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三(1896.10.10-1983.2.4)】
蕭三,字子暲,學名蕭植蕃,湖南湘鄉人。比毛澤東小3歲。
他與毛澤東既是一師同學,還是東山高小同學,與哥哥蕭子升都是毛澤東的好朋友。不同的是,蕭子升早期與毛澤東情同手足,后因政見不同分道揚鑣;而他早期與毛澤東交往不如哥哥多,后來卻與哥哥分道揚鑣,在革命隊伍中與毛澤東交往甚密。他是世界著名的詩人和作家,還是黨內第一個為毛澤東立傳的人。
兩人相交,據說有一個極具才情的開頭。
1910年秋,毛澤東在東山高小讀書,得知蕭三有本《世界英雄豪杰傳》,想借來一閱。蕭三出身于書香門第,曾祖父是前清舉人,父親在學校當老師,母親是家財萬貫的名醫女兒,他與其他富家子弟一樣,有點瞧不起這個外地鄉巴佬,再加對毛澤東不甚了解,起初不樂意將書借給他,因而故意說:我借書向來是有講究的,三種人不能借。毛澤東問哪三種人,他說:無真才實學者不借,庸庸小人不借,我出聯而不解答者不借。
毛澤東隨即請出聯。
蕭三說,你聽著,上聯是這樣的:
“目旁是貴,瞆【1】眼不會識貴人。”
毛澤東很快對答:
“門內有才,閉門豈能納才子?”
此對如此才華橫溢,讓蕭三頓時刮目相看,當即取書相借,從此兩人成莫逆之交。多年后,毛澤東回憶往事說:我在東山學校學習時,平常總是一身破舊的衫褲,許多闊學生因此看不起我,可是在他們當中我也有朋友,特別是有兩個是我的好同志,其中一個現在是作家,住在蘇聯。
這個住在蘇聯的作家,就是蕭三。
1911年春,毛澤東與他同時到長沙求學。蕭三考入一師預科班,1916年夏畢業,曾聘在一師附小任教,負責童子軍工作,還教英語和音樂等課,曾是任弼時的小老師。而毛澤東兩年后才進入師范,畢業比蕭三也晚兩年。求學期間蕭三與之朝夕相隨,共同經歷了許多事。
他們經常到隔河相望的岳麓山,早晨迎著朝霞去爬山,鍛煉完身體后坐下來看書、讀報和探討各種問題,要么跑到山腰僻靜處停下,各人占據一個地盤,或詠詩、或唱歌、或大聲呼喚。星期日或暑假不回家時,往往一起帶著干糧上山,在草地上露宿過夜,睡覺時他們特意不聚在一起,各人相距一段距離,以便都能呼吸到新鮮空氣。
他們仿效楊昌濟老師洗冷水浴。每天早上起床后,都聚集到水井旁脫掉外衣,身上只穿一條短褲,每人從水井中提取一桶冷水,準備好后“值日官”一聲令下,大家把一桶水從頭頂倒下,嘩啦一聲淋遍全身,為了防止有人怕冷而不澆全身,就互相倒水澆淋,浴后用毛巾擦干,再用力摩擦全身,直到把皮膚擦紅為止。他們把這稱之為“抵抗衛生”法,春夏秋冬都不間斷。這種運動開始只有毛澤東和蕭三兄弟參加,后來參加的同學越來越多。
他們還經常結伴到湘江游泳,在橘子洲頭的沙灘上曬太陽。一次游泳時,江面突然刮起大風,蕭三等趕緊往岸邊游,而毛澤東卻迎著翻滾的波浪游向對岸,這時一條大船順水而下,直沖毛澤東而來,他躍身閃過船頭幸免撞擊之禍,但卻躲閃不及被卷進船尾激起的浪濤里。蕭三等同學跳進江中,著急地向毛澤東失水處游去,幾經周旋才在漩渦中找到他,一起把他托出水面扶到岸邊。毛澤東筋疲力盡,無力地躺在沙灘上,大家圍坐在他身邊。過了一會兒,毛澤東睜開眼看著同學們,起身后沒說什么感謝的話,只是對大家感激地微笑一下。過后誰也不再提及此事,似乎什么也沒發生過,一切活動照樣進行。后來毛澤東寫詩回想這段風華正茂的歲月,還豪情滿懷地發問:
“曾記否,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
毛澤東曾發起學生自治會,一是代表學生參與一師教學行政管理,二是組織學生開展各種知識技能研究和課外活動,后來自治會改為學友會。蕭三擅長音樂美術,是學生文娛活動的組織者。工作中有時會發生一些矛盾,蕭三總是對一些人和事憤憤不平。一次大家討論團結問題,毛澤東發言說:在我們中間,每一個人都有他的長處,我們應該鼓勵、發展、運用每個人的長處,不管那長處是很小的、有限的,我們看人首先就應看他的長處。對此蕭三卻有不同觀點,他說:我很欽佩潤之兄的為人和廣泛團結同學的精神,所言團結的道理極是,但我做不到,像那些品行低劣而又傲氣十足的人,我很難和他友好相處,我討厭那些勢利小人,根本不想理睬他們。
毛澤東告誡他,脾氣要改一改。
蕭三固執地說,本性難移【2】。
對長沙或外地來的有名學者,兩人常一起去拜訪求教。1917年春,辛亥革命的先驅和領袖、孫中山第一知交黃興移柩回鄉,在長沙舉行隆重的改葬儀式,曾幫助過辛亥革命的日本人宮崎寅藏(白浪庵滔天)也來參加。得知這個消息后,蕭三和毛澤東聯名寫了一封信給宮崎,希望能前去拜見。
此事最后雖然沒如愿,毛澤東卻一直沒有忘記。1951年五一國際勞動節,宮崎的兒子應邀來華參加天安門觀禮,毛澤東接見他時說,我還是學生的時候,曾經給宮崎寅藏先生寫過一封信。得知這個情況,他回國后認真整理父親的遺物,終于找到那封珍藏了幾十年的短箋,在編輯《宮崎寅藏全集》時特別收入第1卷卷首。內容如下:
白浪滔天先生閣下:
久欽高誼,覿面【3】無緣,遠道聞風,令人興起。先生之于黃公,生以精神助之,死以涕淚吊之,今將葬矣,波濤萬里,又復臨穴送棺。高誼貫于日月,精誠動于鬼神,此天下所希聞,古今所未有也。植蕃、澤東,湘之學生,嘗讀詩書,頗立志氣。今者愿一望見豐采,聆取宏教。惟先生實賜容接,幸甚,幸甚!
湖南省立第一師范學校學生 蕭植蕃 毛澤東上【4】
為何要拜見宮崎寅藏?因為在毛澤東和蕭三心目中,一個日本人對自己的中國朋友黃興,生時以強大的精神力量相助,死后以痛苦的涕淚來憑吊,歸葬時又跨越波濤萬里前來送棺,如此天下少聞、古今未有的深情厚誼,真的是感天地泣鬼神!所以他們執意一睹其風采,前往聆聽他的教誨。在兩人寫的短箋中,寫到“先生”處都是另起一行以頂格處理,敬重之極。
年輕時,他們也是追星族啊,但追的是仁人志士之星。
1918年初,毛澤東集合同志創建新民學會,蕭三也是重要發起人之一,曾參與修改毛澤東起草的學會簡章。新民學會成立的頭天晚上,毛澤東曾到他住所交談。在成立會議上,大家討論會員守則時,根據他的提議增加了“不懶惰”這一條。他不但參加了這些活動,還留下了難得的日記史料。新民學會成立后,決定赴法勤工儉學的那次會議,也是在一師附小蕭三住處召開的。
那年8月,他與毛澤東等一起,乘火車到北京準備赴法留學。
在北京那段時間,他們的住所離北大不遠,毛澤東等8位同學住在故宮后門吉安所東夾道7號,蕭三和另一位同學住在8號。
他們聚居在很小的房子里,過著隆然高炕、大被同眠的艱苦生活。白天,大家外出學習或做社會活動;晚上,擠在一個大土炕上睡覺,每人只占一塊方磚那么寬的地方。開始時大家在價格便宜的小飯館吃飯,后來還是感覺太貴,便決定自己做飯吃,買了一個大臉盆當鍋,洗菜、和面、煮面條都可以。他們輪流值日,但因不會做面食鬧出過許多笑話。
先是蕭三的哥哥蕭子升值日時,把面粉倒入盆內放水攪成糊糊,然后放在爐火上煮,結果煮成一盆沒法吃的漿糊,受到大家攻擊和懲罰,最后他自己掏錢請客。
輪到毛澤東值日做飯時,虛心問蕭三做啥子飯能既省事,又保證不出笑話?蕭三很內行地說,最好買幾斤現成切面放在水里一煮就行。毛澤東感覺言之有理,便依蕭三所說,先在盆里倒上涼水,把買來的切面扔進水里,然后放在爐火上煮,結果把面條煮成了面粉坨,也受到大家的攻擊和懲罰。
看來,偉人也非天生萬事通靈,也曾是連面條都不會煮的人哪!
那年冬天,毛澤東約蕭三、羅章龍一起興致勃勃地去天津大沽口觀海。先乘火車到天津,又轉車到大沽口。他們來到海岸后發現,面前不是想象中的萬里波濤,在北方隆冬季節的海岸,看到的只是一望無際的雪海和冰川。
他們決定,在冰面上走一會兒。
在那白茫茫的海冰上,他們漫無目標的走著,走的很遠。不知走了多長時間,隱約看見前面有一團火光在迷茫的霧氣中閃爍,眼前出現了一座小木屋。走進去看,那里面竟有一位老人,不知何故住在冰上,把他們熱情地邀進屋里,還為他們各泡了一碗熱茶,在冰天雪地里喝下那碗茶,真的感覺別有一番滋味。離開那座小木屋后,毛澤東非要再在海冰上轉一圈不可,商量后決定各走各的,到岸上約定地點碰頭。蕭三回到岸上后等了許久不見人來,正在著急時,發現毛澤東在茫茫白霧中出現了。蕭三有些抱怨地說,到哪里去了?讓我等了許久,手腳都凍麻木了。毛澤東卻不慌不忙地回答,我有意想找蓬萊仙島哩,誰知什么也沒找到。
那天返回時已是夜間,車廂里沒幾個人,也沒有暖氣,凍得手腳麻木,渾身直打哆嗦。他們想了一個辦法,面對面坐在車廂長椅上,各自脫掉鞋子把腳伸到對方褲筒里取暖,使麻木的雙腳很快恢復過來。
后來,毛澤東在延安見到蕭三時,還回憶這次看海說:
“那個時候我還真相信舊小說里寫的蓬萊仙島是可能的,希望能找到這個仙島。誰知道什么也沒找到。”【5】
或許,因為沒找到那傳說中的仙島,他才下決心創造人間仙境。
那次觀海幾個月后,毛澤東送走第一批留法好友,自己卻決定回湖南,要先把中國國情和文化研究透,再考慮留學的事。回到長沙后,毛澤東創辦了《湘江評論》,創刊號近40篇文章,除了毛澤東署名的30余篇,還有蕭三署名的3篇。其中一篇雜評他是這樣寫的:
“有人疑惑,貴族資本家,若被平民壓倒了,讓平民的勢力,大于貴族資本家,也是不平等的。我說,不要緊,你也做平民就是。”
即使寫的政論,他也是用詩一樣的語言。
1920年5月,蕭三等6名會員從上海啟程赴法,毛澤東組織在滬新民學會會員,在半淞園開了一個送別會,實際上這也是一次討論學會會務的重要會議。蕭三到法國后,按照毛澤東的要求,參加留法會員在蒙達爾尼召開的會議,傳達了上海半淞園會議的情況。中國與法國相隔萬里,那時沒有當今發達的通信手段,通過這樣的聯系拉近距離,心氣相連。在法國的這次會議上,他們集中討論了新民學會的方針及學習方法等問題,蕭三隨即又寫了一封長信,告知毛澤東留法會員討論的情況。毛澤東很快給他回信,并對他的學習提出建議:
“我意你在法宜研究一門學問,擇你性之所宜者至少一門,這一門便要將他研究透徹。我近覺得僅僅常識是靠不住的,深慨自己學問無專精,兩年來為事所擾,學問未能用功,實深抱恨,望你有以教我。”【6】
蕭三在法國學習3年,與蔡和森、周恩來、趙世炎、鄧小平、陳毅等都是同學和戰友,后從法國轉入蘇聯學習。他先參加了旅歐中國少年共產黨,又加入法國共產黨,再后轉入中國共產黨,后來還加入過蘇聯共產黨,與任弼時等代表中共旅莫斯科支部參加了列寧葬禮及護靈活動。1925年回國,曾擔任共青團北方區書記、團中央組織部長和代理書記等,參與籌備上海工人第三次起義。大革命失敗后又去了蘇聯,在東方大學任教并從事文學活動,與蘇聯文豪高爾基、阿·托爾斯泰、法捷耶夫等交往密切。
他在蘇聯寫了許多革命詩歌,名字在蘇聯東歐幾乎家喻戶曉,被譽為世界無產階級的偉大詩人。1930年,被選為國際革命作家聯盟書記處書記,后出席蘇聯作家第一次代表會議,連任兩屆蘇聯作協黨委委員,寫了大量介紹中國革命、中國工農紅軍和革命領袖的作品,是最早用詩歌等文藝形式向全世界宣傳中國革命真相的人,在國際上產生了廣泛影響。
1939年,他從蘇聯回國抗戰,此時的老同學毛澤東已是中國共產黨的最高領袖。延安相見那天,兩人都分外高興,仍像過去那樣竟夜長談。談話結束時,毛澤東從書架底下取出一聽香煙,吹吹上面的灰塵,塞進蕭三的大衣口袋里。見此情形蕭三感到很過意不去,因為來到延安后他才知道,由于反動派的經濟封鎖,延安竟是如此艱苦,不僅香煙奇缺,各種物品都很匱乏,而自己千里迢迢從國外歸來,竟沒想到給老同學準備點禮物。
那天離開時已是深夜,深藍色的天空繁星點點,只有少數窯洞還閃著微弱的燈光。毛澤東把他送出門外,又陪他走到下山的坪口。在朦朧夜色下告別時,毛澤東突然把兩手并放在膝前,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蕭三連忙以同樣的動作,深深地鞠躬還禮。他非常熟悉這個動作,毛澤東這是以學生時代的禮節告別。
【毛澤東與蕭三在延安】
一個傍晚,毛澤東特意到他住處聊天【7】。從生活、工作談到文學,還談到古典小說《聊齋志異》。毛澤東認為這部小說體現了一種封建主義的溫情主義,反對強迫婚姻,反對貪官污吏,主張自由戀愛,但不反對一夫數妻,贊美女人的小腳,其實是一部社會小說。他欣賞作者蒲松齡,說他很注重調查研究,泡上一大壺茶坐在集市人群中間,請人講自己知道的鬼狐故事,然后回去加工,不然他哪能寫出四百幾十個鬼和狐貍精來呢?
毛澤東對蕭三說,聽說你在國外成了著名作家很高興,但不大了解你在蘇聯的創作情況。蕭三自我介紹說,我在國外搞文學是賣獨行市,那邊的中國同志只有我一個人搞文學,寫幾首詩人們就稱為詩人了。毛澤東打斷蕭三的話很肯定地說,你就是詩人。從少年時代就在一起,他怎能不了解蕭三那奔放的詩人氣質呢?
蕭三又把話題轉到毛澤東身上,問對斯諾給他寫的傳略有什么意見。毛澤東告訴他原稿沒看過,書略微翻了幾頁,有些不完全正確。蕭三提議說,我在蘇聯寫過你的傳記,想再繼續增補修改,假如主席不反對翻古,方便時詳細談談。毛澤東回答,把一些歷史事實寫出一部小說,拿一個人作引線那是很有味的,不過斯諾花了我4個夜晚,以后再不愿意談自己的什么了。但到最后,還是爽快地答應了他的請求,約好自己休息時可來談談。后來兩人真的幾次在一起翻古,回憶同學少年時代那些難忘的人和事。而每次翻古之后的分別,兩人都是用同學時的禮節,把雙手放在膝前,相互深深地鞠躬。
那晚,為紀念馬克思誕辰和馬列學院成立一周年,延安舉辦文藝晚會,毛澤東帶蕭三一起參加。走進會場時,大家起立鼓掌熱烈歡迎,毛澤東揮手答禮后,與蕭三坐在第二排長凳上。晚會開始前不斷有人拉歌,蕭三正看得開心,突然有人大聲喊:歡迎蕭三同志唱個歌!還有的喊:歡迎蕭三讀首詩!很多人齊聲響應。蕭三不知延安有這樣的規矩,不知如何是好,他看看身旁的毛澤東,希望能得到指點,但毛澤東笑而不語,他只好模仿前面的人跳上凳子,給大家唱了一首法文歌。接著又有人高喊:請毛主席唱歌!請毛主席講話!而毛澤東只是左右看看,含笑穩坐不動。大家沒有辦法,只好喊了一陣作罷。
蕭三到延安后,先是在魯藝任文學系主任兼編譯部部長,一年后因受排擠憤然離開,去主持延安文協并創辦俱樂部工作。他曾向毛澤東提出要一匹馬,以便自己騎著下去深入生活。毛澤東給他回信說:
“這事倒不很容易。如你在邊區范圍內行動,那我可以拿我的馬給你用一下;如往外邊,就得另想法了。”【8】
為了寫好毛澤東的傳,他常到毛澤東處聊天核對事實。對他們頻繁密切地接觸,有人有非議。一次毛澤東在禮堂門口遇到蕭三,先是微笑著看他,然后話中有話地調侃:首長路線危險,首長有芝麻大的,有臉盆大的。后來蕭三提到那些非議時,毛澤東又開導他說:
“一個人要能受委屈。分明對,而人家說你不對,這才叫委屈。假如沒有受過委屈,那還算什么有經驗?”【9】
1942年4月18日,延安文藝座談會前,蕭三接到毛澤東的一封信,信中說有事相商,如有暇,請于今天下午臨我處一敘為盼!蕭三趕到楊家嶺已是晚上8點,毛澤東正在低頭寫作,見他來到便起身讓座,說專門把他請來商量一下有關文藝界的問題。毛澤東說:我本來不管文藝的,現在文藝界的問題碰到鼻子上來了,不能不管一下。然后聽蕭三介紹延安文藝界的思想狀況,并將自己準備的講話內容和主要觀點與他商量。蕭三介紹了蘇聯對文藝家的政策及相關情況,并對毛澤東的講話稿提出具體修改意見。他還向毛澤東建議,要引導作家們到生活實際中去,使他們多接近黨政軍干部。毛澤東非常贊許地說,你們可邀請他們開座談會,并當即決定由文化俱樂部出面,召集文藝界人士開歡迎賀龍將軍的座談會。從而打開了一條重要的通道,幫助文化人走出封閉的圈子,使大家相互溝通和理解,使文藝貼近火熱的現實工作和生活。
毛澤東很關注蕭三的創作。蕭三在延安《解放日報》發了一篇文章《第一步》,認為文藝工作者主動接近工農兵代表,采訪他們的英雄事跡,這第一步是可貴的,但還要下決心去接觸工農兵群眾,與工農兵交朋友,用各種形式寫他們,歌唱他們,雕塑他們。文章發表第三天,毛澤東就給他寫信說:
“你的《第一步》,寫得很好。你的態度,大不同于初到延安那幾年了,文章誠實,懇切,生動有力。當然,從前你的文章也是好的,但是現在更好了,我讀這些文章,很得益處。”【10】
【毛澤東寫給蕭三的信】
蕭三撰寫毛澤東傳時,毛澤東幾次托人傳話叫他停止寫,還親自對他說應當多寫群眾。后來朱德提議讓在延安學習的高級干部都寫各解放區略史,毛澤東極為贊成。蕭三說那就好了,省得我一個人跳來跳去。毛澤東對蕭三說,那你就搞下去吧。但到最后還是只出版了《毛澤東同志的青少年時代》,出版后迅速在國內外產生了巨大影響。
他還編輯了一部民歌集,書名《中國出了個毛澤東》。在與毛澤東講收集民歌的情況時,念了其中一首:
天公公,地公公,中國出了個毛澤東。
毛澤東,大恩人,他給百姓當長工……【11】
毛澤東聽后沒說話,只是微笑了一下,似乎表示認可。
蕭三精通俄語、法語、德語、英語等多種語言,在蘇聯工作時曾與陳獨秀的兒子陳喬年一起翻譯《國際歌》。回到延安后,又對全部歌詞進行修改重譯,使歌詞更加準確、簡潔、有力,在多個翻譯版本中最受歡迎。延安版的《國際歌》一直傳唱至今。
當時,蘇聯有一部著名話劇《前線》,寫德軍進攻斯大林格勒時,因為一些蘇軍高級將領思想保守落后,差點導致戰爭失敗的故事,這部話劇對蘇聯紅軍特別是高級將領起到很大的教育和啟示作用,曾獲斯大林文藝獎金獎。蕭三很快把劇本翻譯過來呈送毛澤東,毛澤東看后立即推薦給《解放日報》連載并刊發社論,在根據地財政相當拮據的情況下普及性排演。由此,《前線》中的兩個人物“戈爾洛夫”和“客里空”名聲大噪,成為黨和軍隊領導干部的一部形象教材,大家都自覺以這兩個典型人物為鏡子,對照檢查自己的不良作風。
1945年黨的七大召開時,蕭三作為代表參會。中央和毛澤東曾推薦蕭三為中央委員候選人,但因一些同志對他談吐舉止的洋派作風有意見,未能如愿當選。
中央在西柏坡時,一天晚飯后蕭三正在村頭散步,毛澤東的車向他開過來,他不知是來找自己的,繼續散步沒理會。沒想到毛澤東喊他上車,蕭三問有什么事情,毛澤東說,去耍一下嗎!
他們一起來到蘆葦塘邊的草地,時而躺下,時而坐起來,山南海北云天霧地的閑聊,一直聊到明月高照。毛澤東說,以后每天下午7點半可同去散散步。此后差不多每天晚飯后,他都要陪毛澤東散步,有時劉少奇、周恩來、任弼時也同去。一次,他們還帶了一群孩子,孩子們逗一只小狗玩,他們也湊過去一起逗。毛澤東手里拿著煙,抽一口后放在小狗嘴里,那小狗抽煙后嗆得直搖頭咳嗽,逗得孩子們哈哈大笑。【12】
蕭三曾與蘇聯姑娘瓦薩結婚,后又與德國姑娘葉華結婚。他回到延安后葉華也跟到延安。但葉華發現,一些女孩子在追求蕭三,其中延安女子大學一位叫甘露的漂亮姑娘,是蕭三妹妹介紹來讓他關照的朋友,更是經常到他家里來。中央曾把甘露分配到遠離延安的綏德,但蕭三與葉華都懷疑對方與有些異性朋友關系不正常,最后離婚分手。葉華不適應延安的生活,1943年11月獨自帶兩個孩子回蘇聯。苦戀著蕭三的甘露本來已與別人結婚,得知此消息后決然離婚,1944年10月回到延安,終于與一往情深的蕭三結婚。當時大家都樂見其成,毛澤東、朱德、劉少奇、周恩來、任弼時、賀龍、李富春、王震等都應邀參加了婚禮,規格為我黨歷史上罕見。毛澤東送了一條大生產運動中編織的加厚羊毛毯當賀禮,還敬酒祝蕭三和甘露白頭偕老。
婚后,蕭三經常帶甘露去拜訪毛澤東,總是受到熱情招待,留下一起吃飯。有時毛澤東還特意讓警衛員來,叫他們帶上孩子一起去野外散步、休息、議事。
但詩人的感情生活,注定是那樣跌宕起伏而且豐富多彩。
1949年建國前夕,蕭三到布拉格參加世界和平大會,途經莫斯科時,蘇聯方面安排他與葉華見面,導致舊情復燃,不久蕭三接葉華母子回國并住在自己家里。周恩來去看望葉華時,蕭三當面提出與甘露離婚與葉華復婚,家中因此哭鬧成一團。周恩來讓三方分別分居,冷靜以后再做最后選擇,但蕭三依然堅持與葉華復婚,并在一起同居。雖然中央最后批準了他的要求,但因他感情多變的浪漫行為,幾乎驚動所有中央領導,在黨內外造成了不良影響,尤其一些民主人士意見大,有的甚至上書中央說,共產黨的高級干部這樣做難以服眾。后來中央決定給予他口頭警告處分,由時任中央監委主席朱德親自給他傳達決定,一年后才撤銷處分【13】。
新中國成立后,蕭三曾任文化部對外文化聯絡事務局局長、中蘇友好協會副總干事、世界和平理事會理事及書記處書記、中國作家協會書記處書記兼外國文學委員會主任、全國政協常委等職,他創作了大量詩文,并翻譯了許多德、蘇文藝作品。妻子葉華先是擔任新華社攝影記者,后又擔任東德電視臺駐北京記者。
1961年秋,中蘇關系已經嚴重惡化。蕭三卻在這時請蘇聯人到家中做客,引起有關部門懷疑和監視。再加早年在蘇聯時曾與克格勃有些接觸,雖主動向組織匯報過,還是在黨內流傳出一種說法,蕭三不可靠,葉華是國際間諜,后來夫婦二人被有關部門拘留審查多年。
1975年6月,已釋放回家的蕭三和葉華分別給毛澤東寫信說,把他們定為蘇修特務分子沒有真憑實據,專案組上報的材料是弄虛作假是欺騙,是絕對的冤枉。
工作人員讀過信后,毛澤東感慨地說,我與蕭三很熟,又是老鄉,又是同學,蕭三的毛筆字寫得是很漂亮的。隨作如下批示:
“證據不足,只是嫌疑,則應釋(解)放,免予追究,以觀后效。在實踐中證明。”【14】
毛澤東當時患眼疾,看寫東西都很困難,批示中有幾個字是重疊的,最后兩個字甚至是由工作人員代寫。此后蕭三夫婦的處境有所改觀,但所涉特嫌問題仍未徹底解決,直到1979年才摘掉帽子,恢復組織生活和工作。他高興地給一位朋友寫信說:
“最近,我修改、整理完了一本書稿《毛澤東同志的青少年時代和初期革命活動》。不久將著手繼續寫《窯洞城》,即寫延安時代的生活、日記等。日記我都保存著,退還給我了。”
【晚年的蕭三筆耕不輟】
1983年2月,87歲高齡的蕭三與世長辭。
在生命最后的時光,他昏迷兩日后醒來,見上上下下前來探視,竟然近乎惱怒地說:
我還不想死!
他仍舊寫作不止,直到拿不起筆時,才立下遺囑,希望把自己延安以來的日記,整理出來獻給黨。
注 釋:
【1】瞆[guì]:瞎子;眼昏花。
【2】王政明:《蕭三傳》,四川文藝出版社1992年版,第55-57頁。
【3】覿面[dí miàn]:見面;;當面。
【4】《毛澤東早期文稿(1912.6-1920.11)》,湖南出版社1990年版,第63頁。
【5】王政明:《蕭三傳》,四川文藝出版社1992年版,第368頁。
【6】中國革命博物館、湖南省博物館編:《新民學會資料》,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94頁。
【7】王政明:《蕭三傳》,四川文藝出版社1992年版,第382-386、443-444頁。
【8】《毛澤東書信選集》,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155頁。
【9】王政明:《蕭三傳》,四川文藝出版社1992年版,第442頁。
【10】《毛澤東書信選》,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258頁。
【11】王政明:《蕭三傳》,四川文藝出版社1992年版,第473-474頁。
【12】王政明:《蕭三傳》,四川文藝出版社1992年版,第475頁。
【13】王政明:《蕭三傳》,四川文藝出版社1992年版,第498-505頁。
【14】當代中國研究所科研辦助理研究員劉志男:《關于“文革”后期毛澤東對蕭三來信批示的考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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