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4日，在財新網舉辦的“2021財新夏季峰會”上，上海華東師范大學第二附屬中學副校長、海南省華東師大二附樂東黃流中學（以下簡稱“華二黃中”）校長瞿平稱，家長是孩子們的“命”，這種命運關系無法改變，在教育孩子時，家長首先要認自己的命。“家庭能力和家長的智力遺傳基因都是影響孩子‘命運’的先天因素，家長首先要認清現實，適當放低自己對孩子的期待，嚴重的教育‘內卷化’有可能會嚴重威脅孩子的身心健康”?！　?/p>

　　網友的反映是可想而知的，連財新網的微博都被罵到關閉網友評論。

　　把學生成績差歸咎于“家長能力”似乎還可以討論，至于說“家長的智力遺傳基因”，就屬于赤裸裸的種族主義言論了。

　　瞿平校長“冒天下之大不韙”發表這樣的極端言論，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昨晚，網友給本號的一則留言，才讓筆者明白了端倪：　　

　　首先說明一下，海南省的高考總分是900分?？磥?，瞿平校長似乎是在給華二黃中不太理想的高考成績開脫，只是這種對貧困家庭近乎種族歧視式的開脫，根本不可能獲得家長的諒解。

　　華二黃中是一所兼有初中部和高中部的完全中學。2016年2月1日，上海的華東師范大學與海南合作辦學暨華東師范大學第二附屬中學與樂東黎族自治縣政府合作辦學簽約儀式在三亞舉行；2016年9月，華二黃中建成并開始招收高一、初一新生；同時，原黃流中學停止招收高一、初一新生，至2018年6月徹底閑置。

　　2016年9月，原黃流中學停止招生后，當地群眾多次表達愿望，希望原黃流中學恢復招生：　　

　　2019年8月，當地樂東縣政府批復：確定黃流中學為初級中學，2019年秋季開學?！　?/p>

　　看百度百科對原黃流中學的介紹，與網友所說基本一致，高考成績并不差；這顯然與瞿平校長所謂的“家長的智力遺傳基因”沾不上邊：　　

　　樂東縣位于海南島西南部，距三亞直線距離50多公里，是農業大縣，前幾年還是國家級貧困縣。華東師范大學附屬第二中學與樂東縣合作新辦華二黃中，頗有點“教育扶貧”的意思，畢竟華東師范大學附屬第二中學是全國范圍直屬教育部的4所中學之一，實力并不差。

　　為了引進優質教育資源，海南省19個市縣與國內多所頂尖師范類高校附中附小“聯姻”辦學。海南省教育廳提供的統計數據顯示，截至2016年9月，就已經有華中海南附中、北師大萬寧附中、民大附中陵水分校、西南大學臨高實驗中學、南開大學附屬中學儋州市一中、清華附屬中學文昌學校、華東師范大學第二附中樂東黃流中學等19所名校，覆蓋全省各市縣。

　　華二黃中仍然是完全的公立學校，初中階段學生享受義務教育標準，高中階段按照公立學校規定的收費標準收費。不過，樂東縣為了扶植華二黃中也是下了“血本”：　　

　　據報道，2017年4月，“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聯系學校網絡（ASPnet）”國際會議在三亞召開，海南中學、華東師范大學第二附屬中學樂東黃流中學被吸納為ASPnet成員，“全國僅有十所學校獲此殊榮”。據稱，“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改革并振興網絡，意在更好地引導、支持10000多個成員機構的工作并增加彼此合作交流的機會，使各國的教育機構能轉變教學模式，使兒童和青少年成為全球公民、變革的代理人與和平的建設者。”加入ASPnet將“幫助孩子們走出海南，走出國門”?！　?/p>

　　看這個架勢，華二黃中主打的“素質教育”。“素質教育”當然也沒錯，然而在并不理想的高考成績面前，很多華二黃中的學生連樂東縣都走不出去，談何“走出海南，走出國門”？

　　與新黃流中學高考成績下滑不同的是，2012年9月創辦的北京師范大學萬寧附屬中學在海南的“試驗”走了另一個方向：　　

　　當然，筆者并不是贊同北師大萬寧中學的辦學方向。整個海南省每年的高考錄取人數大致是穩定的，北師大萬寧中學的升學率提高，就意味著其他中學升學率的下降。不是孩子和家長主動想“內卷”，而是在這樣的競爭機制下，要么主動“卷”別人，要么被別人“卷”。

　　盡管在社會階層固化，日益“內卷化”的大環境下，“教育改變命運”、實現階層上升變得越來越不可能，但寒門子弟不上大學就想改變個人命運更是完全不可能。并不是家長想“卷”孩子，而是大環境逼得家長不得不去“卷”。

　　2019年北師大萬寧附中一本率72.4%，華二黃中一本率17.2%，整個海南省的一本率是17.24%；華二黃中剛剛到海南省的平均水平。這幾年，樂東縣的有錢人紛紛將孩子送到了?？诘鹊氐母邇r私立中學，因為教育資源分配的問題，?？诘钠骄槐韭食Ｄ暝?5%以上。狹隘地講“促進教育公平”，瞿平校長還不如多想想辦法提高華二黃中的升學率，讓只能留在樂東縣的窮人家的孩子有更多的升學機會。

　　在不平等的社會面前，“素質教育”對窮人家的孩子來講是奢侈的。在教育資源分配不均衡的前提下，高升學率的北京、上海的孩子們有資格去“素質教育”，去上一千元一節的鋼琴課，參加動輒幾萬、幾十萬元的“國際游學營”、“走出中國、走向世界”；那些貧困地區的孩子能有接受所謂的“素質教育”的資格嗎？

　　在有關規定下，今年高考放榜后，往年熱炒狀元的輿論現象銷聲匿跡，然而這攔不住學校們為了爭搶優質生源的“凡爾賽”：　　

　　這種現象頗有點像深圳禁止公布二手房價格之后，某房產中介曬“榴蓮和香蕉”的行為：　　

　　事實上，深圳的政策執行了一兩年，并未能阻止深圳房價的暴漲；只要銀行的“水龍頭”不斷，這樣的政策就只能是“掩耳盜鈴”。同樣地，只要社會不平等還在，只要上大學還是寒門改變命運渺茫卻唯一的可能，只要高考錄取憑的還是分數，高考工廠們“曬分數”、搶生源的行為是攔不住的。

　　相比“高考工廠們”扼殺孩子天性的“唯分數論”，瞿平校長的“認命論”和“家長智力基因決定論”則顯得十足反動了。把這套理論對應到社會對貧富分化的主流解釋：前者就是資產階級自由派鼓吹的“勤勞可以致富”、“個人奮斗才能取得成功”；后者則是資產階級保守派（納粹）鼓吹的人種決定論、基因決定論——總之，貧窮都是怪自己，或者是“懶惰”、或者是“智商遺傳基因不良”。大概在瞿平校長眼里，樂東縣的家長們之所以普遍貧窮，就是因為他們的“智商基因”。

　　正如教育產業化不過是經濟市場化的結果，教育不均等、教育領域存在的種種問題同樣是社會不平等的產物。在一個平等社會里，素質教育、全面發展是教育的應有之義；然而，瞿平校長的“素質教育”且不說不合時宜，這樣的對底層充滿歧視和惡意、十足反動的“教育素質”也是足夠令人擔憂的，這樣的“素質教育”莫不就是為了培訓楊白勞、祥林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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