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這次會議的真正資助人是辜朝陽,丁友鵬不過
在其中扮演了一個中間人的角色罷了。
當沿河縣城發(fā)生大規(guī)模騷亂時,沿河賓館的會議卻照常進行著。
由于前一天沿河縣警方就在酒店周圍實行了嚴密封鎖,參加會議的學者教授們對正在發(fā)生的街頭騷亂一無所知。
今天上午的會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繼續(xù)昨天的學術議題,學者們進行分組討論;第二部分是中國社會學年會的理事會,投票選舉新一屆會長、副會長。
像歷屆的選舉一樣,候選人是早就內定好的,正式投票前提交理事們討論,只是走走過場罷了。主席臺上只坐了莊定賢一個人,他既是今天理事會的執(zhí)行主席,又是新一屆會長的唯一候選人。新一屆副會長的候選人有八個,慕容秋看見自己的名字醒目地排在前面。正如前兩天吳雁透露的那樣,何為果然沒有出現(xiàn)在副會長候選人的名單中。
盡管對這個結果早有所知,但慕容秋心里還是掠過一絲陰影。她環(huán)顧了一下會場,好不容易在一個不顯眼的角落找到了何為的影子,那張書生氣十足的臉龐此刻看不出任何表情,似乎此刻已經發(fā)到每個人手里的候選人名單對他沒有任何影響,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慕容秋忽然覺得,自己以前對何為的態(tài)度是不是太生硬了?慕容秋心里再次冒出一絲內疚來。她產生了一種沖動,想做點兒什么,彌補一下自己可能對何為的自尊心造成過的“傷害”……
于是,慕容秋思索了一下,拿起掏出圓珠筆,寫了個紙條:
莊老師:如果何為教授這樣一位優(yōu)秀的學者都不是副會長候選人,我自覺更無資格忝列其中,請將我的名字從名單中拿掉。謝謝。慕容秋
寫完,慕容秋將紙條交給旁邊的吳雁,請她遞給莊定賢。吳雁瞟了一下紙條上的那行字,臉上露出驚異的神色,湊近她耳邊,小聲說:“大姐,要不是多虧了你,這個會開不開得成都難說。莊老師私下對我說過還幾次感謝你的話,你這樣做,不是讓他難堪么?再說,你當副會長跟何為有什么關系,把自己扯進去值嗎?”
吳雁的意思,顯然是想讓慕容秋收回紙條。但她的話反而讓慕容秋心里更加堅定,絲毫沒有動搖的意思。吳雁只好搖著頭,顯得很無奈地拿著那張小紙條,向主席臺走去。
慕容秋看見,當莊定賢從吳雁手里接過紙條看了一下,臉色頓時變成了茄紫色。
正在這時,會場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囂聲。會場內也受到了影響,有人小聲議論著,嚶嚶嗡嗡,響成一片。一開始,慕容秋還以為是自己遞給莊定賢的那張小紙條引起的反響,但不一會兒,負責會務工作的沿河縣政府辦公室的曾主任匆匆走進會場,跟走在主席臺上的莊定賢耳語了幾句,莊的神情緊張起來,馬上跟曾主任一起快步走出了會場,而原來住在主席臺上的沿河縣縣長丁友鵬也早已不知去向了。
慕容秋正疑惑不解時,剛出去上了一趟廁所的吳雁回到座位上,悄悄對她說:“大姐,出大事了!”
慕容秋一愣,“出什么事?”
“沿河縣城發(fā)生了大規(guī)模騷亂,現(xiàn)在街上到處都是人,不僅圍了縣委縣政府,還有不少人闖進了咱們住的賓館,說是要向參加高峰論壇的教授學者披露真相……”
“到底是為了什么呀?”慕容秋覺得一頭霧水。
“好像是楚風集團空氣污染,病死了人,老百姓不滿政府袒護楚風集團,死者家屬把棺材都抬到楚風集團和縣委大院門口去了。還有人打砸商店,掀翻了好幾輛警車。沿河當?shù)氐木Σ粔蛴茫±锒寂沙鼍碇г恕?rdquo;吳雁說,“日程上還安排明天上午參觀楚風集團,中午宴請全體與會代表呢。嗨,這下可泡湯了……”
聽了吳雁的話,慕容秋不由倒抽了口涼氣。
晚上,慕容秋正在沿河賓館的房間里收看本省電視臺晚間新聞報道白天沿河縣發(fā)生的“騷亂事件”的新聞,忽然接到了女兒鹿鹿的電話:“媽,你這會兒還在沿河嗎?”
慕容秋納悶地反問:“你怎么知道的?”
“你先甭管我怎么知道的,趕緊上民生網(wǎng)看看吧,我們是第一個報道沿河騷亂的網(wǎng)站……”
民生網(wǎng)就是鹿鹿和曠西北辦的那個網(wǎng)站。慕容秋偶爾也上去瀏覽一下,上面報道的大都是一些基層老百姓維權的新聞,信息量比較大,人氣很旺,有的文章觀點頗為尖銳,經常觸及一些敏感的時政議題,已經在全國成了一個頗有些名氣網(wǎng)站。
慕容秋和鹿鹿通完電話,就打開筆記本電腦。剛登陸到民生網(wǎng),首頁一道醒目的標題直入眼簾:
‘怪病’致死者家屬抬棺抗議,沿河爆發(fā)大規(guī)模民眾示威
接著是一幅幅騷亂現(xiàn)場的圖片。旗幟一般林立的標語。黑森森的棺材。掀翻的警車。破碎的商店。手執(zhí)電警棍的警察。奔逃的人群……還有兩張是示威群眾沖進沿河賓館,向出席全國社會學學會高峰論壇的教授學者披露‘騷亂事件’真相的圖片。
文章和圖片的署名都是“民生網(wǎng)特約記者發(fā)自沿河現(xiàn)場的報道” 。
盡管中央電視臺和省臺當晚都播放了沿河的這起突發(fā)事件,但慕容秋還是對民生網(wǎng)這樣大膽地揭示騷亂真相驚訝不已。其中一些內容涉及到楚風集團的嚴重污染問題,以及沿河縣政府長期袒護,壓制受害群眾的正當訴求。這些都是官方新聞報道中未曾涉及的。公開后這會引發(fā)什么樣的輿論效果,可想而知。
慕容秋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鹿鹿如果知道了楚風集團的實際投資人是她父親辜朝陽,還會披露這些內容嗎?她忽然想給女兒打個電話,讓她馬上將這些所謂的“沿河騷亂事件真相”撤下來。可當女兒那張雖然稚氣未脫卻日漸成熟的臉龐清晰地浮現(xiàn)在她的腦際時,慕容秋又猶豫不決了。是的,女兒現(xiàn)在已經是一個新聞網(wǎng)站從業(yè)人員,無論對生活還是社會,都有自己的獨立見解了。更何況她身邊還有那個桀驁不馴的曠西北呢?
慕容秋拿起的手機又放下了。她有點后悔,當初自己也許壓根兒就不應該找丁友鵬,讓沿河來承辦這個莫名其妙的高峰論壇的。來到沿河后,她才知道出資舉行高峰論壇的并不是沿河縣政府,而是辜朝陽投資的楚風集團。也就是說,這次會議的真正資助人是辜朝陽,丁友鵬不過在其中扮演了一個中間人的角色罷了。她有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
一直以來拒絕接受前夫任何資助的慕容秋,發(fā)現(xiàn)自己最終還是沒有逃脫辜朝陽用金錢編織的那個巨大網(wǎng)絡。
她忽然產生一種沖動:立刻從這個看不見的網(wǎng)絡中掙脫出去,不管去哪兒都行。只要是能從這兒離開!
第二天是高峰論壇的閉幕式。候選人名單并沒有因為慕容秋的反對和質疑而發(fā)生絲毫改變。既然如此,她寧愿選擇退出這種無聊的游戲。這是我的權利,她想。
一大早,慕容秋就拎著旅行包,離開沿河賓館,在街頭找了一輛出租車,去神皇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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