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12月3日晚10時25分宣布緊急戒嚴令僅過去了6個多小時,韓國總統尹錫悅4日凌晨4時27分在直播中宣布已經撤回戒嚴部隊,將召開國務會議解除戒嚴令。
據新華社報道,3日晚,尹錫悅在首爾龍山總統府發表緊急談話并發布緊急戒嚴令,他列舉了多項理由,稱在野黨裹挾國會,攪亂國家,為鏟除“從北勢力”,維護“自由憲政秩序”。隨后,戒嚴司令官發布第1號戒嚴令,禁止國會、地方議會、政黨活動,禁止政治性集會示威,一切媒體出版機構接受戒嚴司令官管理。
6個小時內,“戲劇化”的一幕幕上演——韓國戰斗機等空軍軍力大部分出動,軍隊進入國會,警車包圍國會,試圖進入國會的人群與警方對峙……
直至4日凌晨4時27分許,尹錫悅再次于首爾龍山總統府通過直播表示,接受國會要求,將隨即召開國務會議解除戒嚴。
當地時間2024年12月4日,韓國首爾,身穿韓國總統尹錫悅面具服裝的男子在國會大樓外跳舞。韓國總統尹錫悅于12月3日宣布戒嚴令,指責反對派為“反國家勢力”,并表示他是在為了保護國家免受來自朝鮮的“威脅”而采取行動。圖 視覺中國
韓國上一次宣布緊急戒嚴令還是45年前——1979年,時任總統、政治強人樸正熙在“10·26事件”中遇刺身亡,此后,戒嚴令被實施,并擴大直至1981年1月,其間發生了“5·18光州民主化運動”,當地民眾要求推翻軍事獨裁政府、還政于民。
“民主化之后韓國從來沒有戒嚴過。”吉林大學東北亞研究中心教授王簫軻對澎湃新聞表示,韓國戒嚴法第二條第五款規定,總統宣布或者變更戒嚴,應當經國務會議審議。
“尹錫悅沒有召開國務會議,在程序上就是違法的。以戒嚴打壓政治對手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再采取這樣的措施非常不明智。”他說。
上海市朝鮮半島研究會副會長詹德斌進一步研判認為,在這樣的形勢下,尹錫悅政府“垮臺”的可能性已經大大增加。“憑借冷戰時期那樣用軍隊的力量來對已經民主化40年的國家進行統治的話,是行不通的。”他對澎湃新聞表示。
從“謠言”走向現實
4日凌晨4時30分,韓國政府在尹錫悅的主持下召開國務會議,審議通過關于解除戒嚴的議案。有韓國媒體報道稱,戒嚴軍已歸隊返崗。
稍早前,12月4日凌晨,韓國國會舉行緊急全體會議,就“要求解除緊急戒嚴令”進行了投票,190名議員一致投贊成票,韓國國會議長宣布,根據國會的表決,總統須立即解除戒嚴,戒嚴令現已無效。
根據韓國憲法規定,由半數以上本屆國會議員通過要求解除戒嚴時,總統應解除戒嚴。
在3日晚10時宣布戒嚴令后,包括韓國最大在野黨黨首李在明在內,超過半數國會議員抵達國會,國會前一度發生沖突。
緊急戒嚴令頒布后,韓國共同民主黨黨首李在明在國會外發表講話。
4日凌晨2時,首爾大量抗議者聚集在國會外,高喊口號“結束戒嚴!”還有人喊“逮捕尹錫悅”、“彈劾尹錫悅”。
有韓國媒體報道稱,早在今年9月,韓國最大在野黨共同民主黨聲稱,近期出現了關于準備戒嚴的言論。當時,尹錫悅進行反駁,并指責在野黨煽動謠言。當時,有政府高官解釋說,即使宣布戒嚴,國會也會立即解除,而且還會引起巨大反彈,“為什么要這么做呢,這說不通。”報道當時寫道。
不想三個月后,所謂的謠言卻變為了現實。
“說突然,尹錫悅宣布戒嚴之前,包括總統府的一般官員、媒體等都不知道。”上海對外經貿大學朝鮮半島研究中心主任、上海市朝鮮半島研究會副會長詹德斌3日對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分析稱,“說不突然,是因為幾個月之前就有報道稱,在野黨收到相關線索,稱尹錫悅在準備戒嚴,當時很多人不相信。從現在來看,緊急戒嚴多少有一些前兆。”
“實際上尹錫悅上臺之后,在公開講話中不斷提到‘反國家勢力’這個詞”,詹德斌說。
今年4月韓國國會選舉之后,在野黨繼續掌握國會多數席位,不斷通過針對尹錫悅本人及其夫人金建希的各種法案,包括《金建希獨檢法案》,逼迫他連續行使否決權。
詹德斌指出,現在執政黨內部也有部分人出現倒戈的跡象,接下來的12月10日如果就上述法案再次表決,很可能會通過。
內外交困之絕望境地
實際上,國民力量黨內部的矛盾早已公開化。作為尹錫悅的親信,韓東勛因在“第一夫人”相關案件上與其意見相左而有嫌隙,也成為黨內分裂的不確定因素。
尹錫悅3日晚間突然宣布戒嚴,顯然沒有在國民力量黨內部進行任何協商。國民力量黨黨首韓東勛3日晚直言,總統尹錫悅宣布“緊急戒嚴”是錯誤的,稱“將同國民一同阻止”。韓國媒體發布了一張國會內的照片——韓東勛與李在明握手。
專家分析認為,尹錫悅面臨巨大執政危機,處于絕望的境地,尋求通過“戒嚴”的方式來打壓政治對手。
民調機構韓國蓋洛普11月29日發布的一份調查結果顯示,尹錫悅的施政好評率為19%,差評率為72%。自11月以來,尹錫悅的好評率持續在20%之下??偨y夫人金建希的相關爭議和經濟民生工作不力是負面評價的主要原因。
尹錫悅的支持率進一步下跌,而被檢方反復起訴的最大在野黨共同民主黨黨首李在明也面臨政治生涯危機。不過,共同民主黨不斷反擊,持續推進對首爾中央地方檢察廳地方檢察長李昌洙、第四次長趙相元、反腐敗調查第二部長崔宰勛的彈劾追訴案。如果彈劾案通過,三人職務將立即停止。
尹錫悅在3日的電視講話中說,國會在現任政府上任后已提出22件針對政府官員的彈劾案,且有10件是在今年6月選出新任國會議員后提出的,是任何國家都未曾有出現的情況。
除此之外,由于在野黨陣營在國會300個席位中擁有超過三分之二的席位,占據主導地位,尹錫悅政府及執政黨執政前路舉步維艱。共同民主黨11月29日在國會預算決算委員會單獨通過預算削減案,比政府最初提出的計劃減少4.1萬億韓元。
據韓國MBC電視臺報道,韓國經濟副總理兼企劃財政部長官崔相穆2日表示,預算削減案將給民生和經濟帶來嚴重負面影響,指責在野黨以預算案為工具進行政治斗爭。朝野斗爭導致預算案擱置,韓國國會議長禹元植2日宣布,暫緩在國會全體會議上處理明年預算案。
各派別“都無法接受”
顯然,午夜這場持續了6小時的“鬧劇”并不會因為戒嚴令的結束而畫上句號,朝野雙方都將向尹錫悅要一個交代。
據韓國媒體報道,對于尹錫悅3日宣布戒嚴令,國民力量黨黨首韓東勛表示,必須嚴格追究所有相關官員的責任,包括立即解除建議戒嚴的國防部長的職務。
他還表示,總統必須親自詳細解釋這一情況,作為執政黨,將盡自己的一份力量,將經濟和外交損失降到最低。此時,韓東勛已經與尹錫悅劃清界限。
共同民主黨黨鞭樸贊大4日凌晨在國會面對媒體時表示,即使總統解除戒嚴,叛國罪也無法避免。“尹總統已經無法正常處理國家事務,這是全國人民都清楚的事情,必須下臺。”
當地時間12月3日,韓國民眾在首爾一個公交車樞紐內觀看總統宣布戒嚴令的電視新聞
詹德斌分析認為,尹錫悅作為支持率不足20%的總統,老百姓心里很清楚到底錯在誰身上。韓國經歷民主化的這一代現在正好是60歲左右,他們親眼目睹自己爭取來的民主秩序,如果經歷再度“戒嚴”,無論是左派還是右派,他們這一代人是無法接受的。
“年輕一代更無法接受。”他認為,“戒嚴解除后,政黨活動開始,很難說國會將通過什么樣的法案來彈劾尹錫悅。”
事件的影響還已超出韓國國內。白宮國家安全委員會發言人3日表示,美國方面沒有提前獲悉韓國戒嚴的消息,對韓國當地的事態發展嚴重關切。
有美國媒體4日報道稱,幾十年來,韓國一直是美國在亞洲最重要的盟友之一,不僅因為那里駐有近3萬名美軍,而且是因為韓國被視為該地區的“民主燈塔”,而當尹錫悅實施“戒嚴”后,美國與韓國的聯盟面臨著幾十年來最大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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