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論壇報》3月21日文章】題:“局勢比危機前還糟糕”———專訪法國人類學家和社會學家保羅·若里翁(記者埃里克·貝納穆)
原文提要柏林墻倒塌20年后,保羅·若里翁發表了資本主義的悼詞。在其新著《垂死的資本主義》一書中,他分析了資本主義即將死亡的原因并給出了未來的一些線索。
記者問:2 0 0 7年您預言了美國資本主義的危機。今天,您認為資本主義陷入垂死。那么什么時候將頒發死亡證明?
若里翁答:資本主義的衰落現在是確定無疑的,因為它已經走向崩潰,而唯獨能夠阻止崩潰的措施,我們的領導人是絕不會采用的,進一步拖延只能讓可能的復蘇更加困難。不能對股市的喘息抱有幻想。經濟不平衡一直未被消除。金融危機摧毀了國家。國家不再有能力投資于社會保障,而社會保障曾經維持了所有人都能從這個體制中獲益的信仰。然而這個體制對不再受到保護的人殘忍無情。請看美國的情況:10萬人涌向威斯康星州的街頭抗議中止工會權利,其中多數人是白人中產階級。英國要想摧毀社會保障體系也會遭到反對。抗議運動將增多并伴隨資本主義崩潰的過程。
資本主義無法進行根本性改革
問:當前的危機是不是一次周期性危機,資本主義能否擺脫危機重新站起來?
答:我不相信什么周期性危機,這個理論過于保守,讓人相信地獄之后永遠是天堂,從原則上排除了這個體制覆滅的可能性。危機每次都不一樣。
世界隨危機而改變。這一點上我贊同馬克思,他是第一個預言了資本主義將終結的近代經濟學家。然而在資本主義消亡的原因上我不贊同他的觀點。馬克思認為原因是利潤率趨于下降。然而現在利潤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高。憑借利息機制,我們賦予私人財產的極端定義造成不可避免的財富集中。為了緩和這一點,信貸增加,而這個體制日益脆弱。錢能生錢,富人借出的錢越來越多,把盈余用于投機,而消費者陷入債務循環。一旦沒有足夠的參與者,這個游戲就結束了。
問:現在是否還有時間拯救這個體制?
答:2008年至2010年曾出現一個拯救資本主義的時間窗,至少能讓它像從前一樣運轉。但這需要進行不少根本性改革,尤其是金融方面的改革。但對這個體制注入大量流動性后,各國領導人相信能夠完全像以前一樣重建它了,但不包括社會保障體系。這是幼稚導致的大錯,會加速衰落。因為跟危機之前相比,在財富和金融實力的集中方面,情況更加糟糕了。
問:還能采取什么措施?
答:當務之急是阻止財富的集中。稅收能起到一定作用,但還不夠。薪水和對剩余價值的分享都是重要問題。應該進行激進的改革,尤其是針對造成很多麻煩的金融領域。
現在應重拾馬克思經濟學理論
問:新興國家不是資本主義的未來嗎?
答:新興國家試圖奮起直追開展工業革命。他們復制了西方的路線圖并將面臨同樣的困境。只有中國逡巡不前,中國人不相信資本主義和民主精神,他們不停地試驗但不建立理論。然而他們不能自外于全球化,而且也開始嘗到產業轉移的苦果。
問:各國政府似乎很早就意識到了危機的嚴重性。您怎么解釋他們的無所作為?
答:他們曾經真的想做出改變。對其政策轉向的一種解釋是有一個超級強大的寡頭集團掌握著我們的國家,這個寡頭集團不愿意放棄任何權力。這種極流行的解釋是不夠的,甚至是錯誤的。我覺得真正責任在于經濟學的失敗。經濟學沒有能夠提出問題并提供工具。政治家們善意地向經濟學家進行咨詢,但他們找到的人只是重彈那些讓世界陷入危機的老調。現在的經濟學只造成了一種意識形態,即市場是無所不知的。它的前提是錯誤的,復雜的表象讓好學者避之不及。最終,除了后來的凱恩斯,馬克思作為亞當·斯密和大衛·李嘉圖的繼承者,是最后一位能夠從內部理解這一體系的經濟學家。但是他把革命計劃跟自己的分析結合起來,導致了對他所代表的“政治經濟學”的徹底拋棄。現在正是重拾其理論并重建跟他的名字相符的經濟學的時候。
問:對體制的批評是不是刺激了民粹主義?
答:當輿論認為國家機構不能代表他們,就會產生民粹主義。對于時事如何表達反對?只有民意測驗能表達輿論的不滿,在這些測驗中經常出現壓倒性意見。但如果轉化成投票意愿,這些多數派會多少分散一些,只剩下抗議性投票。此外還有不再投票的人,因為他們覺得這毫無意義。政治家的責任重大:他們呼吁對資本主義進行改革,但兩年后同樣一批人卻說不必改革。當瑪麗娜·勒龐在民意測驗中攀升時,政界唯一的回應竟然是修改有關民意測驗的法律!實際上政治已經空洞無物,更不能提出新意。這也是民主的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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