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又一個“史上最難”就業(yè)季來臨之際,“孔乙己文學”火了,被網(wǎng)友競相模仿:
“學歷是我下不來的高臺,孔乙己脫不掉的長衫”
“如果沒有讀過書,我一定心甘情愿地去工廠里擰螺絲,可是沒有如果”
緊接著,販賣“奮斗者雞湯”的小販們也“火”了。
于是,一篇高高在上、氣勢洶洶的《脫不掉的長衫?我為什么不喜歡“孔乙己文學”》就被炮制出來,在頂流媒體上宣傳。
-1-
文章作者用“清晰記得”、“明明白白”這樣的字眼,滿懷自信地寫道:
我們不能忽視小說中的一個真相:釀成孔乙己悲劇的原因,文中寫得明明白白——“好喝懶做”“總是偷”……
看到上面這段文字,筆者竟疑心與原文的“筆者”讀的是不是同一個魯迅,看的是不是同一篇《孔乙己》。
當然,這樣的情形并不意外。世上仿佛有兩個“魯迅”:在貴族和精神貴族眼中,魯迅的筆下盡是麻木、愚昧、自私的國人,魯迅成了他們高高在上彰顯自己精神高貴的“證人”;而毛主席卻說魯迅是“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在革命者眼中,魯迅的文字是刺向黑暗舊秩序和偽善吃人者的匕首與投槍,這樣的“匕首與投槍”絕不是刺向人民的。
文章作者說孔乙己“是一位除了讀書寫字沒其他本事的人,是可笑的”。不知道作者除了在平臺上寫寫文章,還干了什么些工作,寫文章不也就是“讀書寫字”嗎?也不知作者工科生還是文科生,工科生這么嘲諷倒也有情可原,文科生這么嘲諷,就有點“文人相輕”的味道了。
說白了,大家都是“讀書寫字”的。無非是孔乙己沒有“進學”而在那個時代失去了階層上升的通道也找不到與他讀書人身份適合的工作罷了,而文章的作者因為會“讀書寫字”才有了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甚至還是在編的工作。
而沒有“進學”,卻不一定代表沒有學問,范進中舉的故事告訴我們,“進學”本來存在一定的偶然性,大多數(shù)的舉人還得靠關(guān)系戶提攜,有“家資”去做大員的“門生”。
“回”字的四種寫法,這樣生僻的知識,雖然對大多數(shù)人而言是無用的,卻也是無錯的,放到今天都夠混一個“文字專家”了——不要以為筆者夸大其詞,當年清華歷史系某大教授著《中俄國界東段學術(shù)史研究:中國、俄國、西方學者視野中的中俄國界東段問題》一書,在搬運國外研究之時,竟然將蔣介石英文(Chiang Kai-shek)翻譯為“常凱申”。
當然,筆者也不是說孔乙己到今天就一定會混成一個風生水起的“專家”,實現(xiàn)人生逆襲;而是要看有沒有哪家“資本”看中了孔乙己掌握的生僻知識,并將其發(fā)掘出來“流量變現(xiàn)”;否則,孔乙己仍舊還是那位窮酸潦倒的“孔乙己”。今天很多人文學科的畢業(yè)生,恐怕也面臨著類似的處境。在資本眼里,他們的價值更多的是能夠交學費,給教育產(chǎn)業(yè)當燃料。
至于文章作者說“釀成孔乙己悲劇的原因,文中寫得明明白白——‘好喝懶做’‘總是偷’”,這恐怕是歪曲魯迅先生的意思了。筆者沒記錯的話,“好喝懶做”“總是偷”這些字眼都是出于魯迅先生小說中的“看客”之口吧。
“總是偷”這本身就是把孔乙己說成了一個私德敗壞的人。然而并不闊綽的孔乙己,在吃一碟數(shù)目不多的茴香豆時,還總是分給圍觀的孩子吃。說明他那種被扭曲的心靈里面,至少還有一點善良的成分,這遠比那些冷漠的以旁人的痛苦來取樂的看客強多了,更比被偷的“丁舉人”一類通過給別人制造苦難來積累財富的“吃人者”強太多了。
孔乙己能成為一個掌握了生僻知識的知識分子,沒有足夠的勤奮努力是不可能的。無非是按當時的封建統(tǒng)治者灌輸?shù)某晒W標準,知識分子只有科舉一途;而孔乙己頗有點“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一次次地去考一次次地失敗,卻又不甘心與“短衣幫”為伍,從“勞心者”下墜為“勞力者”。
這里面固然有孔乙己自身的問題,但這些問題真的就是孔乙己自己造就的嗎?孔乙己的這些觀念真的就是天生的嗎?看客們不去指責施害者,反而拿受害者的痛苦來取樂,真的合理嗎?這恐怕才是魯迅先生真正想表達的意思。
魯迅先生的學生孫伏園曾問過他:“《吶喊》中。哪一篇最好?”魯迅先生回答:“《孔乙己》,所以譯了外國文。”孫伏園又問:“好在何處?”魯迅就說:“寥寥數(shù)頁之中,將社會對于苦人的冷淡,不慌不忙地描寫出來,諷刺又不很明顯。”
-2-
魯迅先生筆下的孔乙己、閏土、祥林嫂、阿Q……是悲哀的,魯迅先生筆下的看客是麻木的,但魯迅先生從來沒有將這樣的悲哀與麻木歸罪于孔乙己、閏土、祥林嫂、阿Q們自身,歸罪于人民。
在小說《阿Q正傳》中,阿Q的悲劇在于他一開始根本沒搞懂什么是“革命”,只是簡單以為革命來了,自己就可以有吃、有穿,能去地主的牙床上和姨太太滾一滾。革命以前,阿Q是做奴隸的,雖然他也“姓趙”;革命以后不多久,阿Q就受了“奴隸”的騙,變成他們的奴隸了,“不配姓趙”。
雖然“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但魯迅先生其實對阿Q是有著巨大希冀的:
“他在路上走著要‘求食’,看見熟識的酒店,看見熟識的饅頭,但他都走過了,不但沒有暫停,而且并不想要。他所求的不是這類東西了;他求的是什么東西,他自己不知道。未莊本不是大村鎮(zhèn),不多時便走盡了。村外多是水田,滿眼是新秧的嫩綠,夾著幾個圓形的活動的黑點,便是耕田的農(nóng)夫。阿Q并不賞鑒這田家樂,卻只是走,因為他直覺的知道這與他的‘求食’之道很遼遠的。但他終于走到靜修庵的墻外了。”
作為一個最弱小、最卑微的平民的典型,在被“生計問題”逼得走投無路的時候,阿Q前所未有的孤立,被剝奪成了徹底的“無物質(zhì)條件”的情況,阿Q們的迷夢最終被打碎,讓他們直面無法直面的現(xiàn)實,從而重新獲得改變現(xiàn)實的可能,阿Q身上潛在的“反抗性”與“革命性”被激發(fā)了出來,這是夏瑜們沒有看到的。
反倒是對于夏瑜們,魯迅先生在贊揚的同時是有著嚴厲的批評的。
小說《藥》辛辣地嘲諷了吃“人血饅頭”的看客,謳歌了夏瑜這樣堅貞的革命者,但同時也指出了夏瑜的革命只是局限在少數(shù)人,脫離了群眾,沒有去教育群眾、發(fā)動群眾,這才是造成悲劇的真正根源。
魯迅先生后來自己談小說《藥》時說到了群眾與革命者的雙重悲哀:
“《藥》描寫群眾的愚昧,和革命者的悲哀;或者說,因群眾的愚昧而來的革命者的悲哀;更直接地說,革命者為愚昧的群眾奮斗而犧牲了,愚昧的群眾并不知道這犧牲為的是誰,卻還要因了愚昧的見解,以為這犧牲可以享用,增加群眾中的某一私人的福利。”
魯迅先生的“藥”不僅僅是給革命群眾的,要去徹底喚醒群眾;同時也是給革命領(lǐng)導者的,告訴他們脫離群眾的革命是沒有前途的。
當然,筆者后面這兩段分析并不是打算去說服“雞湯小販們”,因為他們不是夏瑜,而甚至是夏瑜的對立面;筆者只是為了告訴他們,魯迅先生從來不是要去嘲笑孔乙己、阿Q們!
-3-
在今天,盡管讀書不一定能實現(xiàn)階層上升,但寒門子弟想要實現(xiàn)階層上升,幾乎也唯有讀書一途。所謂“脫不掉的長衫”,不過是青年人在家庭給自己投入了巨大的教育成本卻無法實現(xiàn)階層上升之后的自我嘲諷罷了。
況且,這樣的自我嘲諷并不意味著就會去“躺平”。
筆者認識的一位青年,畢業(yè)后并沒有按照“成功學雞湯”的路子去大廠“奮斗”,而是抱著調(diào)查研究的目的連續(xù)做了幾份工作,立志要為工友們爭取利益,這在“雞湯小販們”看來大約也算是躺平的一種。然而,今年初家庭的巨大變故卻讓他不得不放棄了這樣的“躺平”,五十多歲的父親在2月因心臟疾病猝然離世,家里的頂梁柱倒下了,還因此背負了幾十萬的醫(yī)療債務(wù)。前幾天,他不得不選擇去到非洲打工,從事一份很辛苦卻工資稍微高一些的工作來為家庭還債。
“雞湯小販們”自以為是他們的文字喚起了青年的“奮斗精神”,而實際的情形卻往往是生存的壓力逼得青年們不得不去“奮斗”。不過這也足以讓小販們邀功,靠文字討飯吃了。
盡管“孔乙己文學”流行,現(xiàn)實之中卻是“孔乙己太少、閏土太多”。
讓一個會熟練使用Ansys解應力方程的大學生去到流水線擰螺絲,這本身就是畸形的,是對教育資源和社會資源的巨大浪費(至于職業(yè)的平等與分工的打破,只有在真正的社會主義社會才有討論的價值);然而,生存壓力逼著研究生去送外賣的,已經(jīng)不是少數(shù)。孔乙己決計不會如此!
魯迅先生在小說《故鄉(xiāng)》中描摹了兩個“閏土”。一個是“見人很怕羞,只是不怕我”的“少年閏土”:
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下面是海邊的沙地,都種著一望無際的碧綠的西瓜。其間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項帶銀圈,手捏一柄鋼叉,向一匹猹盡力的刺去。那猹卻將身一扭,反從他的胯下逃走了。
這少年便是閏土……他見人很怕羞,只是不怕我,沒有旁人的時候,便和我說話,于是不到半日,我們便熟識了…
時隔三十年,當魯迅先生懷著興奮的心情再次見到少年時的好朋友時,卻是這般情形:
他身材增加了一倍;先前的紫色的圓臉,已經(jīng)變作灰黃,而且加上了很深的皺紋;眼睛也像他父親一樣,周圍都腫得通紅……他頭上是一頂破氈帽,身上只一件極薄的棉衣,渾身瑟索著;手里提著一個紙包和一支長煙管,那手也不是我所記得的紅活圓實的手,卻又粗又笨而且開裂,像是松樹皮了。
我這時很興奮,但不知道怎么說才好,只是說:“阿!閏土哥,——你來了?……”
他站住了,臉上現(xiàn)出歡喜和凄涼的神情;動著嘴唇,卻沒有作聲。他的態(tài)度終于恭敬起來了,分明的叫道:“老爺!……”
前不久,廬江中學男生“搶話筒”以及張家界高三女生“勵志演講”事件發(fā)生后,有網(wǎng)友私信問筆者的看法,筆者寫了篇文章《閏土長大后會怎樣?》后來猶豫了一下又把稿子刪除了。
其實,廬江的男生與張家界的女生不就是少年閏土的模樣嗎?筆者相信他們是純真的,是敢于與作為老爺階層的迅哥兒稱兄道弟的;然而,在生存的壓力下,在職場的規(guī)矩面前,他們大多會被規(guī)訓成中年閏土的模樣,而非孔乙己的模樣。
孔乙己的失敗,終究還是容易被看客罵作是因為你不夠聰明(沒有進學)、不夠勤奮、不夠努力;而沒有躺平的中年閏土到頭來還是成了駱駝祥子的樣子,才是真正令人絕望的。
魯迅先生從來都是反抗絕望的,我們可以拿他筆下的人物來自嘲,但不必自暴自棄,而應該像魯迅先生所說的:
能做事的做事,能發(fā)聲的發(fā)聲。有一分熱,發(fā)一分光。就令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發(fā)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
烏有之鄉(xiāng)網(wǎng)站特別附錄:
烏有之鄉(xiāng)網(wǎng)站募捐公告
(2023年3月)
親愛的讀者、作者、紅友們:
到今年九月,烏有之鄉(xiāng)將迎來建立二十周年的時間節(jié)點,期待那時我們能共同慶祝紀念。近二十年來,烏有之鄉(xiāng)在反對帝國主義(美西方帝國主義、霸權(quán)主義)、反對歷史虛無主義(詆毀否定毛主席和毛澤東思想及革命英烈,否定中國革命和建設(shè)的歷史道路和成就)、反對新自由主義(鼓吹市場化、私有化、買辦化、資本全球化)、反對修正主義(閹割歪曲抹黑淡化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宣傳捍衛(wèi)毛澤東思想、捍衛(wèi)共產(chǎn)黨的領(lǐng)導、捍衛(wèi)社會主義制度、捍衛(wèi)工農(nóng)兵勞動人民利益、捍衛(wèi)人民共和國的國家安全的意識形態(tài)斗爭中,烏有之鄉(xiāng)大力弘揚毛澤東思想偉大旗幟,堅持站在黨和人民的立場積極戰(zhàn)斗,走過了曲折復雜的艱難歷程,為下崗工人、失地農(nóng)民、被欠薪民工、碼農(nóng)等深受剝削和壓迫的勞動人民積極發(fā)聲,使得一些愛學習肯思考的勞動群眾及其優(yōu)秀子弟從思想上政治上逐步清醒覺悟起來,讓一些積極向上的進步青年找到了人生方向,聯(lián)絡(luò)了曾經(jīng)跟隨毛主席參加兩場革命的革命前輩及其優(yōu)秀兒女、在毛主席生前身后都始終如一保衛(wèi)毛主席捍衛(wèi)毛主席忠于毛主席的紅色衛(wèi)士、參加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shè)的工農(nóng)兵學干且頂著逆流繼續(xù)堅持社會主義的先進分子、在后毛時代先后覺醒的中青年朋友、在國際共運陷入低潮時期仍然真心信仰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知識分子群體,成為社會輿論場上一個重要的紅色陣地。并且,從這里先后走出了一批一批的紅色戰(zhàn)友,開辟了新的戰(zhàn)線,發(fā)展了新的陣地,創(chuàng)建了數(shù)家新網(wǎng)站和一批自媒體賬戶,豐富和開拓了紅色陣營,為21世紀中國紅色大潮的發(fā)展做出了歷史的貢獻。
近幾年來,時局維艱。大疫影響,盡人皆知。妖魔鬼怪,暗中作祟。如今,我們迫不得已向大家提出不情之請。因為網(wǎng)站處境十分艱難,經(jīng)費缺口壓力很大,現(xiàn)向廣大熱心紅友進行募捐,懇望得到大家的支持和幫助,以期能夠緩解壓力,度過艱難時期。
有人勸我們放棄陣地,不要再辦下去了,我們認為這是不合適的。再難,也要堅守!我們的信念來自于對毛澤東思想的信仰,來自于對勞動人民的熱愛。上甘嶺陣地上的志愿軍戰(zhàn)士,是我們的榜樣。我們可以因戰(zhàn)斗而犧牲,但是絕不可以因困難而放棄。
當年捍衛(wèi)國有資產(chǎn)抵制私有化的通鋼工人階級的優(yōu)秀代表吳敬堂師傅和革命前輩鄧力群、魏巍、馬賓、張全景、衛(wèi)建林、李際均、李成瑞、林伯野、陶魯笳、秦仲達、楊德明、武光、孫永仁、劉實、韓西雅、李新中及人民知識分子吳易風、周新城、錢昌明、艾躍進、曹征路……他們留下的遺愿和囑托,我們永遠銘記在心,始終站在最大多數(shù)勞動人民的一面,宣傳捍衛(wèi)毛澤東思想,繼續(xù)革命,永不投降。
我們珍惜每一分力量,信任和支援將激勵我們更好地堅持前行,盡力做出新的貢獻。
接收捐款的賬戶:
(1)烏有之鄉(xiāng)網(wǎng)站微信號:wyzxwk101;
(2)烏有之鄉(xiāng)網(wǎng)站站長范景剛微信號:F13910426398.(也可以直接用手機號搜索)
(3)支付寶賬號:13910426398
(4)中國工商銀行卡(帳)號:6215 5902 0001 1314 820.(戶主姓名:范二軍)
每筆捐款都請留言備注捐款人姓名和聯(lián)系電話,以便我們在可能的時候聯(lián)系回饋。
感謝大家一路走來所給以的熱愛、信任和支持!
烏有之鄉(xiāng)網(wǎng)站(WYZXWK.COM)
站長:范景剛(13910426398)
2023年2月27日星期一
「 支持烏有之鄉(xiāng)!」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wǎng)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wǎng)站,宣傳紅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