閑話二題　　

宇太　　

最近一段一直沉浸在毛澤東的人格境界里，不能自拔。作為50后的人，親歷了兩個時代，應該是有發言權的。有關毛澤東的文章還有許多沒有發，但需要斟酌。我既然希望人們不要放肆評價這位偉人，我自己就得首先自律。所以，暫時先發一些別的東西，調整一下。先說些閑話，就叫“閑話二題”罷。　　

我曾以兇狠筆觸打擊國人丑陋，但也并非不見閃點，無論是賤人還是貴人，都有可愛處。　　

用兩個鏡頭印證看法。　　

 一、賤人有好人　　

我總是到一對夫婦那里買肉，這是習慣，買什么都選定一家，不再換，目的是人心換人心，我相信，對于不認稱、不愿討價還價的我來說，絕不可能永遠被克扣。結果，我的判斷是正確的，我大約在第三次買他們肉的時候，和他們談了話，得知，小夫婦是湖北人，在這里和小孩租住近村民房，每日從豬老板那里購一口豬，起早殺之，弄來賣之，很是辛勞，便有幾分同情，自忖，便是他們賺了我，也好。我以點睛之筆，用最百姓的話，講了幾句窮人之所以窮的根源，不想他們非常佩服，簡直象遇見知音。那漢子還在其次，那女子則非常殷勤，一面連呼“大哥”，一面噌噌又剔骨頭又割肉，甚是麻利熟練，很自然想起“胸有成竹”和“庖丁解牛”。這女子渾身雖有油膩，但相貌并不難看，美化一下，不會亞于董卿，她很“颯爽英姿”，和貴族小姐形成鮮明對照，倘若國難當頭，是可以當“楊排風”的，會像殺豬一樣去捅敵人的心臟。我要她把瘦的切成炒著吃的，肥的切成燉著吃的，她切得要多好有多好，比“鎮關西”給魯提轄干的活兒還細。我再一次驚嘆了勞動的美，又自然想起大民俗藝術家趙本山小品里的話，“我認為，勞動者是最美最美的人，不勞動，吃啥，喝啥，沒吃沒喝，你還臭美啥”,這哪里是小品，分明是大品嘛，小中見大嘛。毛澤東為什麼那么喜歡勞動人民？為什麼要讓包括兒子在內的“知識青年”都去走近勞動人民？有深意啊。感情問題解決了，才不會忘本啊，才不會拋棄人民啊，才不至于變色啊。　　

不用說，這對夫婦給我的肉是只多不少的，以后就不用稱了，直接給我割一條切好給我，“大哥你就給N錢吧”。可對于另一個挑肥揀瘦、爭斤議兩、決不信任、胡攪蠻纏的女顧客，她卻非常兇悍：“你給多少錢，也不賣給你了，你走吧，我寧肯把肉白給這位大哥，也不賣給你這號人”。是的，買的人骨子里就沒把賣的人當人看，以為人家是賤人，人家能感覺不到？田地被征，遠離故土，拖家帶口，自謀生路，多好的人民啊？全世界到哪里找去？　　

他們是社會底層人，是賤人，但他們人格并不賤，心靈并不賤，認是非，講美丑，明愛憎，真俠義屠戶美少婦也。　　

二、貴人有好人　　

2003年春，我應邀去中國社會科學院講學，對象是中國空軍軍官轉業學習班，主要講觀念轉變，我的思路是重建他們的意識結構和人格魅力結構。講座地點在大望路附近的一家賓館，吃、住、學習一條龍服務。那時我在北京金融學院任教，教公共關系學，當陪同人員引我出現在演講大廳門口時，就聽見主持人在說著，見到我們，立即就話鋒一轉，“歡迎宇太教授做精彩演講”，我在軍人的掌聲中鎮定地走進去，我所以用“軍人掌聲”這個概念，是因為“軍人掌聲”有軍人特色，厚實、宏亮、無雜、規范、充分顯示整齊劃一掌調一致的雄壯氣勢。我平靜地掃視整個大廳的落座者，笑笑，招手，致意，準確落座。借喝水瞬間，再看他們，都坐得很正，大蓋兒帽都在桌面一角，縱橫成線，人很多，但又仿佛只有一個人，專等你說話，這感覺，同給大學生講課完全不同。我說了幾句開場白，就鼓掌，聽得出，很有些急不可耐。這種氛圍，不由得你不投入，并盡快進入角色。我洋洋灑灑講了各種觀念，沒講夠，就中場休息，我坐到他們中間，企圖閑談，馬上就有幾個女軍官湊來，問了些人生方面的問題，不大認生了，就評論我，有說“象魯迅”的，大概因為胡子，有說“象李敖”的，大概因為裸講，還有說我象某某，我不便透露的那人的姓名，因為那個人是“戲子”，我實在不愿意象他，總之，我看到了軍人的另一面，他們讀書，關注文化，關注人生，關注學者，崇尚思想者。　　

最感人的是我去衛生間小解完以后，一抬頭，就見早已站立在我身旁的軍人，“啪”的一個立正，敬禮，接著聽到“　謝謝宇太教授，我認為，你是講課里面最棒的，國家意識、民族意識、改革意識、憂患意識……都有，都是我們最想聽到的”。握了手，說了話，知道他叫陳炳江，江蘇人，某部團長。五官端正，身材勻稱，正氣凜然，一表人才。“你轉業準備到哪里去”？“聽從國家需要”。　　

他給我一個很好的印象，他是縣團級干部，也算是七品芝麻官了，當屬貴人之列，但全沒有貴人意識，從他那里，你找不到“軍隊腐敗”的感覺，只會想到毛澤東“全國學習解放軍”的教導。我有個學生，姓姚，網名叫傲媽，因為正讀大學的女兒叫傲雪，她便“傲媽”了，也是女軍官，我只見過她一面，為人隨和坦蕩，思想感情非常樸實，她很高尚，凈做好事，還收留了一個沒爹沒娘的孩子，直至養大，成了“兒子”。在這樣的貴人面前，賤人只會受到保護，不可能受到虐待。　　

我相信，國家有難，這樣的軍人會上，至少，不會當叛徒或者槍口轉向百姓。　　

 我“閑話二題”，一是想說，“賤人”堆里和“貴人”群里，都有可愛的；二是想說，無論社會如何骯臟，人群里也還是有干凈的；三是想說，我們反對任何階層任何人群，都不能一概而論；四是想說，找到人間美好，就促使我們不輕易拋棄人民，拋棄社會，乃至放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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