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中國1921》編劇——劉毅 汪海林 閆剛
歷史視野與敘事結構的統一
2010年開始,我們把主要精力投入到創作《中國1921》這部劇的創作中去,是想寫出一點新東西來的。以表現中國共產黨建黨為主題的電視劇,如何擺脫舊有的題材束縛,從故事層面從思想層面表達新的內涵,這是擺在編劇面前的一個難題。從時間跨度上講,故事的主體發生在公元1921年,但故事仿佛不能從1921年寫起,眾所周知,中國共產黨的成立,“五四”運動奠定了思想基礎和組織基礎,“五四運動”是需要重點表現的內容,“五四”運動的起因是巴黎和會,巴黎和會的起因是一戰結束,戰勝國在巴黎召開戰后問題的會議,于是,我們的故事選擇在一戰結束后開始。
歷史視野來自于對史實的批判,批判的工具決定視野的廣度和深度。很多年,近幾年,唯物史觀似乎落伍,不再被學術界奉為佳臬。社會發展的歷史是人民群眾的實踐活動的歷史,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造者,但人民群眾創造歷史的活動和作用總是受到一定歷史階段的經濟、政治和思想文化條件的制約。對于中共建黨這樣的歷史事件,必須先展現“一定歷史階段的經濟、政治和思想文化條件”,從上層建筑到社會生活,作為一個全景畫幅,向觀眾做結構性呈現。因此,我們必須展現北洋政府、南方革命政府的政治斗爭,同時,最廣度地展現士農工商的生存狀況,也就是社會狀況,《中國1921》為我們提供了這樣的空間,北洋系、毛澤東代表的青年運動、南方革命勢力,三條線平行展現,在不同時期,有所側重,但三條線不交叉,不進行刻意聯系,而僅僅是一種主題上的呼應,共同匯聚為“中國1921”的洪流。這種結構,對于電視劇來說,是具有一定風險的,因為故事不是線性的,是三重結構。但我們堅信這種敘事是恰當的,依靠故事的內在聯系,形成情節的張力,如果解決得好,這種三重平行結構也是可以具有觀賞性的。
克羅齊說: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
一段時間以來,重新解讀歷史成為風潮,本是好事,但隨著一些不負責任的學者的散布,出現了一些奇談怪論:文天祥被俘虜又被放出可能是個叛徒,岳飛打過敗仗,楊家將不值得宣揚,董存瑞沒炸雕堡。鄧世昌在軍艦上養狗,狼牙山沒有五壯士,紅軍飛奪的瀘定橋不是鐵索橋是木板橋,劉文彩是大善人,半夜雞叫里的壞人其實是高玉寶……
著名編劇王朝柱說:一個民族不熱愛自己的歷史和英雄,這個民族是沒有前途的。
對史料的解讀只掌握只鱗片爪,就開始妄加評論;以局部的、片面的甚至是虛構的細節解構歷史,顛覆歷史。有的人就算陳述事實,但改變了時空順序,達到嘩眾取寵的目的。比如有人宣揚段祺瑞在三一八事件后長跪不起開始吃素,其實段祺瑞早就吃素了,與三一八無關,而長跪不起的描述除了其后人自己說的,沒有任何史料記載,這樣的以訛傳訛太多了。同樣,段祺瑞粗茶淡飯,不貪污,不給家人謀職位,這些私德確實值得肯定,但是,作為歷史人物,這些細節是否可以改變對他的歷史評價,甚至翻案呢?作為編劇,寫歷史題材,寫翻案文章是容易引起關注的,甚至還可能引發追捧,這也是影視界近來的一個怪現象。然而,出于對歷史的負責任,我們不能做這樣嘩眾取寵的事情。一個歷史人物的本質,是由其是否代表歷史的進步方向決定的。把復雜的歷史評價,用一些歷史碎片來解構,以瞎子摸象的方式下結論,至少是不負責任的,最終將貽笑大方。
毛澤東在《湘江評論》的發刊詞中寫道; 世界什么問題最大?吃飯問題最大。什么力量最強?民眾聯合的力量最強。什么不要怕?天不要怕、鬼不要怕、死人不要怕、官僚不要怕、軍閥不要怕、資本家不要怕.這是毛澤東當時的思想認識,也是抓住人物精神內核的重要依據,我們對毛澤東在劇中的情節線的設置,基本就圍繞這段論述所表達的思想內涵來展開。從解決自身的求學、就業、吃飯的問題,延展到對民眾的生存狀態的關注,面對權力的、思想的敵人,如何去喚起民眾的聯合,這就是劇作所要表現的內容。
以人物的情感和性格出發,尋找歷史的脈搏
講好故事是電視劇的命脈,革命歷史題材的創作難點之一,就是如何把歷史人物還原為一個個活生生的人,讓他們貼近觀眾,讓觀眾理解他們在特定歷史背景下的喜悅與悲傷、彷徨與奮進。
著名文藝評論家仲呈祥說,編劇創作重大歷史題材作品時,只有在對史料充分研究的基礎上,通過自身情感的積累,才能從量變到質變,進入一個揮灑自如的創作境界。這番話,在我們的創作中充分得以應驗了。
編劇盼作品的成功,猶如仰望絕嶺峰頂的明珠,心知要摘取它沒有捷徑,只有借助劇中人物性格,細致入微地把他們的喜怒哀樂呈現給觀眾。
我們通過對大量史料的對比和分析,終于有了信心,那些最能打動我們的史實,也一定會喚起觀眾的共鳴。于是,史料與想象便融匯貫通起來,虛與實的界限被大膽打破,我們有了三個家庭、一群年輕人、兩對戀人的親情、友情、愛情的故事……
楊家的敦厚家風,尤為感人。楊昌濟的開明智慧,母親的溫柔忍耐,造就了楊開慧大膽追求真理、追求愛情,善解人意卻又倔強的性格。楊昌濟舐犢情深,毛楊戀愛,他曾焦灼地反對,終于因對女兒愛而釋懷放手,給予年輕人美好的祝福。這種態度上的微妙變化,父女間情感的交流,是天下父母都能體會的。
毛澤東與母親、弟妹的戲,場面不多,卻處處體現出毛澤東深沉誠摯的情感。從寧可放著自己的腿病不治,欠錢也要給母親抓藥,到背負母親去照全家福,雇車送母親回老家,每一次相見,母子間依依不舍的感情,都在默默地流動。更不用說毛澤東散盡家產,帶領弟弟妹妹走出韶山沖,這是多么富有戲劇性和詩意的場面。我們無法忽略這樣的事實:散家出走,并不是去追求榮華富貴,而是讓親人從此走入動蕩兇險。沒有堅定的信念,怎能如此毅然決然?兄弟間沒有真摯的情感和信任,能說散就散,義無反顧?家庭會議,場面是平靜的,言語是樸素的,然而,如果觀眾能意識到,毛澤東三位弟妹后來相繼為革命捐軀,那么這個場面,怎能不令人動容?
蔡和森一家,則有另一種風采,相信在今天,母子三人共同出國求學,也是極為罕見的吧?蔡家就做到了,蔡和森的母親葛健豪,可謂奇人奇事,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她不輸兒女,腳踏實地付諸行動,在法國更有靠賣鞋墊鋪貼學生的“壯舉”,蔡和森的勇于行動,拒絕空談,沖動激情,與母親的性格,有極大關系。
一群熱血青年,懷著報國理想,卻不得不面對現實,困頓于北京,這就是毛澤東等湖南青年在那個時代的真實境遇。年輕人在困難處境時,難免會產生矛盾沖突,但我們沒有為沖突而寫沖突,而是從性格出發,將蔡和森的嫉惡如仇、快人快語,蕭子升的溫和懦弱,周奉全的好打小算盤等細致刻畫,自然地展開他們之間的關系,從而推動故事的進展,塑造了可信的人物群像。
最為觀眾所熱議的,要數毛澤東和楊開慧的愛情場面。不少觀眾很驚訝,認為編劇將毛澤東楊開慧等同于當下的青春偶像,楊開慧的表白大膽直露,是否符合史實?其實,只要對這段歷史加以關注,就可以發現,這恰恰是對他們卓爾不群的個性的忠實描寫。細心觀眾會注意到,毛澤東和楊開慧,并沒有卿卿我我、花前月下的“談”戀愛過程。毛澤東在探尋真理的道路上,那種遭遇挫折、雖苦悶彷徨,卻絕不氣餒、一定要拿出辦法來的剛強性格,點燃了楊開慧一直渴望燃燒的心靈,這是兩顆心的碰撞。在楊開慧的日記里曾明確寫道:“我愛我的媽媽,我決定終身不嫁,直到他出現,我改變了我的想法,我覺得我可以為他去死。”兩個人都很驕傲,拙于表達,因此一旦沖破桎梏,感情的宣泄必定痛快淋漓,“我決定,我要跟你結婚!我要為你生孩子!如果你掉了腦袋,我帶著孩子繼承你的事業!”這樣的表白,是其來有自,完全符合人物性格的。
大事不虛小事不拘的虛實結合原則
寫重大革命歷史題材,一定是虛實結合:真實的歷史事件和歷史人物,加上藝術虛構的細節和小人物,也就是一般說的:“大事不虛,小事不拘”。真實的部分相對好寫:如實地還原當時的情境,需要做的,是對材料的取舍和角度的選擇。有些同類題材,為了照顧觀賞性,過度虛構,影響了歷史真實性,導致失敗,教訓是深刻的。
我們對《1921》的定位,是要還原那個時代,所以我們設定虛構人物的原則,除了和主人公密切相關外,還要求要帶出當時社會的一個層面。所以,我們一開始就設定了一個巡捕:他上可以和警察局長乃至段祺瑞直接對話,下可以混跡販夫走卒之間,以他的角度,見證諸多歷史事件:五四運動、逮捕陳獨秀、跟蹤一大代表、發現一大會場⋯⋯在原本的設計中,我們想要他經歷了種種事件之后,被共產主義理想感召,成為黨的支持者,但是在實際寫作時,發現他的人物軌跡根本走不到這一步,如果堅持下去,將會影響史實部分的呈現,于是放棄了這個想法,轉而讓另一個虛構人物“小耳東”來完成這個人物的后半部分:來自山東的小耳東,是楊昌濟家的車夫,吃喝嫖賭抽,覺悟非常低,人生沒有目標,但是在和毛澤東接觸后,在他的耳濡目染之下,加上自己妹妹身上發生的悲劇,最后覺醒,成為了革命者。通過這些虛構的人物,我們可以更加凝煉地表現那個時代的眾生相,同時,體現出共產主義理想和主人公的精神感召力。
一切革命歷史題材都應與現實相關照
革命歷史題材的另外一個題中應有之義,是對現實的關照。如何與現實對應,引發今日觀眾的共鳴,是每一部歷史題材的影視作品必須面對的課題。
《1921》與現實的照應,更多的是在精神氣質上的對應——90年前的青年,跟現在的青年,需要面對的問題和迷茫,其實是一樣的:職業規劃、前途選擇、婚姻和愛情⋯⋯26歲的毛澤東,和現在的80后北漂一樣,面對著生存、工作、社會的壓力:出國還是不出國?是跟隨別人道路,還是自己獨立發展?⋯⋯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強調的,是信念的力量:不要迷失于眼前的利益,不要困惑于物質的誘惑,在現實之中,秉持信念,才能度過有意義的人生。
能夠激起今日觀眾的共鳴,令當下的青年進行有益的思考,才是一部史詩劇作的現實意義所在。
紅色題材的未來與歷史的責任
運用藝術形式表現本民族的歷史人物、歷史偉績,是人類的共性,莎士比亞的大多數作品都屬于“重大歷史題材”。中國革命史,是一段不朽的傳奇,是中華民族的共同經歷和情感烙印,革命歷史題材創作,有其自身的規律。既不能成為微言大義、照本宣科的宣傳品,也不能成為媚俗、淺薄的純娛樂產品,創作者對題材類型的把握,對創作技巧的磨練和提高,尤其是對正確史觀的理解和掌握,都是至關重要的。如果一味迎合消費需求,就會使信念和信仰消解,因此革命歷史題材創作要融入精神和信仰,并不斷承傳弘揚、豐富發展其蘊含的精神資源和寶貴資源。
我們三人作為70后的編劇,越來越感覺到,編劇要有文化使命感,有歷史責任感,不管創作什么題材,都應該有社會責任。在革命歷史題材方面,應充分利用我們的紅色歷史資源,加入現代性思考,進行文學深度的探索,從歷史文化中提煉出新的時代精神,編劇應該有良知,有情懷,創作出好的作品,不負我們的歷史,不負我們這個偉大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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