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有個姓葉的男同學，成績比我好，長得比我帥，而且還是班長。于是我偷偷在學校的墻上寫了幾個白粉字，內容是：葉某某跟某某好了。雖然是傳言，但這種事大家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葉同學的生活作風已經受到懷疑，他成績再好，長得再帥，也就毫不足道了！

長大以后，我才知道，其實謠言是政治的一部分。第一它是打擊政治對手的利器，第二它是確立政治優勢的寶器。為了政治的需要，什么樣的謠言都可以制造出來的。所以秦朝的陳勝吳廣扮鬼扮馬，鼓吹“大楚興，陳勝王”；劉邦也不甘示弱，玩起了斬白蛇的把戲。元未起義軍也有“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動黃河天下反”的傳言。在今人看來，這些傳言當然小兒科之至。但身在局中，就未必跳得出來了。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禮賢下士時。若是這兩個政治家當時便身死，后世誰知道他們誰忠誰奸？

80年代初，我常聽人說，江X不顧毛澤東重病不能移動，硬逼著護士給他翻身，就這樣把毛澤東害死了。相信七十年代人有不少聽過這件事。最近才知道，這個故事源于中央文件--《王洪文、張XX、江X、姚文元反黨集團罪證（材料之一）》，是一九七六年十二月王張江姚專案組編輯的，其中“醫務人員對江X、張XX迫害毛主席的揭發”關于“翻身”的部分寫道：

九月八日，江X一定要主席翻身，醫護人員堅決說不能翻，翻了危險。江硬給主席翻身，結果翻身后主席顏面青紫，血壓上升，江看情況不好，揚長而去。八日晚我們在搶救過程中，大家分頭緊張工作，江X進來大吼“不值勤的都出去”，我們沒有聽她的。

 --這可是黨中央的專案組弄出來的文件啊，白紙黑字。可以想見，當時的人民群眾對四人幫那個恨啊，連毛主席都迫害，就這一條江X就死有余辜了。

現在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會蠢到去相信，江X會謀害毛澤東--自己唯一的靠山。可見紅頭文件也可能是假的。而且，看看下面揭發人的簽名，第一個帶頭簽名的居然是李志綏。哦，原來如此。

李志綏最骯臟的造謠是說毛澤東同江X達成秘密妥協，江X允許毛亂搞女人，毛允許江X參與文革，這真是一石雙鳥，既攻擊了毛澤東，又攻擊了江X。當年的中央文革小組成員戚本禹反駁說，毛江妥協既是秘密的，你李志綏從何得知，難道你真是蛔蟲族。再者，毛澤東和江X都不是簡單的個人，他們的一切都在黨、群眾，特別是為數眾多的中外政敵的監視之下，他們不可能作這樣的妥協。在幾十年的革命歷史上，誰也沒發現毛澤東有過以黨的原則來換取個人私利的行為。江X雖有種種錯誤，但她潑辣的性格很難改變，它是娜拉、晴雯式的人物，連死去的楊開慧她都要死命妒嫉，怎么能想像她能在這種問題上與毛澤東達成什么秘密妥協！

這類謠言還多著呢。文革前，社會上流傳過一句話，說毛主席講過“三天不學習，趕不上少奇同志。”我搜索了很久，始終沒有找到這句話的出處。再如四人幫被抓后，還有不少對江X生活上的造謠，諸如莊作棟是江X面首、劉慶棠是江X面首，浩然是江X的面首，甚至連小靳莊大隊的王作山也是江X的面首云云。按說莊則棟、劉慶棠、浩然是運動員、演員，或許還可以打動江X的芳心，王作山是貧下中農，滿臉風霜，大概只有女登徒子才會看上。還有《紅都女皇》之類的傳言。現在許多人已經知道所謂《紅都女皇》原本就是子虛烏有的，根本沒有這本書，維特克寫的是《江X同志》，1976年還沒有發表，是1977年發表的。想必此事過于荒唐，所以連官修的正史（如《毛澤東傳》）也完全不錄。就連在法庭上也不敢提起。

江X不是沒做過錯事，毛澤東就多次批評過她。但不能無中生有。例如血統論，這本來是高干子弟譚力夫提出來的，他說“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基本如此”，一大批人因此被打成了反革命。江X并不是正面反對這一對聯，而是進行了引導。她說：“是不是改一改，改為'父母革命兒接班，父母反動兒背叛，應該如此'”經這一改，就變成了嚴格要求自己了，對于出身不好的也沒有采取排斥的態度。后來譚力夫卻得到了平反，還出了一篇文章，胡說他“不過引用了這幅對聯”還誣蔑江X“一開始就贊成這幅對聯”。

在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時，四五天安門事件被平反為革命事件。其實早在三中全會的正式決議之前，關于天安門事件的地下輿論是早已展開：天安門事件被流傳為一個現場血流成河，死傷無數的血腥鎮壓；四五之后，全中國陷于四處追查的紅色恐怖中。但是，從一開始，人們就在等待，到底在“文革當道”的“黑暗時期”，四五事件是一個什么樣轟轟烈烈的場面？有多少人犧牲？多少人被捕？然而，三中全會的平反天安門事件公布中，并沒有公布四五事件中的死亡名單，當時的民主墻上的大小字報，也沒有一個天安門遇難家屬的伸冤狀。近幾年來，中國官方出版的諸多歷史書籍中，記載當天的“鎮壓”實況是：

天安門前的群眾高潮是四月四日，達兩百萬人次，四月五日的人已經不多。清場發生在四月五日的晚上九點半，是在當天下午發生暴動、毆打解放軍、民警，焚燒汽車的暴力事件后，由北京市革委主任吳德廣播，人潮散盡后，出動了一萬名民兵、三千警察和五個營的衛戍部隊，手持木棍、皮帶清場，并沒有任何槍刀武器。現場被捕關押的只有38人，整個事件前前后后總共被捕的有388人，沒有一個死亡。（參見《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史年鑒》，《三次思想解放史》）

說毛時代處于停滯和排徊的狀態，這話說得太過分了，甚至違背了《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決議在《建國三十二年歷史的基本估計》一節中說：……“在工業建設中取得重大成就，逐步建立了獨立的比較完整的工業體系和國民經濟體系。一九八0年同完成經濟恢復的一九五二年相比，全國工業固定資產按原價計算，增長二十六倍多，達到四千一百多億元；棉紗產量增長三點五倍，達到二百九十三萬噸；原煤產量增長八點四倍，達到六億二千萬噸；發電量增長四十倍，達到三千多億度；原油產量達到一億零五百多萬噸；鋼產量達到三千七百多萬噸；機械工業產值增長五十三倍，達到一千二百七十多億元。在遼闊的內地和少數民族地區，興建了一批新的工業基地。國防工業從無到有地逐漸建設起來。資源勘探工作成績很大。鐵路、公路、水運、空運和郵電事業，都有很大的發展。……農業生產條件發生顯著改變，生產水平有了很大提高。全國灌溉面積已由一九五二年的三億畝擴大到現在的六億七千多萬畝，長江、黃河、淮河、海河、珠江、遼河、松花江等大江河的一般洪水災害得到初步控制。解放前我國農村幾乎沒有農業機械、化肥和電力，現在農用拖拉機、排灌機械和化肥都大大增加，用電量等于解放初全國發電量的七倍。一九八0年同一九五二年相比，全國糧食增長近一，倍，棉花增長一倍多。盡管人口增長過快，現在已近十億，我們仍然依靠自己的力量基本上保證了人民吃飯穿衣的需要。……城鄉商業和對外貿易都有很大增長。一九八0年與一九五二年相比，全民所制商業收購商品總額由一百七十五億元增加到二千二百六十三億元，增長十一點九倍；社會商品零售總額由二百七十七億元增加到二千一百四十億元，增長六點七倍。國家進出口貿易的總額，一九八0年比一九五二年增長七點七倍。隨著工業、農業和商業的發展，人民生活比解放前有了很大改善。一九八0年，全國城鄉平均每人的消費水平，扣除物價因素，比一九五二年提高近一倍。……教育、科學、文化、衛生、體育事業有很大發展。一九八0年，全國各類全日制學校在校學生二億零四百萬人，比一九五二年增長二點七倍。三十二年來，高等學校和中等專業學校培養出近九百萬專門人才。核技術、人造衛星和運載火箭等方面的成就，表現出我國的科學技術有很大提高。文藝方面創作了一大批為人民服務、為社會主義服務的優秀作品。群眾性體育事業蓬勃發展，不少運動項目取得出色的成績。烈性傳染病被消滅或基本消滅，城鄉人民的健康水平大大提高，平均壽命大大延長。”

據說，1978年12月一個晚上，安徽鳳陽小崗村隊長嚴俊昌和副隊長嚴宏昌等18戶戶主在嚴立華家秘密按下18個手印，決定分田單干，包產到戶。這就產生了現在所說的“小崗村的血手印”。若不是媒體和當事人披露，真不敢相信已收進中國革命博物館收藏的 “21個血手印”竟是造假之物。嚴俊昌后來鄭重其事對記者澄清：中國革命博物館收藏的那份上面有“21個血手印”根本不是當年在一個小學生作業本的格子薄上按的手印。事情的真相是小崗村后來出名后，記者到村提出收藏此協議書，時任村長就一手包辦，從前言到簽名，都是后來找人作假的。（見《廣州日報》2005年6月20日A4版）

謠言作為政治利器，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有人爭論美國登月的真偽，有人說這么大的工程，怎么可能作假？其實登月雖然未必是假，但這條理由卻站不住腳。連“星球大戰”計劃都可以是美國為與蘇聯爭霸而制造的“真實的謊言”，憑什么登月就不可以是假的呢？謠言何止可以殺人，簡直可以滅國。星球大戰計劃不就把不可一世的蘇聯帝國騙倒了嗎？

十七大時，說政府從來沒有提倡教育產業化，也堅決反對之，可見教育產業化也是一謠言了。然而如此這般的謠言讓多少人上不起學，治不起病，買不起房啊！這樣的謠言又還有多少呢？又有多少人會去追究歷史真相呢！

201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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