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祥林嫂遭遇“國際板”漢奸媚美碑
題記:股市慘烈下跌,面臨崩盤。方正縣漢奸媚日碑倒掉,但“國際板”漢奸媚美碑卻仍在積極建設中,備受美國傷害的中國金融面臨巨大危險,股民損失慘不忍睹——
我回到我的故鄉魯鎮。雖說故鄉,然而已沒有家,所以只得暫寓在魯四老爺的宅子里。他是我的本家,比我長一輩,應該稱之曰“四叔”,是魯鎮第一代股民。他比先前并沒有什么大改變,單是老了些,但也還末留子,一見面是寒暄,之后即大罵市場只顧圈錢,不顧股民死活。但我知道,這是借題在罵我:因為我在上海證交所工作。談話是總不投機的了,于是不多久,我便一個人剩在書房里。
第二天我起得很遲,午飯之后,出去看了幾個本家和股友;他們也都沒有什么大改變,單是瘦了些,老了些;家中卻一律忙,都在準備著拜“股神”。這是魯鎮的大典,致敬盡禮,迎接福神,拜求來日炒股的好運氣。殺雞,宰鵝,買豬肉,用心細細的洗,女人的臂膊都在水里浸得通紅,有的還帶著絞絲銀鐲子。煮熟之后,橫七豎八的插些筷子在這類東西上,可就稱為“福禮”了,五更天陳列起來,并且點上香燭,恭請股神們來享用,拜的卻只限于男人,拜完自然仍然是放爆竹。
本來想多住些日子,但是遇見祥林嫂的事,就使我不能安住。那是下午,我到鎮的東頭訪過一個朋友,走出來,就在河邊遇見她;而且見她瞪著的眼睛的視線,就知道明明是向我走來的。我這回在魯鎮所見的人們中,改變之大,可以說無過于她的了:月前的花白的頭發,即今已經全白,全不像四十上下的人;臉上瘦削不堪,黃中帶黑,而且消盡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間或一輪,還可以表示她是一個活物。她一手提著竹籃,內中一個破碗,空的;一手技著一支比她更長的竹竿,下端開了裂:她分明已經純乎是一個乞丐了。
我就站住,預備她來討錢。
“你回來了?”她先這樣問。
“是的。”
“這正好。你是交易所的人,跟上面熟,見識得多。我正要問你一件事——”她那沒有精采的眼睛忽然發光了。
我萬料不到她卻說出這樣的話來,詫異的站著。
“就是——”她走近兩步,放低了聲音,極秘密似的切切的說,“國際板啥時候推出?究竟好不好的?”
我很悚然,一見她的眼盯著我的,背上也就遭了芒刺一般,比在學校里遇到不及預防的臨時考,教師又偏是站在身旁的時候,惶急得多了。
“快了吧,也許好罷,——我想。”我于是吞吞吐吐的說。
“好,為啥一提國際板股市就大跌?”
“啊!大跌?”我很吃驚,只得支吾者,“大跌?——論理,應該不會。—— 然而也未必,……我也說不清這等事……。”
“那么,現在被套的人,將來都能解套?”
“唉唉,解套不解套呢?……”這時我已知道自己也還是完全一個愚人,我即刻膽怯起來了,便想全翻過先前的話來, “那是,……實在,我說不清……。其實,國際板究竟對誰好,是對中國百姓好,還是對外國老板好,我也說不清。”
“這……”我知道再讓她追問下去,我說不定會很狼狽。于是,趁她等我答復,不再緊接的問,我邁開步便走,勿勿地逃回四叔的家中,心里很覺得不安逸。
過了一夜,也仍然時時記憶起來,仿佛懷著什么不祥的豫感,在陰沉的雪天里,在無聊的書房里,這不安愈加強烈了。傍晚,我竟聽到有些人聚在內室里談話,仿佛議論什么事似的,但不一會,說話聲也就止了,只有四叔且走而且高聲的說:
“不早不遲,偏偏要在這時候——這就可見是一個謬種!”
“剛才,四老爺和誰生氣呢?”我問。
“還不是和樣林嫂?”那短工簡捷的說。
“祥林嫂?怎么了?”我又趕緊的問。
“老了。”
“死了?”我的心突然緊縮,幾乎跳起來,臉上大約也變了色,但他始終沒有抬頭,所以全不覺。我也就鎮定了自己,接著問:
“怎么死的?——還不是炒股虧死的?”他淡然的回答,仍然沒有抬頭向我看,出去了。
冬季日短,又是雪天,夜色早已籠罩了全市鎮。人們都在燈下匆忙,但窗外很寂靜。雪花落在積得厚厚的雪褥上面,聽去似乎瑟瑟有聲,使人更加感得沉寂。我獨坐在發出黃光的萊油燈下,然而先前所見所聞的她的事跡的斷片,至此也聯成一片了。
祥林嫂不是魯鎮人,魯四老爺炒股難顧家,就由吳媽介紹來做保姆。忙碌了幾年,好不容易積攢了一萬元,就跟著炒股。先前,著實借魯四老爺的光,小賺了一些私房錢。她原本沒有血色的臉也漸漸紅潤起來。即使發生了“半夜雞叫”,祥林嫂也沒有什么大虧。魯鎮的打工妹們都說:祥林嫂是打工族的股神。魯四老爺的幫襯倒讓人淡忘了。
“……這實在是叫作‘天有不測風云’,誰知道年紀輕輕,就會斷送在國際板要上市上。”
“我真傻,真的,”祥林嫂抬起她沒有神采的眼睛來,接著說。“我單知道牛市還沒有結束,國際板是為了讓股民分享外國公司的紅利,哪知道,它還沒出來,股市就一跌再跌,而我還滿倉……” 她嗚咽,說不出成句的話來。
我知道她是一直被套在當時被人鼓吹的“大藍籌”中石油上。當時中石油的“好”,應該比得上如今國際板的“好”。沒想到這兩個上面鼓吹的“好”,竟使她的境遇改變得非常大。主人們就覺得她手腳已沒有先前一樣靈活,記性也壞得多,死尸似的臉上又整日沒有笑影,四嬸的口氣上,已頗有些不滿了。
四叔家里最重大的事件是祭祀股神,祥林嫂先前最忙的時候也就是祭祀股神,這回她卻清閑了。桌子放在堂,系上桌幃,她還記得照舊的去分配酒杯和筷子。
“祥林嫂,你放著罷!我來擺。”四嬸慌忙的說。
她訕訕的縮了手,又去取燭臺。
“祥林嫂,你放著罷!我來拿。”四嬸又慌忙的說。
她轉了幾個圓圈,終于沒有事情做,只得疑惑的走開。她在這一天可做的事不過是坐在灶下燒火。
“我真傻,真的,”她開首說。
“唉唉,要不是吵吵國際板,我說不定還能解套……”
她未必知道她的悲哀經大家咀嚼賞鑒了許多天,早已成為渣滓,只值得煩厭和唾棄。
“唉唉,我真傻,”祥林嫂看了天空,嘆息著,獨語似的說。
“祥林嫂,你實在不合算。”吳媽詭秘的說。“你炒中石油被套,在那里還落下一個罪名,叫散戶不理性,要進行風險教育呢。還有國際板,那是不能說它壞話的,那可是美國支持的呢!你整天“套、套、套”的,聽說要追究你們散布股民被套論,說不定要到牢里呆上三年五載的。我想,這真是……”
祥林嫂臉上就顯出恐怖的神色來,這個關于國際板的話和“被套”不能說,是她未曾知道的。
……
我給那些因為在近旁而極響的爆竹聲驚醒,在蒙朧中,又隱約聽到遠處的爆竹聲聯綿不斷,似乎合成一天音響的濃云,夾著團團飛舞的雪花,擁抱了全市鎮。
感謝網友參與“華語作家影響力排行調查”投票:
相關文章
「 支持烏有之鄉!」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