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為什么是明斯基?
《虛擬資本》第二章一開始,迪朗就用濃墨重彩刻畫了明斯基的金融不穩定假說,而且還借用瑞銀集團的一份研究報告發問:“我們是否已經到了明斯基時刻?”
迪朗為什么如此推崇明斯基教授?迪朗自己給出了回答:“明斯基之所以在后世享有一定的聲譽,是因為他強調,在長期繁榮時期,經濟會逐漸演變為一種使系統不穩定的融資結構。”
然而對于明斯基的聲譽,我的看法是“存疑”。
在我看來,明斯基之所以在今天享有如此高的聲譽,不是因為明斯基真正揭示了金融不穩定的根源,而是因為與馬克思相比較,明斯基更能被當代庸主流經濟學所接受。
在我看來,“學界之所以要拿明斯基來屏蔽馬克思,并不是因為明斯基比馬克思更有解釋力,而是因為明斯基更容易被主流經濟學容忍:與主流經濟學相比,明斯基是非主流;但與馬克思相比,明斯基又成了主流。”(趙磊等:《金融危機:為什么要重提馬克思》,《馬克思主義研究》2009年第6期)
這是一個很有趣的比較:與市場原教旨主義經濟學相比,明斯基屬于激進的凱恩斯主義;但是與馬克思主義相比,明斯基又是新自由主義一個戰壕的戰友。
可見,明斯基之所以在今天享有如此高的聲譽,其實跟馬克思有關。如果沒有馬克思,主流經濟學能給明斯基頒發這么大的勛章嗎?
二、金融超級周期
迪朗關于當代金融超級周期的分析,是《虛擬資本》的亮點之一。
從政府干預悖論出發,迪朗描述了系統性風險的蔓延邏輯:“這種累積的動力產生了一個金融超級周期,在這個周期內,累積的風險變得越來越大。”
超級周期或許延緩了危機的爆發,但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最終釀成了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機。正如迪朗所說,“如果從狹義的金融邏輯來看,2008年的金融危機可以解釋為金融超級周期的結果。”
滑稽的是,主流經濟學直到今天也沒有什么長進,依然將危機的根源歸咎于政策失誤和監管不利,或者干脆將危機根源訴諸于人性貪婪(所謂“元道德風險”或“系統性道德風險”云云)。
雖然唯物史觀是迪朗分析金融超級周期的方法論,但令我有些遺憾的是,作為西方馬克思主義經濟學家的迪朗,在書中給予明斯基以很高的評價:“事實證明,明斯基的一些著作極具先見之明。他在1987年發表的一篇關于證券化的文章就是如此。”
在我看來,如果真正把握了馬克思的經濟危機理論,那么與其說明斯基極具先見之明,不如說馬克思早在100多年前就極具先見之明了。
三、明斯基的盲點
盡管當今學界給明斯基的金融不穩定理論又是授銜,又是授勛,但迪朗仍然指出了明斯基的失察之處,他說:“債務不斷攀升不是出現在生產部門,而是出現在家庭、國家,尤其是金融部門本身。這是明斯基分析的一個盲點”。
所謂“分析盲點”,就是明斯基不應該忽略或不應該視而不見的地方。不論是“無法看見”抑或是“選擇性失明”,被明斯基忽略的地方恰恰是分析金融危機的要害所在。
明斯基的盲點所造成的代價是巨大的,正如迪朗所說:“這有助于我們理解為什么金融評論家在需要為高昂的拯救計劃辯護時會如此熱衷于他的分析。受明斯基啟發而表面化的危機解決方案導致了金融崩潰成本的社會化”。
用中特政治經濟學的話語來講,由于明斯基的立場依然是“以資本為中心”的立場,所以受明斯基啟發而炮制出來的危機解決方案,就難免陷于“表面化”和“崩潰成本的社會化”了。
那么,明斯基的盲點究竟遮蔽了什么呢?
我要特別提醒讀者的是:如果我們將注意力聚焦于被明斯基所忽略的“家庭、國家,尤其是金融部門本身”的債務變化,進而搞清其中的邏輯鏈條,那么也就看清了明斯基的盲點所遮蔽的真相。
簡單說一下我的結論:第一,家庭負債攀升的邏輯鏈條,存在于“透支與過剩”的悖論之中;第二,國家債務攀升的邏輯鏈條,則存在于“要階級斗爭,還是要資本主義”的悖論之中。
接下來我簡單討論一下這兩個悖論。
四、兩個悖論
首先來看家庭負債的邏輯鏈條,對此筆者已有專文分析:
——“在資本占統治的背景下,除了‘透支消費’,市場經濟還能靠什么辦法來擴大需求?然而,‘透支消費’的悲劇性因素在于,透支消費在擴大需求的同時,它又成為新的麻煩制造者:生產過剩催生了透支消費,透支消費導致了金融危機;把透支消費打壓下去了,生產過剩的問題必將浮出水面;一旦社會難以承受生產過剩之重,透支消費又必將卷土重來。可見,只要市場經濟存在一天,‘透支,還是過剩’這個難題就不會消失。對于發達的市場經濟而言,哈姆雷特的難題是永恒的:‘不透支,吾必死’,‘透支了,吾亦死’。”(趙磊等:《金融危機:為什么要重提馬克思》,《馬克思主義研究》2009年第6期)
其次來看資本主義國家債務攀升的邏輯鏈條。為了緩和社會矛盾,資本主義政府不得不借債讓窮人過“好日子”,結果搞出了一個主權債務危機。對此筆者在專文中指出:
——“歐洲之所以要搞福利社會,最根本的原因是為了緩和兩極分化導致的階級矛盾! 換言之,如果你不搞福利社會,人民就會起來造反,馬克思的預言就要兌現,資本主義的喪鐘就會敲響。是稍稍改變一下分蛋糕的比例,還是被99%的人用暴力顛覆資本主義的游戲規則? 對于資本家來說,答案不言自明。資本家沒想到的是,高福利雖然緩和了兩極分化,可是又催生出了主權債務危機。”(趙磊:《當代資本主義危機與中國的改革發展》,《國外理論動態》2022年第12期)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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