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對“非正規軍事力量”的格外重視和黨內分歧――紀念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八十周年
作者:老田
許多自以為是的高人,常常拿著書本教條和相當然的正規化理論,去蔑視新的制度創新。毛澤東始終是例外,因為即便是在革命隊伍中間,象毛澤東這樣的例外也是太少,所以,黨內分歧就往往圍繞著毛澤東的各種主張展開。
一般的軍事指揮員,很容易把那些訓練有素、裝備正規的戰斗部隊作為唯一與對手進行對抗的力量,為此,就相應地把內部控制權分配集中到軍事指揮人員手里,整個行軍作戰和部隊管理都圍繞著正規化的方向去努力。但是,毛澤東恰恰相反,他堅持軍事指揮人員的領導地位低于黨務工作人員的地位,把直接的戰斗目標擴張為全局性的生存條件建設并提出“三大任務”;他反對把戰斗員僅僅作為戰士看待,要求實現“政治化”。
最為奇特的是,毛澤東永遠不滿足于正規軍隊力量的積累和上升,而且反過來要求“非正規軍隊力量”的擴張優先,甚至,他還堅定不移地反對走“招兵買馬”“招降納叛”的擴軍路線,要求在著力建設地方部隊的基礎上,逐步逐級地實現正規化,從鄉村赤衛隊開始、經過區中隊、縣大隊等等逐步發展和逐步正規化的“漫長過程”,最后實現擴大正規軍的力量。作為這一規劃的通常表現,在共產黨掌握的武裝力量中間,地方部隊的數量總是遠遠多于正規軍數量。
從正規部隊的日常管理看,毛澤東也總是堅持部隊在成為“戰斗隊”之外,還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去擔當“工作隊”“宣傳隊”的工作,何長工回憶說,在江西根據地時期繁忙的作戰任務之外,還常常得很累贅地帶著一個“石灰桶子”,時刻預備去刷宣傳標語。在抗戰期間,八路軍和新四軍還大量地參與“大生產”運動,正規軍戰士如果從時間分配上看,也顯得太不正規――畢竟更多的時間是用在作戰和訓練之外的“無關事務”上了。
在古田會議期間,一個重要的爭論是:有人從正規軍力量和給養方面考慮,認為不宜長期局限在一個地方活動,而是應該實現流動作戰,不停地走州過府,這樣可以通過“打土豪”還方便地解決給養并改善生活。毛澤東偏偏反過來,力排眾議,要求實現有根據地的斗爭,建立穩固的根據地政權,從農民中間穩定地獲得經濟支持和人力支持。因此,他堅定反對招兵買馬的簡單路線,要求在武裝農民的前提下,逐步實現紅軍力量的擴大。
在后來的“反圍剿”作戰期間,那些高度重視正規化的人群,一到蘇區之后就嫌根據地政權不夠正規,成立“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在政權建設和行軍作戰方面,要實現全盤正規化。只要是一個國家對一個國家的戰爭,毫無疑問,軍隊就當然應該在邊境上作戰,御敵于國門之外是再正常不過的想法。問題在于,紅軍的武器裝備不容許打這樣的正規戰爭,特別是與敵人力量的過分懸殊的對比,無法支持這樣的戰爭樣式,所以,第五次反圍剿最終失敗了。
按照毛澤東的說法,那些迷信正規化的老爺們在反圍剿失敗之后,不得不依靠一雙腳長驅兩萬五千里,這個時候才不得不停下來想一想:很正當很常見的正規化有什么不對?毛澤東的領導地位,實際上就是從“非常規力量”方面的黨內共識開始的,再延伸到正規力量的“非常規運用”方式上。第一代共產黨人經過艱難困苦的探索,經過失敗的慘痛教訓,最終走出了書本教條和想當然的正規化迷信,中國革命從此走向勝利。
新中國成立之后,黨內分歧沿著“正規化”問題展開,從前被證明行之有效的方式方法,現在被一些人貶低為“農村作風”和“游擊習氣”,但是,毛澤東堅定不移地要把戰爭年代的經驗,在新中國實現工業化的歷史任務過程中,再次制度化。在經過兩次爭論和反復之后,終于在1958年的八大二次會議上形成共識,提出“兩條腿走路”的發展戰略,這就是“大躍進”運動的起源。“大躍進”作為一個快速工業化戰略,說白了,就是要充分發揮正規化發展的潛力之外,繼續追求“非正規發展潛力”。這個非正規的發展潛力,與戰爭年代的支撐力量一樣,都是來源于人民大眾之中的創造性和主動性,或者按照今天的經濟學術語:充分利用剩余勞動力資源的活勞動投入,來最小化農業和公共工程等方面對于資源投入的需要,以利于優先發展重工業;同時,動員一切積極因素尋求非正規的福利生產最大化,從低水平開始建設全民福利網絡。說到底,無論是革命年代還是建設年代,共產黨人都面對著一個數量龐大的民眾群體,在這個群體所蘊含的巨大力量中間,正規化的動員方式僅僅只能利用這一力量的一個小部分,所以迫切需要在正規化的方式之外,開辟非正規化的路徑,毛澤東思想的針對性,絕大部分都在于此。
毛澤東在《中國農村的社會主義高潮》一書的按語中間,集體化之后可以實現“向生產的深度和高度進軍”,在實現“深度”和“廣度”兩個方面,常常會超越一般勞動者的經驗水平,要求一種現代技術進入和配合。在福利事業的生產中間,在以活勞動密集投入去尋求農業增產中間,都需要一定的經驗積累和技術配合,而且,考慮到覆蓋全民的福利生產和集體化努力的巨大規模,僅僅依靠從前的經驗積累是不夠的,迫切需要“人力資本”的快速積累和擴張,以實現勞動者廣泛地與現代技術進行結合,提高活勞動投入的效率,最低限度是避免不必要的浪費。為此,毛澤東提出“勞動人民知識化、知識分子勞動化”,目的就是在這樣的全民努力過程中間,在經驗積累的不足之處,實現勞動者經驗和技術的提升,同時,知識分子也只有在深入第一線的情況下,才能夠充分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對于生產過程中間的技術問題和瓶頸做出最快的反應。我們今天知道,大躍進期間很多過分的浮夸和搞笑宣傳,說到底,這是未能從現代技術的可能性的準確發展方向上,提出目標和努力方向。大躍進期間的問題,從這個角度去看,是在有了“領導”和“勞動者”的高度結合之后,技術的缺位表現得十分嚴重。
應該說,毛澤東所重視的“非正規力量”的成長并長期主張“正規力量”的“非正規運用”,是共產黨人在戰爭年代的決敵制勝過程中所形成了的共識,在新中國工業化事業的起步階段,再次在八大二次會議上寫入了決議。但是,這一戰略的實施,實際上要求教育系統從根本上要進行變革,轉而適應從現有水平出發,去幫助工人農民實現“人力資本”的積累,這一積累方向必須第一時間響應生產中間的迫切需要。正是從這一年開始,各個大學根據中央的要求,開始招收以工農之間的優秀分子作為“調干生”,但是,這個有限的招生數量,遠遠不能與現實中間的需要吻合。文革期間,毛澤東于1968年作出“721批示”,要求把整個的教育系統招生制度改為面向生產第一線,1974年周總理決定要遼寧召開現場會,推廣朝陽農學院經驗。這些在教育上的重大設想,都是配合工業化的“非正規發展潛力”的發揮的,由于在教育改革方面的失敗和后來的逆轉,新中國工業化的速度和潛力都受到相當程度的限制。
二○○七年八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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