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高明

 

        2011年10月18日，農業部部長韓長賦接受記者采訪時興奮地表示:“今年將迎來第八個豐收年！” 中秋節過后，中國糧食“八連增”的喜訊愈加明朗，農業部最新農情調查顯示，全國秋糧豐收已成定局，全年糧食總產有望突破11000億斤，連續8年增產，單產和總產再創歷史新高(中國新聞網)。

 

        最新數據顯示，2011年我國生產糧食5.7億噸，人均852斤。發達國家人均年消費糧食1400斤，發展中國家則不足600斤，我國糧食超過了發展中國家。如果數字真實，這個成就是非常了不起的。然而，對這個數據真實性還沒有澄清之前，我們還不能被勝利沖昏了頭腦，必須清醒地看到下面問題的存在：

 

        第一，農民種糧積極性普遍下降。種地成本太高，而糧食價格低廉，嚴重挫傷了農民種地積極性。以山東農村種植小麥玉米為例，化肥、機耕、澆水、農藥、除草劑、收獲、種子等，種地成本每畝520元。山東中產田小麥玉米大約都是800-900斤，價格1.1-1.2元/斤，按照最理想的價格計算，每畝地凈收入只有1000元(兩季)。如遇天旱、化肥、農藥、地膜漲價，收入只有500-600元。種兩季只收一季，遠不如出去打工一個月掙得多。由于種地不掙錢，許多農民拋棄土地進城打工。中國的糧食安全目前靠婦女、老人滿足，中國的“3899部隊”真得能夠勝任生產5.7億噸糧食的重任嗎？沒有青壯年農民參加的農業勞動，從勞動力投入上就顯得力氣不足。

 

        第二，耕地撂荒，不少地方播種面積和播種季節下降。由于糧食便宜，即使產量提高，也不能給農民帶來實惠，而是嚴重虧本。聰明的江南農民已經讓土地撂荒，夠自己吃就行，沒有心思為城里人生產糧食。筆者在湖南、湖北、江西、浙江、江蘇等地調查發現，撂荒現象越來越嚴重。以前我國的糧食格局是“湖廣熟、天下足”，現在是“北糧南運”，充分說明南方很多農民不種地，任土地撂荒。即使如此，中國農民是世界上最勤勞的，年齡大一點的嘗到過挨餓的滋味，會種一些糧食滿足自用，這多少緩解了國家的糧食短缺。

 

        我國目前農民比例剛好占全國人口的50%。人均852斤糧，意味著中國農民人均生產了1702斤糧食，或戶均8520斤糧食(以農村家庭5口人計算)。中國農村土地實施承包到后來的單干后，集體的打麥場都沒有了，即使用機器收獲，晾曬這8520斤糧食，就需要非常大的一片地方(至少100平方米的晾曬地方)。事實上，農戶家庭很難找到這樣大的場所。

 

        第三，中國人到底能吃多少糧食？2000~2004年的5年時間里，我國農村居民家庭每年人均糧食消費量就從250kg下降到了218kg；城鎮居民家庭每年的人均糧食消費量從2000年的82kg下降到2004年的78kg。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這些數據應當還是減少的。即使按照10年前的數據，中國農村需要糧食1.461億噸, 城鎮民需要糧食0.523億噸。飼料年消耗玉米、稻谷、小麥、薯類、高粱、豆粕等2.021億噸；釀酒行業消耗糧食0.1-0.2億噸。這幾項是我們糧食消耗的剛性需求，共計4.205億噸。這就是說，如果我們去年生產了5.7億噸糧食，那么，如果剩余的不都是在餐館了浪費了，或在糧倉里爛了，我們還能剩余1.495億噸糧。但事實是，我國糧倉里沒有太多富裕的糧食，否則就不會大量糧食進口。嚴酷的現實是，中國在糧食“八連增”的同時，進口糧食的數量成倍乃至幾十倍地增長。

 

        第四，進口糧食數字考驗中國糧食產量數字。2011年，我國從美國、巴西等國家進口了5250萬噸大豆、500萬噸玉米、120萬噸小麥、151萬噸大豆油、660萬噸棕櫚油。進口的糧食加上進口的油料作物和油料(一畝油料作物的產量只有糧食產量的一半左右，即兩畝地才能夠生產一畝大豆或花生)，折合糧食1.39億噸，占當年中國糧食(自產+進口)的19.2%，大大超越了10%的糧食安全警戒線。

 

        前面說了，即使我們有實實在在的4.2億噸糧，如不大量浪費，也基本滿足剛性需求了。那么，我們為什么還敞開大門進口糧食呢？而且進口的是人家給牲口和機器吃的轉基因大豆和玉米？對于這樣的結果的解釋，要么是中國沒有5億噸糧，要么是浪費了2億多噸糧，而進口的糧食數字是實的。這個糧食黑洞到底在哪里呢？

 

        第五，糧食“八連增”的數據是如何產生的？如果中國糧食的數字，像當年農民交愛國糧那樣，是實打實統計出來的，能夠在中國糧倉里躺著，那么我們對糧食數字是不會產生疑問的，如果糧食產量是以面積和單產推算的，且播種面積是下面層層上報來的，那么這個糧食數字就很可能有很大的水分。工業產值的水分有多大？統計人員心里明白，調整數字早已成為家常便飯，農業部門豈能不“與時俱進”？在現有政績考核體系下，“一直哄到國務院”并不是假話。糧食“八連增”，面臨著播種面積下降、播種季節減少、地力下降、種植非糧作物(如有的縣全縣都種植蔬菜)、種房子(市、縣、鎮、乃至村都在搞房地產，大量占良田)、耕作人員嚴重老齡化、大量進口以及糧倉存糧虛幾方面的嚴重的挑戰，但愿中國糧食“八連增”不是數字游戲。而事實上，糧食生產絕對不能當兒戲，否則真會餓死人的！

 

        我們到底有沒有5.7億噸糧食？恐怕媒體報道的記者、記者所引用數字來源的農業部新聞發言人陳萌山，也心中無底。他們只講產出了多少糧食，但沒見任何核實的說法。會不會是報表對報表的“帳帳相符”？虛報糧食播種面積，按照目前的做法，不但不會受到懲罰，還會得到糧食補貼的獎金(除給老百姓真的播種面積外)。對于這樣的好處，恐怕基層一些意志不堅強的領導干部不會錯過這樣發財的好機會的。

        第六，有沒有糧，糧倉里見。上屆國家領導人(也曾樂觀中國的糧食吃不完)發現糧倉里的漏洞，怒查了許多大小糧庫“空空如也”的無糧事件，至今也未糾正冒報之風。目前放開糧食市場，縣級糧站職工買斷，已不收糧，糧庫也無存糧，紛紛另作他用。國家直管的糧庫究竟能應付多大的需求供給？中國戰備糧儲藏庫里，不乏某些領導干部向國家虛報國庫儲存糧數量，以“糧食生蟲”和“糧食霉變”為幌子，低價大肆盜賣國家糧庫的儲備糧，大肆貪污和揮霍，而對于收購新鮮糧食，則無利就不那么上心。

        國家為增加1000億斤糧，投資1000億元人民幣用于農業科研攻關，大量的經費給了轉基因農業科學家，而他們不知道或不正視影響中國糧食數量的上述六個嚴肅問題。中國農業科學專家錯誤地估計出，中國糧食生產力下降是我們的種子不爭氣，建議國家投入大量資金用于充滿風險的轉基因研究，這與解決中國糧食短缺的初衷是“南轅北轍”的，限制我國糧食生產的因素不是種子不爭氣(與轉基因無關)，而是農民不愿意種地(種地不掙錢)、沒有力氣種地(婦女與老人)、地力出現嚴重下降(用地不養地)、大量進口糧食、基層干部瞞報虛報播種面積(為得補貼)、“糧耗子”監守自盜，等等。這是城市掠奪鄉村，中國農業全盤學美國，大力發展工業化農業的必然后果。

 

       上述問題如不解決，對有關方面單方面宣布的中國糧食連續“八連增”和人均852斤糧食數字，我們就很難放下心來。中國的糧食安全問題絲毫沒有樂觀的理由。有關部門應當認真考察一下中國糧食生產、儲、存、運與進口現狀，然后再宣布2012年糧食“九連增”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