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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劍斌:長篇小說《鋼城改制變局》續二

趙劍斌 · 2011-05-24 · 來源:http://blog.sina.com.cn/s/blog_601808d9010184y9.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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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劍斌:長篇小說《鋼城改制變局》續二
 
 
      http://blog.sina.com.cn/s/articlelist_1612187865_0_1.html           
 
                                                  工人階級作家趙劍斌的博客
 
                                       
 
 
                                              十一
 
 
 
 
快到上班時間,一撥撥的工人急匆匆趕往各自的分廠、車間,但也有一撥人停下來在鐵道的兩條鐵軌之間堵著,阻擋掛著車皮的機車開過去。這時候,開來一輛載重卡車,這撥人又將這臺滿載耐火磚的車輛攔下,將維修高爐用的耐火磚一塊塊一摞摞地堆碼在鐵道上,阻斷了機車行進的通道。孫益生趕到這里時,這撥十幾個工人剛剛將卸下來的耐火磚堆碼完畢。一個個工人正在扒著卡車的車廂踩著輪胎往車上爬。看在眼里樂在心頭,孫益生心里暗暗稱嘆。
 
拉著十幾個人的卡車開走了,他們可能到另外的鐵道口去封堵機車。孫益生忍不住向他們熱情地招招手,旁邊的許多正在趕著上班的工人們,也向他們揮手致意。
 
路旁的機車在喘著粗氣,龐大的身軀被擋住了去路。無可奈何的機車司機從車窗里往外窺視,正在用無線對講機向有關方面報告情況。
 
孫益生快到自己所在高速線材廠時,進出廠房的鐵道上,也有一撥工人正在倆一對三一伙地抬起一根根堆在這里的砼枕,清理堵塞的道口。
 
早已來到廠房的沙金廠長走出來,表情冷冷地盯了孫益生一眼,似乎在責備他不該來怎么晚。孫益生抬腕看看手表,其實此時離上班的時間還有幾分鐘。
 
孫益生沒有跟他打招呼。他跟他原來是同樣級別的處級干部,只不過自己以前從事政工工作,現在轉行被貶到這里當材料科長,也叫作業區長。
 
老沙是個專業工程師出身,但也未見得有什么真本事,不過是對上服從領導聽從指揮,對下頤指氣使嚴加管制而已。
 
作業區長是宇虹入主東鋼實行三級管理的最底層負責人,取消車間主任和工段長,管理層收入大幅度提高實行年薪制,董事長總經理年薪700萬,副總經理年薪300萬,分廠廠長和處級干部年薪六七十萬,到他作業區長這里是十幾萬。雖然比上不足比下卻有余,比一線工人多,比一般工人更多得多。在宇虹入主那幾年,一般工人每月多時才1000元多點,少時甚至才三四百元,一線工人也不超過二千元。宇虹自今年3月份退出后工人的工資略略提高一些,但三級管理尚未改正過來。
 
作為作業區長就是負責每天跟東鋼的爐料公司聯系將日常生產需要的原材料、配料提前準備好:其中有第一煉鋼廠煉出來的鋼錠再經第一軋鋼廠開坯的優質碳素鋼方坯,第二煉鋼廠提供的低碳素鋼連鑄方坯,將它們運到加熱爐前的場地堆碼成垛。然后不斷地根據生產計劃作出備料安排,組織工人進料、堆碼、存儲、調配、運送。每天孫益生要按照備料需要提請運輸部門調機車、派卡車,要到現場場地調配人員。
 
今天這一切一如舊章的工作還要進行下去嗎?孫益生心里當然有所打算早作好應對敷衍沙廠長的辦法。
 
沙金是個有奶便是娘、較為利欲熏心的人,對工人很少賦予同情心,更遑論人文關懷、階級感情之類的表示。眼下他大概也聽到宇虹二次入主的風聲,但此類信息似乎對他構不成什么威脅,他認為自己給誰當差都一樣干——只不過宇虹來了自己要得罪人多些,但年薪更高,何樂不為呢?
 
見面不打招呼,彼此心照不宣的沙金發現部下今天一句話沒跟自己說,感覺有點尷尬。他對一撥撥工人將鐵道口堵塞,很有些惱怒。他轉過頭來,叫住孫益生以不容懈怠的差遣口吻對他說:“我說老孫,這鐵道口你一定要派人守住,不能讓人往這里卸東西。要保證正常進料,生產進度絕對不能耽誤!”
 
孫益生面帶微笑,神色從容地回答:“派人守住可以,可是我們能派多少人?我們的材料作業區被裁員下崗以后就人手不夠,往往是5個人的活兒兩個人干,兩個人的活兒一個人干,派人守住還干不干別的。再說都來這里,誰能擋住那些被激怒的工人們?!他們要玩命,誰陪得起?”
 
沙金不以為然地說:“玩命還能怎么著?真要玩出命來有法律有警察,跑不了他賣靑醬的!再說人家宇虹要來,肯定人家有背景有章程,咱們東鋼職工胳膊擰不過大腿,再怎么鬧還能擋得住人家?”
 
聽上司口氣這么強硬頑固,孫益生也不嘴軟,他爭辯說:“這宇虹也太不講仁義,要二進宮連個職代會的過場都不走,連潘總那兒都不商量。潘總他們幾個辭職了,這事兒還不知道要怎么解決呢?今天這么多工人鬧起來,誰敢阻擋?政府誰都想抓起來,抓得過來嗎?”
 
想想也是這個道理,沙金就放緩了口氣,商討地說:“無論怎么說,咱們不能跟著鬧,不能跟著怠工撂挑子不干。不能讓高管抓住咱們的把柄,咱們總比工人們掙的多,日子比他們好過,可別讓咱們裁員下崗。”
 
“那可不好說!”孫益生知道他這個人膽小怕事,偏偏要嚇唬他一下,“那些被裁下去的,哪一個干的不好,哪一個干活不賣力氣?!不是照樣還是下去了嗎?”
 
沙金只好啞口無言地苦笑了一下,然后訕訕地回答:“還是好好干保險,咱們好自為之。”說完,他去跟清理鐵道口的工人們吹胡子瞪眼睛去了。
 
真不明白從沙金嘴里說出來的“好自為之”是什么意思,但孫益生已顧不上去問他,他著急到作業區自己的辦公室看看。
 
作業區的同事們見到他,急著向他請示:“今天的工作怎么辦,還能繼續備料嗎?”
 
孫益生不假思索的告訴大家,也發泄著情緒:“能備就備,不能備就看情況吧。不知今天會怎樣,外面辦公樓前聚集了幾千人,冶金區也涌進來不少,很多鐵道口都被堵住,汽車也進不來。備料,備料?備個屌吧!”
 
于是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都知道這一天應該如何安排了。
 
孫益生注意到外出辦事的小王司機沒有來,便用手機給他發了一個短信,小王回復說他開著面包車正在路上,馬上就到了。
 
走出廠房,孫益生發現讓人討嫌的沙廠長已經離開道口,不知去向。他在這里等小王司機。不一會兒,一輛金杯面包車開過來,剛剛停穩孫益生就拉開側門坐上去。
 
“到動力廠!”
 
小王知道了去向便什么也沒說踩了油門提了車速。這輛面包車是高速線材廠平時用來跑材料辦手續的,孫益生跟司機小王很熟悉,有時也能說一些貼己的話。
 
面包車在廠內開的速度快不起來,在一些鐵道口和馬路上幾乎處處有障礙物。工人們有的在往這兒那兒堆放砼枕、油桶、雜石、沙子、殘土,也有的在悄悄地撤掉這些障礙物,給過往的車輛清理出一條單行的狹窄小道。
 
雖然高速線材廠到動力廠的距離較遠,但坐著面包車很快就到了。
 
一群工人——大約有一百多人,正在動力廠的門外站著要往里闖。鐵大門緊緊關著,幾個工人在用木棒鐵條使勁敲打大門的門板,其他工人在翹首等待相互議論,有的沖著大門里面兇狠地謾罵著。
 
看來他們不是動力廠的,而是來這里要求關閉煤氣閥和空氣壓力泵的,要使東鋼全廠的所有高爐休風停產,必須停止煤氣和空壓風的供應。
 
 
幾十個工人靠在鐵門上用身體來回撞擊,大鐵門被撞得哐當咣當地響。木棒和鐵條也在持續不斷地敲打,里面沒有人回應。
 
動力廠是個封閉的大院,院墻很高。工人們弄了一個梯子想爬上院墻越過去,但有的工人擔心院墻上鐵絲網會放電,爬上去危險。
 
“那怎么辦呢?我們這是真的要進不去啦!”一個將油漬斑斑的工作服系在腰間的年輕人,搔著頭皮心急火燎地說。
 
一個年紀大一點胳膊上包一塊白紗布的工人走過來,拍拍他的肩頭,說:“大活人能讓尿憋死嗎?我知道這兒有個小門,跟我來!”
于是幾個人跟隨他順著院墻離開了。
 
孫益生沒從面包車上下來,他取出手機看到時針已超過10點。他用手機給在動力廠擔任副廠長的戰友路長安發了個短信:“我在你們廠門外,請出來一下,有要事相商。”
 
沒幾分鐘,他的戰友回函:“廠長把關,不讓我們任何人出大門。你可以到動力廠辦公樓外的窗前來吧!”
 
孫益生只好獨自一人從面包車下來,不聲不響來到大門后側沒有院墻的辦公樓外。天氣雖然很炎熱,但辦公樓一層所有的窗戶都沒有開著的,而且窗外裝有鐵柵欄。孫益生不知從哪一個地方可以鉆進去。
 
正當孫益生在辦公樓一層的一排窗前從這頭走到那頭,不斷探望時,有一個窗戶開了小半扇。路長安的那張滿是連鬢胡茬的臉露了出來。
 
“這時候,你找我有什么事?”對方小聲而納罕地問。
 
“就這時候才找你!”孫益生也小聲神色莊重地跟他說,“宇虹要二次重組控股東鋼,這不是什么好事情。我們東鋼工人面對大禍臨頭的事,應該怎么辦?不能就這么死挺著,申玉駒已經放出風來,他們正在蓮花城培訓200名干部,隨時準備頂替東鋼的管理層……”
 
路長安雖然有一張生動的男人臉,說起話辦起事卻有點像女人。他膽怯而優柔寡斷地說:“這事我知道,但是我們王廠長還認為宇虹不會裁他,他不讓我們工人停氣,也不會聽你們的意見安排。他說停了,宇虹老總會找他算賬的,原來不想裁他也得裁了!”
 
“申玉駒馬上要重新任命各個分廠的負責人啦,這次會有你的份嗎?你對下面的工人不敢下手管理,他會得意你?”孫益生提醒并啟發他,“我們這次就要一不做二不休,鬧出事來將宇虹再次趕出東鋼!只有把宇虹趕出去,我們才能保住飯碗,才能將東鋼真正引向正路。不然,讓這么個私企來,我們上上下下的都沒有好果子吃!”
 
“那是,那是!我們動力廠的職工也在醞釀這件事。剛才還在爭論,要動手,可是——”路長安欲言又止,猶豫不決地將話打住。
 
這時候只聽到辦公樓的走廊里有一些嘈雜的人聲,有人在敲門。路長安離開窗子過去開門。孫益生聽到一個動力廠的職工跟路長安說:“路廠長,外邊的工人不知怎么已經沖進來啦!咱們王廠長正在找你。”
路長安說:“我這就過去!”說完,他回身簡單跟孫益生擺擺手,說:“你也從正門進來吧,到我的辦公室來。”
 
孫益生離開窗口快步來到動力廠大門口,鐵大門已被打開。外來的工人們已經在大院里分散開,不知哪個是動力廠的,哪個不是。他從辦公樓正門走進去,在走廊里碰到那幾個已經有點印象的工人:一個將工作服系在腰的,一個胳膊上包塊白紗布的,還有幾個剃著光頭、戴著墨鏡的,他們都來到辦公樓里,正在尋找動力廠的幾個負責人。
 
“楊文革,你認識動力廠的一把手嗎?咱們要找到他!”胳膊上包紗布的中年人,跟工作服系在腰下的另一個中年人說。
“不太認識。谷勝,你先領著工人們去高爐給水站將風口泵控制住。讓大王他們去混合煤氣加壓站將真空開關控制住,讓小張他們去空氣壓力站……”楊文革冷靜地有條不紊地對谷勝吩咐著,“我這就去找他們王廠長,要求他能主動配合,他不配合就把他捆起來!反正咱們這把豁出去了!”
“好!就怎么辦。一會兒還有幾百人過來,我去安排人!”谷勝揚了揚他的包紗布的胳膊說。
 
孫益生聽他們這么如此一番對話,明白他們籌劃比較切實可行,心里感到很寬慰。但事態發展還有待于動力廠的領導、工程師跟工人們的配合,于是他決定還得找路長安談談。
 
路長安的辦公室在二層,孫益生上樓時恰巧碰到路長安下樓。
 
“不好啦,孫益生,外來一撥工人和我們廠的工人聯手要控制閥門!王廠長已將工人們鬧事的情況向申玉駒匯報了。申玉駒正在找人調動警力過來!”路長安躡手躡腳地走到孫益生跟前,竊竊私語地說,“如果警察、武警調來動力廠,工人們就甭想休風、停水、停氣……”
 
“好,我知道了,謝謝你。”孫益生也耳語般地對他表示一下,匆匆返身下樓去找那幾個工人,
 
但楊文革領著十幾個工人剛好上樓,孫益生將他拉到一旁,路長安扭頭悄悄地溜走。
聽了孫益生的簡短復述,楊文革幾步竄上樓去,一把抓住已經來到二層的路長安,問道:“你們頭兒在哪兒?”
 
路長安膽怯而無奈地指指前面的一個房間,楊文革帶著一幫人一下子沖進去。只聽楊文革在里面大聲吆喝道:“你不下令,就把你捆起來。你這個私企老板的走狗,你想出賣我們嗎?”
 
孫益生不想讓王廠長看到自己,沒有進房間,他站在門外聽里面的動靜。
 
只聽到里面的王廠長解釋說:“不是我主動匯報,是申總來電話問的。”
 
 
楊文革問:“申玉駒,他現在什么地方?”
 
里面的答復:“我不知道。”
 
楊文革的工友說:“看看電話來電顯示。”
另一個工友的聲音:“這個號碼是焦化廠辦公樓的。”
 
楊文革果斷地安排說:“一部分人在這里,一部分人跟我去焦化廠!馬上走!”
 
聽到這里,孫益生立即離開來到動力廠院外,找到面包車,他堵住幾個往外走的工人:“你們是不是要到焦化廠去?坐我們的車去吧!”
 
于是五個工人跟他一起上了面包車。這五個工人中有一個小伙子,被孫益生認出是他的戰友兼同事李孝民的兒子李學鋒。李雪峰也認出他,叫了一聲:“孫叔。”相互點點頭。
 
直驅焦化廠的途中,有人提議:“我們先到1、2、3號高爐去看看,是不是已經休風停產?”
 
小王司機看了看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孫益生,孫益生點頭稱道:“好!先去看看。”
 
面包車向煉鐵廠駛去。途中的路段跟別的路段差不多,路上全堆滿了障礙物,現在有好幾個地方的道口已經有人在清理。
車上的一個工人讓車停下來拉開玻璃窗,幾乎以質疑的口氣問這些清理路障的工人們:“為什么要清理?高爐都要休風停爐了,有必要再清理這些嗎?”
 
正在揮汗如雨地忙著干活的工人們,沒時間答理外來人的這種問話。
 
于是李學鋒拉開車門,跳下車,性情粗暴地拉住一個工人的胳膊質問:“你們找死呀,誰讓你們清理?大家要罷工,要讓高爐休風停產,可是你們這是——?”
 
那個被抓住胳膊的人起初有些發愣,明白過來以后才耐心而恭敬地解釋:
 
“哎呀,我說小師傅,高爐停產要先放出鐵水,不然那高爐不是要報廢嗎?放出鐵水還要找機車來拖走車皮的鋼包……”
 
“啊——,明白,明白啦!”這個粗魯得馬上要窮兵黷武的李學峰,驟然間轉變態度,雙手抱拳作揖,向這些清理路障的工人們致意,“謝謝你們想得這么周到。我們攆走宇虹以后,還要恢復生產,還要大干社會主義呢!”
 
等李學鋒上了車,孫益生關切地問:“你父親還好嗎,身體恢復得怎么樣?”
小李馬上收斂了笑意,苦笑著說:馬馬虎虎將就活著吧,這時候的老實人已經好不到哪兒去了!”
 
于是一句話,把車里的氣氛都搞得沉悶起來。
 
 
             
                                                       十二
 
 
 
2005年宇虹第一次重組東鋼以前,孫益生在東鋼第一煉鋼廠黨委工作部,從長期擔任宣傳部長改為擔任過幾年紀委書記兼工會主席,相當于副處級。其實在改革年代,在國企或黨政機關當個紀檢干部或工會干部,都是好干又不好干的虛職:你要按照領導的意圖去應付,很好勝任;你要認真對待這樣的職務,你就很難開展工作。因為在放棄了鞍鋼憲法,忽視了領導干部思想改造以后,以權謀私的操作空間大大放寬,在社會上再三刮起致富風的耳濡目染的腐蝕熏陶下,在“有權不使過期作廢”的妖風煽動下,有相當多的干部是不干凈的,他們多多少少都有過違反黨紀國法的劣跡。作為負責查處違紀行為的紀檢干部,一要有上級領導的鼎力支持,二要發動群眾辦案才能有所作為,糾正不正之風,懲治腐敗。
 
孫益生從他在部隊入黨的那天起,牢牢記住一個共產黨員的責任和義務,他是一個辦事較真的人。被提拔到領導崗位以后,雖然他明白要跟領導處好關系,學會官場應酬,但是仍然沒有忘記如何體現自己的黨性原則,加強廉潔自律意識,沒有忘記毛主席的“兩個務必”教導,教育子女不要沾染各種不良習氣,克制自己的私欲膨脹,做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于人民的人。他敬佩兩袖清風一身正氣的老領導谷振聲,但現在谷書記那樣的領導已不多見。
 
不管別人是怎么干的,他只要自己還管著紀檢這一攤工作,就要負起責任,不能瀆職混日子。
 
2005年,剛剛過了春節,無論是工人還是各個層次的干部,上上下下都在風言風語議論企業改制的事。每個人都在擔憂能否被保留在崗位上不被裁下去。
 
一天早晨上班,孫益生推開辦公室的門,在門下的地板上發現一封用學生作文本寫的檢舉信,只有短短幾十個字:
     孫書記:您好。由于在原來十幾項物料消耗指標考核基礎上,增加了對爐門框、水冷圈、吹氧管二分管等幾項消耗物的考核,盤點庫存,發現從物料公司調進上述物品與實際使用數量嚴重不符,相差20 多萬元,請核查爐料公司是否作出紅票沖減。
                                                                                            一煉鋼廠職工群眾
 
紅票沖減是指出庫的物品又返回入庫,沖減原出庫數量,相應也要作返款處理。孫益生雖然是政工干部,但這點小常識他還是明白的。
 
接到這份匿名舉報信,孫益生跟誰都沒說,他利用合法身份到設備運行科和生產技術科、機修車間、原材料車間、四個煉鋼車間進行了明查暗訪,將去年以來所有出入庫存單據及設施材料使用記錄一一核查一遍。不但查實了舉報信反映的問題,而且還發現了新的更嚴重的違反財經紀律的征兆:去年采用鋁碳質水口代替傳統石英水口保持鋼水的純凈度,減少了因換水口而造成的廢品。但查證石英水口的出入庫并不比往年少,鋁碳質水口卻購進不少也使用不少,并且更引人注意的是,廢鋼的入庫量比使用投入量溢出1000多噸,加上其它差錯,有近六七十萬的資金不知去向。
 
作為東鋼的中層干部,孫益生早對所謂“圍鋼經濟”的另一層含義有所耳聞。正常的含義是除了東鋼生產效益帶動了本埠商業經濟的發展繁榮,確保市政建設、工商稅收以外,“圍鋼經濟”包括機械加工、耐火材料、礦山原材料、金屬深加工,也包括長途運輸、鋼材貿易、廢鋼鐵倒賣,林林總總不一而足。在東發市通往周邊地區的途中,沿途可見許多廢鋼鐵回收公司的門市店鋪星羅棋布。
 
誠然,一個大型企業催生以其為中心的行業生態圈不足為奇,但如果參雜了內部人上下其手,“圍鋼經濟”也會生出毒瘤。
不久前,孫益生已聽到不少知情者的東鋼職工紛紛議論:影響東鋼生產成本一直居高不下的原因,一是在東鋼各分廠中“自取自賣”的監守自盜者大有人在,二是采購原材料成本每噸要比同行業高出數十元,且周邊的廢鋼回收散戶都被東鋼內部及社會上的涉黑勢力所控制。
孫益生后來聽說:宇虹第一次進入東鋼曾雇用武警看管鋼材,嚴懲內鬼,并疏通政府部門聯手對市區周邊上百個廢鋼鐵收購點進行清理整頓,取締吊銷一些無證經營業主。
 
當年,孫益生跟沙廠長都在以電爐消耗廢鋼鐵的煉鋼一廠。沙廠長當時是負責原材料的副廠長,孫益生找他了解情況。沙廠長雖然是個善于巴結上級并見風使舵的干部,但工作還是謹小慎微,他后來跟孫益生說了實話:“每年廠里都要建立一個小金庫,用來支付一些賬外開銷,沒有六七十萬,也有三四十萬。去年廠里搞活動,我們贊助了三十多萬。”
 
孫益生聽到這里也能領悟其中的奧妙:所謂贊助廠里就是向廠領導個別人表示意思,否則他們在分廠的烏紗帽也就保不住。當然,沙廠長所說的40萬只是個保守數字,有多大水分,不發動群眾全面揭發清查,誰也整不明白。
 
孫益生將他調查的情況寫了一個報告給廠黨委紀委,不久紀委徐榮升找他談話。
“你反映的情況其他廠可能也會存在,不算個別案子,其實在衡器過磅上和運輸環節的問題也不少。我聽說有人在大車底下焊上幾噸的鐵板,過磅的重量比實際廢鋼鐵高出不少,出入庫時肯定對不上數。”
 
聽徐榮升這種辯解的口氣,他是想將問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孫益生不得不向他匯報了沙廠長所說的小金庫問題,由于一時性急孫益生說話聲音大點。
“我說老孫,你能不能小點聲,這種事情是不能張揚的。”徐書記微微苦笑著告誡他。
 
很快匯報完問題,孫益生等待紀委書記拿出正式的意見。
 
徐榮升一聲不吭地聽著孫益生說,直到最后需要表態時還持續了好一陣沒有反應。他冷靜地揣摩再三,才說:“這件事,廠紀委也需要核實一下,班子也需要再研究一下,沒作結論之前,你先不要擴大事態,等一等再說吧。”
 
這以后有一次孫益生到辦公大樓開會,遇到潘鳳鳴。潘總拉他到自己的辦公室坐坐。
“你們做紀檢工作的有事不算成績,沒事才算成績大大的!”潘總似乎興致很好,先調侃幾句,然后進入正題,“你們一煉鋼的那個材料車間劉主任人緣不行,但是工作還是挺認真踏實的,他懂業務會管理,得罪人多了,這次就有人整他想把他裁下去!我們還真不能裁他,能拉就拉一把,誰沒點小毛病,再怎么裁也不能把政工干部留下來,把生產業務干部裁下去!”
 
孫益生知道,這是潘總也是許多高層領導在會后私下里談話的腔調,跟在臺上開會時的措辭嚴謹、語氣軒昂、態度堅決的報告截然相反,不是一回事呀。
 
后來孫益生在自己所在的一煉鋼廠了解到,那個匿名舉報人代表了廠內相當一部分群眾,想利用揭發材料車間劉主任,來保住剛剛從政工口擔任工會主席多年轉到業務口來的李孝民。
 
可惜了這么匿名舉報的良苦用心,李孝民當車間的工會主席多年,精簡科室以后才從政工干部轉到材料車間當副主任。但這次即將到來的精簡力度很大,宇虹進入后,一些原來的政工干部即使轉到業務上來,也免不了再被裁下去。
 
孫益生也是政工干部,面臨著被裁員的威脅。但孫益生是廠里的處級,接觸人多了解的事多,一些高管的私弊也掌握一些,他心里明白在一般情況下上邊不會碰他。
 
李孝民卻不一樣,作為沒有實權的車間黨支部書記兼工會主席,雖然給基層職工辦不了什么大事,但是小里小去的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圍內,他都不憚其煩、熱心效力、不求回報,因而他在基層具有極好的口碑,深孚眾望。
第一次精簡科室將六個黨支部減至四個,李孝民被作為照顧對象從政工口轉到業務口;第二次精簡,他在劫難逃以30年工齡48歲的年齡被一刀切內退回家。
 
李孝民的家,不是一個完整的家:老伴因乳腺癌剛剛去世,留下一大筆為老伴治病欠下的借債;兒子李學鋒從技工學校畢業三年了,參軍回來才在東鋼勞務市場找到一份臨時工作。那種起重工種是不需要上技校學習的,只要干上個把月就會把吊車下的鋼絲繩掛到鋼包上,吊起鋼包到車皮上再把鋼絲繩卸下來。但是現在工作難找又講究學歷,不花萬把塊錢從技校畢業,不白白地去工廠實習一年半載的給技校貢獻,是不會招進廠里的,何況是一種合同期很短說炒便炒的臨時工。
 
兒子李學鋒已經二十六七歲,在技校時就處了一個女朋友,倆人相處三四年感情不錯,已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偏偏趕上李孝民下崗,每月只有區區幾百元的生活費,還要償還母親生前治病留下的債務。
 
父親心里郁悶,兒子也愁眉不展,一時難有云撥霧散之時。以前,在廠里實行福利分房的年代,李孝民也分過房子。他從最初一個屋的平房調到筒子樓的一室半:從走廊進門是窄小的廚房,剛剛夠轉開一個人的身子,然后進大屋十幾平方米,再從大屋進小屋才五六平方米。為了兒子即將面臨的結婚,他不得不考慮住房問題,但他又無力為兒子購置新房。前幾年,廠里實行過半福利分房,按比成本略高的優惠價格分給職工單元式住房,他一是沒錢,二是讓給其他職工,待到以后再以半商品價格分配住房時,他就沒有條件購買了。他認為房地產虛高過熱,房價早晚會降下來,但沒想到房價這幾年卻成倍地上漲,他只能望洋興嘆。
 
人稱改開年代有三座大山:醫療、教育、住房,這三座大山壓在老百姓的頭上好不凄慘。李孝民深陷囹圄對此有親身感受。
 
兒子李學鋒本來是能夠考上大學的,他在初中念書時考試成績每每都在學年里名列前茅,但因為大學生學費昂貴又不保證就業,只好選擇了上技校。結果技校畢業后仍然找不到工作。東發市唯一的大型國企東鋼這幾年不但沒有招工指標,反而還在大幅度地裁員。上技校的學費也不算低,每年也要七八千,實習期間學費照收,還要白白干活將勞動所得奉獻給學校。不得已,上了技校,還要花錢托人讓兒子參軍入伍。入伍兩年以后復員,本應享受國家政府正式分配工作的權利,但這一權利已下降為安排到東鋼國企當一名短期合同工的地步,只負責交社保醫保,至于失業、工傷保險,住房公積金之類的待遇那就別奢望。
 
老伴久病在床已有好幾年,病情嚴重時住幾天醫院,稍有緩解就回家辦家庭病房。曾為家屬工的老伴至今沒有養老金,更談不上享有醫保。老伴的病情一天天惡化終于離他而去。現在李孝民的身體也每況愈下,起初是動脈硬化有一定程度的腦梗,后來走路時往前搶,步履蹣跚。兒子讓他去醫院全面檢查,在家吊瓶點水,治一治以免病情擴大,他不聽也不去。其實,他哪里不想去醫院住上一陣子,好好治療一下,但家里沒有多少積蓄,平日里買米買菜的錢才剛剛夠,兒子結婚還要多少裝修一下房子,置幾樣家具、家電。
 
裝修房子也是最簡單的規格,只是將從大屋通往小屋的門改為從廚房再開一個小門進入,只是將墻壁用涂料粉刷一下,哪里還能買得起乳膠漆之類。家具是買幾塊細木工板和貼皮刨花板花點手工,請人打的,比家具市場買現成的要節省一些。家里的彩電已看了將近20年,屏幕圖像不太清楚出現了雙影重疊,該買一臺新的花個一千多塊錢就可以了。
 
實現這些最低的標準,最少也需幾萬塊錢,對李孝民來說,已成為沉重負擔。
 
記得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車間里誰家有些過不去的事:或是家人有病住院,或是遇到紅白喜事,或是買個什么大件,他在車間里給人家張羅著或是報給工會討論補助,或是職工們自己打個會相互幫助一下,就把事情解決了。過去所謂的打個會,就是這個月大家把入會錢集中給一個人,下一個月再給另一個,循環進行,不用利息也不用搭人情,誰也不欠誰的。現在這種事情早就難以實現:工會對職工的補助基本沒有多少,沒有人抓這項工作,廠里逢年過節批下來點補助費用有限幾個錢,儼然撒芝麻鹽似的不知能到誰手里,只是象征性的;補助費發給誰不發給誰,全憑行政領導一句話,全憑跟領導處得關系遠近,困難的可能得不到,不可能的可能真的得到一筆。
 
憑著自己的老情面過去的老人緣,李孝民開始走家串戶籌措點費用:以前他為別人辦事有說不完的話,不說伶牙俐齒巧舌如簧也差不多,現在輪到為自己辦事,他感到從來沒有這么難為情,這么木納笨拙,這么難以張開口。
 
現在窮人多,難事多,后顧之憂多,誰有點錢都不愿輕意撒手。現在的人情薄,各顧各,哪有多少互幫互助,哪有多少有求必應?還好,李孝民以前很少求人,多年與人為善博施濟眾不求回報,終于懇請別人資助一把,還是有人能伸出救援之手。大家明知他沒有多少還款能力,但是你借點,他幫點,一下子也弄到兩三萬元。
 
實際裝修的時候,很多活兒只要自己動手能干他就不求人不雇人:例如改間壁扒墻、篩沙子和灰、刷涂料這些活兒,他都自己對付著干。只有技術性強一點的活兒,沒有工具的活兒,他才外出找人,而且不找大工匠,拖拖拉拉地干了幾個月,總算將這個家弄得有個新模樣。
 
但沒想到,宇虹入主東鋼以后,工人收入開始銳減,工資直線下滑,一線工人以前每月工資加獎金能達到2500元,而現在不過1000多元。到
2008年9月,國際金融危機波及到國內,東鋼廠的生產訂單也大幅度減少,更多的工人沒活兒干開始放假,放假期間的工資只有300元。而內退職工連300元的生活費也沒了保證。
 
兒子要準備結婚,兒子和對象都被雙雙裁下來,失去了工作崗位,也就沒有了經濟收入。自己的生活費也不能正常發放。這以后的日子怎么過,這即將籌辦的喜事怎么辦?
 
未來的兒媳婦可能對未來的婚房不甚滿意,可能是失去工作以后壓力太大,便去外地打工,離開了東發市。兒子也不甘心失去工作長年在家坐吃山空,跟對象外出去找零活兒。這樣一來,兒子的婚事就放到一邊無法如期舉行。
 
往常兒子回家吃飯,李孝民要做好飯菜等候,時而兒子對象也來,他就掂掇著多弄一個菜或加一個湯,油水大一點。現在兒子和他對象都不回來吃飯,他獨自一人能將就就將就著對付一頓。有時做一頓飯吃好幾天,時常不做菜,弄點咸菜或醬油;買不起好點的菜,他有時臨到早市散攤時前,去買點處理的便宜菜或揀點人家扔掉的菜幫菜葉,遇到熟人又怕不好意思,忙解釋說家里養了幾只小雞,弄點雞飼料。
 
兒子不在家,李孝民每天去附近的心連心公園鍛煉身體。跟廠里的退休內退老工人老伙伴在一起聊聊天。大家在一起議論最多的是宇虹入主東鋼后廠里的生產形勢、工人們的待遇降低,還有宇虹重組東鋼至今尚沒有將原來的簽合同時就允諾的8億元資金一步直接到位,而是要分期分批地投入。談到宇虹的無恥欺騙行徑,大家一致認為這個私企就是個強盜,就是個流氓無賴;認為宇虹的進入,是在省委省政府大力支持下給東鋼職工送來的大災星;認為東鋼職工搞了改制私有化以后,職工不會有什么好日子,不會有什么新的希望。所以一提到宇虹,時時都有詛咒,處處都有罵聲。
 
或許是心情郁結,或許是體力不支,李孝民覺得身體不如以前靈便。每天早晨起來手腳麻木、頭暈目眩,偶爾跟老工友提起自己的身體狀況,老工友勸他催他去醫院做一個CT檢查。他說幾年前曾做過一次檢查,沒什么大毛病。老工友告訴他:年紀大了,體質變化快,需要每半年檢查一次。他嘴上答應著心里不想去,他知道每到醫院看一次病,大夫不是讓你檢查這個,就是化驗那個,不折騰你花個少說三頭二百,多說幾千塊不甘心。他知道現在醫院的大夫,無論是讓病人檢查還是給病人開藥,都要吃回扣,他們抓住一個病人不是為其治病,而是為了多一個搜刮的對象而致富。
 
他不愿去醫院,他擔心一旦去了醫院,很有可能大夫要讓自己住院治療。住院的1000來塊門檻費讓有醫保的病人自己承擔,然后才能按比例報銷。況且還有許多療效顯著的藥物,需要完全自費。他怕到醫院,只得自己去藥店賣點便宜藥,或者到社區醫院門診去打打點滴,他想這樣少花點錢,或許能慢慢恢復過來。
 
其實,他的病情在一天天加重,終于有一天他去心連心公園,費勁地走到那個地勢不很陡的坡地,突然整個右半身不能動,全身一下子摔倒在地。一個退休的工友當時在附近學校的操場上鍛煉身體,急忙趕過來,還招呼其他工友一起將他送到醫院。
 
靜靜地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點滴架上的藥瓶藥水正順著滴管給他輸液。李學鋒剛從打工的外地回來守候在他身旁。兒子細心地注視著藥瓶里的輸液一滴滴地往下流,流到快沒有的時候,兒子起身去走廊里喊護士換藥。中午,兒子到醫院餐廳買了粥、饅頭和一小盒炒菜,用小湯勺一口口地喂他。
 
兒子是孝順的好兒子,只是自己不爭氣,不但要花錢點滴這些每瓶都幾十上百的藥,而且拖住兒子外出打工。屋漏偏遇連天雨,窮人的日子怎么就這么難挨。以前欠下的債還沒能還上,這次又欠下一筆新債。躺在床上的李孝民,心里凄然感傷比身上的病痛更嚴重地折磨他。他感覺肝腸寸斷,自己的病情來的這么突兀,給自己更給兒子帶來了這么沉重的負擔,拖累兒子整天在這里伺候自己,什么也干不了。儼然家里遭到大災,時時是凄風苦雨,以至于是雪上加霜的侵襲,難有風調雨順吉星高照的幸運轉折了。
 
他每每想到這里,便要求兒子給他辦理出院手續,不想在醫院呆下去花更多的錢。他拒絕進食,拒絕吃藥,拒絕護士來給他尋找胳膊的血管點滴,拒絕大夫來診察病情配合治療……
 
兒子埋怨他:“你就是老心疼錢,你要是早聽我們大家的話,發病前平時注意到醫院來多檢查幾次,該點滴就點滴,該服藥就服藥,也不至于突然間……”
 
兒子說的是好意,但是他固執己見,堅持回家到社區小醫院點滴,一再要求出院。
 
在醫院住了十幾天已花去一萬多,兒子沒敢向他報帳,經同大夫商榷開了些藥回家用。于是病情并未完全好轉,他仍然不能獨立行走,被兒子攙扶著出院打了一輛出租車往家返。
 
回家以后的日子更難熬,雖然他已恢復到可以自己支撐著一條腿、一只胳膊來帶動另一半殘腿和胳膊,從床的這頭挪到那頭,可以自己將就著用小湯勺往嘴里送飯送菜,但他不再能到廚房做什么,不能獨自一人大小便。
 
兒子每天悉心服侍他以后,抓緊時間到市里的批發市場購進幾坨冷凍的刀魚、烏魚、沙丁魚,拿到早市上賣。現在有錢人少,沒錢的人多,購買力大不如從前,弄點海產品也很難銷售出去。除了掉秤損耗,有點效益所剩無幾。但總比在家坐吃山空要好些。在家兒子從不跟他談起當小商販的艱辛苦澀,卻是經常安慰他說如何如何又發了一筆小財,剛進的幾坨魚已經全賣了出去。
但有一次兒子在廚房給他弄點吃的,放在床上的褲子上的手機響了一下,他知道有人給兒子發了個短信,于是勉強把手機掏出來看了一眼,原來是有人在催他還債。
 
吃飯的時候,他忍住什么都不向兒子打聽,吃飯以后兒子出去辦事,他又從床的一頭挪到另一頭,拉開桌子抽屜,找到老伴去世前留下的大半瓶安眠藥……
 
不知什么時候醒過來的,頭腦剛有了點意識便聽到兒子的啜泣聲,聽到周圍工友來此嘰嘰喳喳的議論聲,他感覺自己又回到人世間,又要拖累兒子遭罪,心里又一次黯然神傷,又一次五內俱裂……
 
他的戰友同事孫益生坐在他的床邊,緊緊握住他的手,說了許多勸慰的話:“老李呀,你怎么能這么想不開,有什么過不去的來找我呀,給我打個電話也行,千萬千萬不可以再跟自己過不去啦!現在社會上就是這樣,不光是你自己一家遇到難處,全東鋼36000人只剩下12000人,其中24000工人、干部都被裁下來,不是都在苦苦掙扎著,都在爭取生的權利,為好好活著而奮斗嗎?我們不能有了點困難就想到死,我們共產黨人要與天奮斗、與地奮斗、與人奮斗。這幾天,東鋼人五六千聚集在心連心公園,過幾天還要聚結到廠辦公大樓,還要排著隊在市區的繁華大街上游行示威,來反對宇虹重組東鋼,要把它從東鋼趕出去。東鋼人團結起來力量大呀,你快恢復起來,康復起來,跟大家一起干吧!”
 
臨走的時候,孫益生給老戰友老同事扔下一萬塊錢,說:“這是贊助你的,不用你還。以后缺錢,還會給你一些。”
李孝民深情地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孫益生,嘴里含糊不清的說:“謝謝,不……不用!”
 
孫益生過來拍拍他的肩膀,感情質樸地告訴他:“為啥不用,有什么不用?不必客氣呀!我是你的戰友,你的同事啊!”
 
聽到孫益生這樣說,李孝民眼含淚花,感慨起來,急于表達卻說不出,只能蹦出幾個字:“不……不是,是真的黨。”
 
于是李學費替父親翻譯并解釋說:“我爸以前曾說過,車間里誰有困難他去幫忙解決,人家感謝他,他說不用謝我,要感謝得感謝共產黨。后來國企改制職工下崗吃不上飯,再有困難到處找黨找不到,工人們問:黨啊,你在哪里?下崗工人想你呀。工人們去工會找不到黨,去黨委找不到黨,去省委、市委、各級政府也找不到黨,甚至去北京都找不到黨。真正的共產黨在哪里呀?今天我爸爸算找到了,孫叔叔,你不僅是他的老戰友、老同事、老領導,而且你是真正的共產黨!”
 
3月中旬,宇虹第一次撤出以后,孫益生找到股份公司的人力資源部,將李學鋒和他的未婚妻重新安排當了臨時工上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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