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楊德明師
看到手機上顯示楊老師家里的號碼,我知道,一定是楊老師仙逝了。一個從來不把自己放在心上的人離去了,一個嫉惡如仇、憂忡斷腸的老人離去了,一個正直善良、仗義執(zhí)言的學者離去了,一個用自己的身體作試驗、力圖弘揚中醫(yī)中藥、造福世界人民的病人離去了,一個可親可敬、扶植后輩的長者離去了!
我已經(jīng)不記得是經(jīng)何人介紹,在何處認識楊老師了,肯定是以文會友,結成了忘年交。此后,曾多次到楊老師家里,聽楊老師針砭時弊,激濁揚清。楊老師在具體問題上總是比我樂觀,總是有許多設想和計劃,或是出版書,或是推廣某種高效化肥,或是上書建議重新啟動運十工程,而且每每總是把這些具體事情與中華民族的前途與命運聯(lián)系起來,令人感動不已。
楊老師心腸太好。我對厲以寧先生的批評十分嚴厲,但他總是勸我,厲先生是他的老師,人品比吳敬璉要好,厲先生的問題有一部分是認識問題,勸我下筆要留點情面。聽了他的建議,我在《從厲股份到厲暴富》一文結束處的確留了點情面,沒有把話說死。
楊老師知道我對馬克思有批評,但是,他很理解我的立場。他曾經(jīng)多次表示,我是個農(nóng)民,是個中國農(nóng)民,我是個中國主義者。只要對中華民族的長遠整體利益有利,我都支持。楊老師心目的中國農(nóng)民是能夠團結合作的、勤勞勇敢、聰明能干的農(nóng)民,而不是自私自利、懶惰怯懦、愚昧無知的農(nóng)民。他認為,分田到戶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中國農(nóng)村的發(fā)展必須要走重新合作化的道路,實現(xiàn)第二次飛躍。他對各種新型的農(nóng)村合作組織都很感興趣,都很支持。
晚年的楊老師越來越接近毛澤東思想。他竭力推動《毛澤東讀蘇聯(lián)社會主義政治經(jīng)濟學批注和談話》(清樣版和簡本)的出版,在毛澤東著作中尋找當前中國問題的答案。在我印象中,楊老師也曾被打成右派。在改革開放初期,一度有許多糊涂認識。但是,現(xiàn)實教育了他,他重新認識到毛澤東思想的深刻和偉大,而且勇于承認自己的思想上曾經(jīng)走過的彎路。
楊老師得的是肺癌。按照中醫(yī)理論,肺部的問題出自長期憂郁悲傷。為何憂傷?應該是憂傷中國的前途和命運。楊老師的少年和青年時代恰逢新中國成立和建設期,對社會主義有著深深的認同甚至是信仰,對人人平等、幸福、友愛的生活有著深刻的記憶。然而,到了楊老師的后半輩子,中國的列車改變了方向,弱肉強食的邏輯重新統(tǒng)治經(jīng)濟和社會生活,兩極分化,道德淪喪,人與人之間的友愛和信任幾乎蕩然無存。同樣重要的是,新中國前三十年建設起來的自主工業(yè)和知識產(chǎn)權體系遭到外資的毀滅性打擊,中國在國際分工中淪落為加工車間的地位,以廉價勞動力為唯一的競爭優(yōu)勢,掙取血汗錢。我想,正是這一切,使一輩子以中國強盛為己任的楊老師感到憂心忡忡。憂郁長期積而不化,終于導致癌變。
知道自己得了癌癥,楊老師并沒有絕望。我去看他,提出轉看中醫(yī)。我們在病房里熱烈地討論中西醫(yī)的各自利弊,楊老師很贊成立即轉中醫(yī),表示愿意用自己作例子試驗中醫(yī)的神奇療效。當老中醫(yī)王文奎一度使楊老師的病情好轉時,我們都深感欣慰,盼望著奇跡出現(xiàn)??墒?,后來的情況并不理想,腹水不但沒有減少,還越來越多,癌細胞進一步擴散了。王大夫多次承諾可以減少腹水,甚至有望在半年后痊愈。事實證明,這是虛夸之詞。我和楊老師討論過王大夫,覺得雖然他沾染了一些江湖郎中的惡習,夸大其詞,甚至后來耽誤了病情。但是,并不能對王大夫一概否定。初期腹水化驗中的癌細胞消失總是真的,病人的自我感覺一度改善也是真的。即使最后終于死了,至少這段時間的感覺不比接受化療、放療更痛苦,花費也更少。
在病危階段,還有一位貴州的老中醫(yī)陳大夫專程坐飛機趕來北京,既當著病人的面,又單獨對我說,很有希望。陳大夫還自己帶來了藥,說見效以后再收費,給我們以莫大的鼓舞和信心。但是,兩天后,這位大夫承認希望已經(jīng)渺茫。我和陳大夫通電話時,陳大夫認為兩天之內(nèi)病情發(fā)生了重大轉變,相當程度上是因為不經(jīng)陳大夫同意,抽了一千多毫升的腹水,而且并沒有按他的要求服用人參湯。盡管楊老師病故了,但是,這并不影響我在《中醫(yī)是怎樣被淘汰的?》的基本觀點。需要修正的只是一點:王大夫看來還不是那種真正的良醫(yī)。
楊老師終于永久地閉上了的眼睛,但他可能還并不安息。楊老師是一個唯物主義者,完全可以坦然對待自己的死亡,也可以坦然面對西醫(yī)和中醫(yī)各自的局限性,可以坦然接受試驗失敗。但是,楊老師又是一個有著極強烈信仰的人,他熱愛著自己的祖國,熱愛著這片土地上的人民,特別是熱愛著絕大多數(shù)的普普通通的工人、農(nóng)民。在等待陳大夫來的那天晚上,已經(jīng)瘦骨嶙峋的楊老師喘著氣說:“國家這個樣子,我死不瞑目啊!”
我想,不但楊老師死不瞑目,可能原來已經(jīng)瞑目的無數(shù)先烈們還會睜開眼睛,怒目敵視那些以各種名義將國有資產(chǎn)化公為私的共產(chǎn)黨敗類。我想,終有一天,先烈們的怒目和人間的怒火會將這些腐敗分子燒成灰燼的!
楊老師,您等著吧!
韓德強,2005年4月25日
附告:楊德明老師的遺體告別儀式于2005年4月28日上午9:00在八寶山舉行。參加者請準時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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