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南街行(續一)
不一樣的女孩兒
“團結就是力量,團結就是力量,這力量是鐵,這力量是剛……”
6月30日 ,早晨6點30分左右,我剛剛接近南街村賓館的院門,就聽到里面傳出一陣清脆悅耳的歌聲。歌聲雖然出自女子之口,但并不缺少剛性。門口站著一個上了年紀的警衛,他微笑著沖我點點頭,大概是權當打了招呼。
走進院門,便看見十幾個年輕清秀的姑娘分成兩排,訓練有素地站在賓館門前的臺階下,她們的年紀大約在十八歲到二十五歲之間。她們都穿著舊式軍裝,而且衣領上都掛著紅領章,如果再戴上一頂有五角星的軍帽,那就是一群上世紀70年代的“颯爽英姿”的女兵。其中一個身材均勻苗條的姑娘站在前面,非常優美地揮動胳膊指揮著,一張一攏的纖纖十指似乎要把每個音符都聚攏在小小的掌心。
她們沒有因為我的出現而受干擾,依然目光平視地望著指揮,盡情地唱著,“向著太陽,向著自由,向著新中國,發出萬丈光芒。”
我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后繞過她們走向臺階。等到我踏上臺階之后,才發現這一段非常短暫的路程,自己竟然是踏著歌聲的節拍不知不覺走過來的。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相信有這種感覺的不會僅僅我一個。
守候在大堂門里的一個十八、九歲女孩兒,先一步拉開了點塵不染的玻璃門。負責登記住宿的是個文靜娟秀的、二十多歲的姑娘,同樣穿著一身軍裝。
或許是時間還早,寬敞的大堂沒有其他旅客,顯得十分寂靜。
“姑娘,烏有之鄉網站有人來嗎?”
“還沒有,他們打電話說明天到。”
我想起來烏有之鄉紅色旅游團成員報到的時間是7月1日下午5點之前,也就是說我提前了一天,這沒什么好說的,況且我還有自己的行動計劃。很快辦理好了住宿登記,但我并沒有馬上離開柜臺前。
“姑娘,你們每天都必須穿這身衣服嗎?”
“這是工作服,是上班時穿的,是規定。下班以后穿什么都沒人管。”
“我能同你聊聊嗎?”
“現在是上班時間,我們有規定,上班時間不允許和客人聊天。”小姑娘口氣平和地拒絕了我的要求。
我住的是標準間,里面的面積、裝飾及設施都不低于城市里上星級賓館的標間,價格在打過折之后每天只需100元。用溫水隨意沖洗了一下,本想大睡一覺以解旅途積累的疲憊,所以早餐都沒有吃就爬上了床。不料剛睡兩個小時,便被窗外一陣驚天動地的鞭炮聲驚醒了,后來經過了解才知道,是外村的一對新人在賓館的餐廳舉辦婚宴。
據說南街村的年輕人結婚都是由村委會組織集體婚禮,即喜興熱鬧又避免了鋪張浪費。關于這件事情,我在以后的時間里,采訪了南街村的幾個青年男女,得到的回答都是肯定的。而我所要給予肯定的是,這與南街村人多年堅持的紅色理念有關。
在接下來的時間里,我隨機游覽了南街村的一些地方,但真正引起我關注的不是那些整潔的街道、寬闊莊嚴的廣場、高大的廠房、擁擠在一起的辦公樓以及觸目可及的、涉及到政治思想、公共道德、科學發展等方面內容的紅色標語,我相信有關這方面的文字和圖片資料在網絡上非常多,其中的描述肯定比我的描述更精彩更完整。我所關注的是南街的人,是南街人的心態。而此時尤其引起我關注的是那些正直青春年少、如花似玉的女兒家。
大約在上午10點左右,我走出了南街村賓館的大堂。在炎炎烈日下,原來很寬敞的庭院眼下顯得非常擁擠,到處停滿了各種類型的轎車和面包車,不過沒有多少人,只有四個服務員在干活,其中的兩個在清掃紅色的紙屑,那是激情后留下的遺跡;另外的兩個則在清洗一塊很大的紅地毯。汗水已經濕透她們的衣背,她們卻依然有說有笑,偶爾揚起的笑聲宛如滴滴晨露,灑向誰的心頭都會留下一片清涼。
我原想退回大堂,同門后的服務員聊一聊,但想到那個負責登記工作的服務員的拒絕,只好放棄了這個打算。在我走到院門口的時候,那個老年警衛從門衛室走了出來,依如先前一樣向我友好地點點頭。
我迎著他的目光走過去,說:“師傅,我跟你打聽個事兒。”
他沒有猶豫,直爽地說:“啥事,你問吧。”
我指了指身后的女孩子們,說:“南街像她們那樣年紀的女孩兒多不多?”
他又爽朗地笑了一笑,然后告訴我說,在南街工作的年輕女孩兒很多,數目不知道,就是很多。她們有的是本村的,多數是外面應聘來的;有農村的,也有城市的,有的還在這兒成家了。我問他本村的年輕姑娘外流的多不多?他說不多,十個有九個都留了下來。我問,外來的呢?他說走的也不多。干啥走呢?這兒吃住都不花錢。本村的不說,福利好著呢;外邊兒的也不錯,她們雖然少了一點福利,但工資拿的要比本村的姑娘多啊。
我遞給他一支煙,還要接著問下去。他沒有接過煙,平淡地看了我一眼,說他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并且以開導我的口氣接著說,你要是想知道更多的情況,你就去多訪問一些人。
這是當然。
我致謝后離開了他。
賓館到那個頗有名氣的東方紅廣場只是咫尺之間。廣場中心坐落著漢白玉質地的毛澤東主席的塑像,四周是蒼翠的青松,還有兩個年輕的武裝民兵在守衛。
在我的記憶中,當年在中國大陸的每個城市的許多地方,都挺立著老人家的塑像,應該說在數量上是有些過多,但沒必要一一摧毀。我不知道當年那些背后指揮以及前臺具體操作的人,在老人家塑像坍塌的那一瞬間,是否會產生強烈的罪惡感,這種罪惡感是否伴隨了你們的一生。
在廣場的四周矗立著兩塊巨大的毛主席語錄牌,和馬克思、恩科斯、列寧、斯大林的巨幅畫像,語錄牌上的語錄對于我這個年紀的人來說都不陌生。有人在語錄牌和畫像之前拍照,有意思的是還有兩男一女三個年輕人在抄寫語錄牌上的語錄。
廣場上游客很多,前一撥沒走,后一撥又乘著游覽車來了。在人群中,最醒目的還是那些衣著樸素大方、相貌亮麗的、屬于南街村的年輕女孩兒。她們每個人都身兼二職,既是司機又是導游。她們的技術熟練,態度和藹,知識豐富——在講解時,她們不是在背書,而是有著很深厚的文化底蘊。看著眼前的情景,我知道沒有采訪她們的機會,因此轉身離開了廣場。
開始在廣場四周轉了一轉,在一個售貨亭買了一本有關南街村的書,還有一本印有毛澤東頭像的、紅色塑皮的日記本。后來想起還有一個地方應該趕在上午之前去看一看,于是又踏上了穎松大道。走了片刻,便到了一座很有氣勢的建筑物前,其所有的門窗都是木質結構,雕刻著不同的圖案,古色生香。這里是南街村展銷仿古木藝制品的處所,遺憾的是我忘記了這個展銷處所的名字。
一個身穿淺色上衣、深色短裙的,面貌清秀穩重,口齒清晰的姑娘,十分熱情地接待了我這個遠方來的游客。同其它處所一樣,這兒也安裝著空調,在清涼舒適的氣溫中,我緩緩行走在那些工藝精湛的仿古紅木或其它貴重材質的家具間。我邊欣賞家具邊向身邊的姑娘提出一些問題。她沒有回避我的提問,而且回答時的口氣非常真摯誠實,語言流暢,條理分明。
她是臨近村子一戶普通農家的女兒,高考時就差一分未能進入錄取分數線,想讀自費生,可家里的經濟情況又不允許,所以就應聘到了南街村工作。那是2008年,也是南街村出現經濟危機的時候。她知道這種情況,可她還是來了。這主要是她自己的主意。在這里有一些她熟悉的姐妹,她們都曾先后向她描述過在這里工作和生活的情形。另外她的父親也支持她來這里的工作,因為這兒沒有社會上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這就叫他放心。通過一段時間的培訓,她就上崗了,起先在車間工作,后來又調到這里。
在這里工作比在外面打工的工資少一些,這是事實,可在外面吃的住的都要自己花錢,掙得多花的也多,仔細比較起來還是在這里劃算。在這方面,不僅她算計過,其他姐妹也都核算過,她停了一下,又接著說,她喜歡這里的氣氛,當然包括工作和生活兩個方面。大家互相關心關愛,領導們也都把她們當自家的孩子
我有針對性地告訴她說,外面有些人說你們這些外來務工人員是被剝削的對象。
亂說話!她很生氣地說,我們在外面打工就不是被剝削了嗎?老先生,這種話我在網上看見過,他們是在亂說話。我們在這里打工,吃的住的都不花錢,看病也不花錢。我的一個同學在廣東那邊打工,有病了也不敢花錢去看,怕花錢。其實不重,只是感冒,后來發展到肺炎,花掉了所有的積蓄不說,還差一點死了。如果我們這樣也算被剝削,那我寧愿被剝削到底了。她在說完后一句話時,不由自主地做了一個鬼臉。
她靜靜滴思考了片刻,突然向我發問道:“老先生,你說他們為什么這樣說?”
我看看四周,指著一個木制花瓶,說:“如果這個花瓶和你有強烈的仇恨,你會咋樣?”
她毫不猶豫地說:“我會扔掉它,或摔碎它……啊,我明白了,老先生。我說他們咋總是在網上攻擊我們南街村,還不停地詛咒我們南街村。我看他們是白費力氣,我們南街垮不了……”
她邊說邊進入了沉思狀態。這時我正好走到門口,看著那張有些肅然的又有些嬌嫩的面龐,悄然退出了門外。她會學會更深層次的獨立思考,猶如小樹一定會在風雨中長大,因為她不但有求知的欲望,還有一個良好的學習環境。
打字打到這里,我的手有些不敢再觸及鍵盤了。我的眼前又出現了那些年輕、靈秀、聰明的服務員、導游員、營業員,還有后來采訪過的女工,她們或許還不太懂得什么人生價值觀,但她們卻做出了自己的人生價值取向。她們仿佛都在對我說:
“南街村垮不了,因為還有我們!”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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