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產階級青年對于這個世界的失望和不滿,正在越來越清晰地表達出來。
所謂中產階級青年,指的是那些從事著中產階級職業的年輕人,和那些雖然落到了底層階級的工作崗位,但受到過高等教育,因而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應當躋身白領階層并且不放棄這種希望的年輕人。
如果我們要在歷史上找出與今天年輕人的情緒相類似的時代,那無疑是上世紀六十年代。那時,青年造反運動席卷了全球。但是,與今天不同的是,五十年前引發青年造反的主要因素更多的是形而上的,是“豐裕社會”背景下對心靈解放的追求、對自由的有意義的生活的爭取。而今天,青年人的不滿、不安和躁動更多的是形而下的,是對基本生計保障的要求,是對安全的工作、穩定的收入的雖然卑微但卻現實的愿望。
造成這種狀況的直接原因當然還是中產階級本身的淪落,觀察家們都已注意到,這已經是一個全球性的現象了。
在曾經以“一億中流”自詡的日本,去年出版的一本名為《下流社會》的書被廣泛關注,書中關于中產階級正在分崩離析,日本正在走向“下流社會”的觀點得到廣泛共鳴。最近,美國《紐約時報》刊登了一篇中產階級失業者被迫棲身在東京“膠囊旅社”的報道,為我們了解今日日本中產階級生活真相提供了一副生動的剪影。
在以擴大中等收入者比重,建立紡錘形社會結構為目標的中國,人們看到,從政府到人民都認可的這個目標與社會真實的現狀以及發展趨勢卻漸行漸遠,人們用“蟻族”和“蝸居”來概括中產階級小青年和老青年的的生存狀態。社會階層越來越固化,向上流動的道路越來越狹窄,“富二代”、“紅三代”以及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窮二代”的出現有力的證明著這一無情的現實。
應當指出的是,這種現象的出現并不是眼下世界性經濟危機的產物,對它的考察一定要放在更長時段的歷史背景中來進行。這個歷史背景就是三十年來被世界各國政府主動或被迫接受的以自由市場、私有化為制度特征,以個人主義、拜金主義、消費主義、享樂主義為心理基礎的新自由主義的政策實踐。正是這一似乎不可阻擋的世界性的實踐,似乎一步步的印證了曾經被人們嗤之以鼻的馬克思的論斷:資本主義社會日益分化為兩大對立的階級――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而中間階層將趨于衰落。
然而這個正在衰落的階層的政治動向卻是人們異常關注的事情。現存體制的衛道士們指望著中產階級以平和的心態來緩沖貧富之間的階級矛盾以穩定社會,革命者則期待著中產階級從貧困化的現實中覺悟起來從而加入無產階級的陣營向著資本主義制度開火。
的確,不滿只是第一步,不滿之后的情緒和行動才是最關鍵的。我們且來看一看這些中產階級青年到目前為止除了不滿還表現了什么。
對于自己的惡劣處境,有的人是默默忍受的。《下流社會》的作者三浦展指出,年輕一代源源不斷加入的“下流社會”,其最大的特征并不僅僅是低收入,更在于溝通能力、生活能力、工作意愿、學習意愿、消費意愿等的全面下降,也可以說是“對全盤人生熱情低下”。日本的《POST周刊》更是列舉了這些“下流青年”的特征:不要想得太多,要及時行樂。覺得活出自己沒什么不好。只想“隨心所欲”。嫌麻煩、懶得出門、不修邊幅。喜歡獨處。生性樸實、不顯眼、不出眾。覺得流行就是展現自我風格。覺得吃東西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常吃零食與快餐。 可以待在家中玩電腦游戲或上網一整天都不厭倦。這完全是一個喪失了反抗勇氣的、認命的、無可無不可的現代犬儒青年。
還有一些決心改變自己命運的人,他們自然是屬于野心勃勃的那一類青年,他們的思想和行動從來就沒有消沉過,他們在不停的活動,不停地試圖改變命運。但是,他們是在現存體制的框架內、是按照現存體制的游戲規則進入到“向上爬”的角斗場中的。他們就像巴爾扎克筆下的拉斯蒂涅一樣,在耳聞目睹了世界的冷酷無情之后面對巴黎的璀璨燈火發下了這樣的誓言:就讓我們來較量一番吧!他們實在是輸入體制的最新鮮最有力的血液,而對體制本身絲毫不會帶來威脅。
當然,總有一些敢打敢沖的愣頭青讓人頭疼。比如巴黎郊區那些燒汽車的年輕人,比如今年元旦沖擊香港中聯辦的“80后”青年,后者已引起香港統治精英的高度重視。財政司司長曾俊華立即在互聯網上撰文安撫這些膽大妄為的青年人,先肯定他們的家國之情和責任感,后告誡他們要進行理性和客觀的討論而不要在激情下盲目行動。另一位香港學者則憂心忡忡的認為,在得不到尊重及滿足感的情況下,不排除會有更多“80后”透過破壞社會行為發泄不滿。
與這些頭腦發熱的年輕人相比,中國內地那些淪落的中產青年們更讓人放心。《蟻族》的作者廉思經過兩年的觀察得出結論:“蟻族”在遇到與自身利益相關的事情的時候,大多會選擇采取行動來進行自身利益訴求,而不會選擇沉默。而且,這一群體大多傾向于通過媒體,特別是網絡媒體來表達自己的利益要求。但同時,這一群體對于罷工、游行示威等較為激烈的集體行動方式的贊同程度都較低。
犬儒派們沒有熱情,不肯為社會添磚加瓦;野心家太可怕,他們是相信“彼可取而代之的”,對統治階級是個威脅;愣頭青們則是破壞性太強。相比之下,中國的“蟻族”倒還可以接受,盡管也有抗議和騷動,但他們似乎仍然對現有體制下個人的前途抱有希望,仍然對中產階級的夢想流連忘返。
是的,還有另外一種青年,他們是相信“另一種世界是可能的”人,他們認真的觀察和研究著時代的物質狀況和精神狀況,他們為另一種世界的到來已經發出了吶喊并邁開腳步開始了行動。但是,他們稚嫩的嗓音仍然淹沒在時代用高音喇叭發出的震耳的轟鳴聲中,他們的征途仍然充滿了坎坷和迷霧,他們的奮斗仍然有著未卜的命運。
但是,也許我們應該把下面這句話送給這些勇敢的年輕人:“最后的勝利依然是確定無疑的,但是迂回曲折的道路,暫時的和局部的迷誤——雖然這也是難免的——,現在將會比以前多得多了。不過我們一定要克服這些障礙,否則,我們活著干什么呢?我們決不會因此喪失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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