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位武漢的收藏家潘先生,搜羅到一本1976年出本的油印詩集《鶯歌燕舞》。這本詩集是1976年5月武漢市“共青團江岸區文教局委員會”主持編寫的,收錄了當時一些中學生歌頌“三大革命”和“教育革命”而創作的詩歌。
1976年元旦的人民日報,公開發表了毛主席1965年《重上井岡山》的兩首詞。這本油印的詩歌集扉頁上,引用了詞中的句子“風雷動、旌旗奮、是人寰”,詩歌集名稱《鶯歌燕舞》以及《前言》中間提到“舊貌變新顏”均是詞中的句子,扉頁中間還寫明編輯目的是“為紀念文化大革命十周年而作”。
這本油印本詩歌集在《前言》中間,說明了編輯旨趣,除了要體現中學生覺悟提高熱情投入“三大革命實踐”(按,三大革命是指階級斗爭、生產斗爭與科學實驗)之外,還切合當時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的形勢,很具體地反駁鄧小平的翻案風言論。
《前言》中間說:“在教育革命中,廣大師生走出校門,到火熱的三大革命實踐中間去,拜工農為師,變立場,變感情,變思想,吸取了豐富的政治營養,寫出了許多熱情歌頌文化大革命、歌頌社會主義新生事物、歌頌教育革命的詩歌。
“在當前深入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熱烈歡呼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偉大勝利的大好形勢下,我們匯編了《鶯歌燕舞》詩歌集,這充分體現了教育戰線“鶯歌燕舞”、“舊貌變新顏”的大好形勢。黨內不肯改悔的走資派鄧小平,胡說什么教育質量“今不如昔”現在的青年“一代不如一代”,那就讓他睜開眼睛看看吧!經過文化大革命鍛煉的青年一代,有志氣,有抱負,敢批判,敢斗爭,敢革命,朝氣蓬勃,茁壯成長、積極向上的精神風貌吧!”
這本詩歌集的第13-14頁,收錄了紅軍二中紅衛兵汪芳的一首詩《我和我的手套》。詩歌內容是設想了一個在工廠“學工”的場景,師傅給了她一雙油跡斑斑的舊手套,作為紅衛兵的汪芳浮想聯翩,決心要以毛主席的五七指示改造自己的世界觀,立志要在平凡的工作中間改造舊思想,為社會主義建設再立功勞,還由此聯想到縮小三大差別和實現共產主義。
據收藏家潘先生的粗略考證,汪芳(就是那個作協主席方方)1974年畢業于紅軍二中,大概率就是這首詩的作者。
汪芳彼時的思想境界實際狀況究竟如何,今天已經難于考證了,但是,有一點是很清晰的,寫詩講述自己具有先進思想的汪芳,沒有跟同時代人那樣上山下鄉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而是于1975年在城市里得到了一份工作,雖然只是藍領勞動者崗位,但很多“覺悟差的人”都這么看問題——避免了下鄉那就是占了便宜。
文革期間,很多造反派狠批“三開人物”——在日本侵略軍、國民黨以及共產黨手里都吃得開,認為這些人是不能夠相信的,這些人在一切時代都會表現積極和先進,追求成為政權的依靠力量和提拔對象,而不管這個政權到底是侵略軍、國民黨還是共產黨。這個并不違背我們的常識,今時今日,在一切機構內部,都會有那么一些人,善于跟形勢,更善于侍奉領導,什么好處來了都先占,這是些熟練和老到的“機會主義者”。這些機會主義者的存在和得勢,顯著地惡化了誠實勞動者的處境,結果,管理和機會分配,就會受到機會主義者及其欣賞者的共同扭曲,最后,明示的公正規則往往就不再起作用了,潛規則到處盛行。
二
無獨有偶,象汪芳這樣的聰明人,不止一個。當年作為下鄉知青的陳丹青,就在相似的背景之下,畫了一副著名的油畫《給毛主席寫信》。油畫的內容,也高度吻合三大革命的時代精神,以一群下放知青作為故事背景,共同向毛主席寫信,說他們立志要扎根農村。
結果,畫畫出名之后,陳丹青就被調到文化館,脫離了農村和體力勞動。在許多年之后,作為曾經的輝煌歷史回顧,畫中人物還被他自己當中辨認出來,其中有人是給他辦展覽的館長,有人是把他從農村中間提溜出來的伯樂。
由此看來,陳丹青的努力水準遠超汪芳,他除了政治上表現積極之外,還同時在經營一個兌現其“積極表現”價值的人脈鏈條,他所表現的“政治積極”會在人脈鏈條中間得到最高評估和最大化兌現(顯然此種人脈經營除了即時效果之外,還存在著延時效果)。如果一個人的努力,能夠達到陳丹青這個地步,很有點“以此攻堅、何堅不摧?依此制敵、何敵不克?”的味道,那可真的是能夠從一頭牛身上剝下“兩張皮”來:在展示“政治積極”那種“虛擬價值”的同時,還能夠完成積累人脈資本去最大化兌現積極表現的“虛擬價值”。
陳丹青多年之后,在公眾場合向后人“隱晦地”展示了他的成功經驗:“在《給毛主席寫信》這幅人物眾多的大型畫作前,陳丹青與老友們辨認著畫中的模特,更加興奮。畫面上,有一位是當年把他調入文化館的畫家朋友楊飆。陳丹青指點著畫面的右上方,‘當年就是他,幫我繃了這畫的畫布,還幫我把畫作運到江蘇省美術館’。而畫面上‘給毛主席寫信’的那雙手,正是著名書法家、今天的江蘇省美術館館長孫曉云的手。”
【http://www.huaxia.com/zhwh/whrw/rd/2013/04/3286032.html】
三
依據西方新制度經濟學的看法,如何規制機會主義及其破壞性后果,是提振制度生產性的關鍵努力方向。但是,這個歷史性的使命,并不容易完成。
文革期間,雖然得益于頂層的支持,存在著群眾性的有組織批判活動,針對當權派與馬屁精積極分子的“機會主義聯盟”進行限制。但是,在官場中間,大多數還是堅定地喜歡馬屁精式的積極分子及其做派,整個文革進程中間,只要是有可能,官場總還是要扶持保守派去打壓造反派的,這就使得,即便是文革如此大規模的群眾性批判活動,其對于機會主義的制約依然是極其有限的。
更何況,堡壘容易從內部攻破,既然狠批機會主義成了時代精神的主流,那么,也同時就會產生機會主義的“逆向努力”和投機,生產出諸如汪芳的詩歌以及陳丹青的油畫——透過宣講三大革命的價值來實現“向上爬”。
有人把1977-1979年這三屆大學生的成功,稱之為“新三屆神話”,契合汪芳和陳丹青都屬于這個群體集合,這三屆大學生在很短時間內,就爬到統治階級的前百分之五地位。等到這批人完全替代毛時代的“工農干部”之后,在中國就實現了“告別革命”的“組織落實”,其后果在文壇和學術界表現了最為明顯:各種“小圈子”統治占據了壓倒地位。
文壇的“封建化”以及墮落化表現,很深刻地揭示出這一批人“接班掌權”之后的一般境況。在他們率先實現了先富先貴之后,階級固化的趨勢同步完成,其他人就無路可走了。比較新的轉變是,1990年代末期國企改制大規模進行的當口,1998年長江洪水期間,一些人開始歡呼“自由主義浮出水面”——由此開啟了一個給少數人公開搶劫和掠奪多數人進行辯護的新局面。
有句西方諺語說:你們也許可以欺騙所有人于一時,還可能欺騙部分人一世,但你們不可能永遠欺騙所有人。武漢疫情以降,公知們四十多年來販賣西方普世價值維持自己的先富先貴辯護,但這一次把所有的底子都徹底暴露光了,原來,他們對西方的了解,也實在是不多,大多數情況下他們都不過是在胡說八道而已。
許多年來,一些自由派或公知,在中國以推銷西方制度文明為抓手,壟斷話語權并蔑視大眾的真實體驗表達,這已經上升為意識形態國家機器最具有生產性的方面。上圖中間就是一些著名公知聚會,給方方獻花籃以激勵其在疫情期間與中國網民的“美好戰斗”。順便說一下,圖中左一是地產商艾路明,此后不久就當選了阿拉善協會第七任會長,這個協會的政綱是“官學產媒四大同盟”。
看起來,要實現新制度經濟學所主張的“規制機會主義”以推進制度革新的目標,還有漫長的彎路要走,但是,對于一些機會主義符號人物的深刻認識,則是達成認識進步的必由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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