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與評》(6-1)
玉堇:國際勞動婦女節萬歲!
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正值2015年奧斯卡頒獎之際,我卻想起去年看過印象最深刻的電影,“婦女參政論者(Suffragette)”,港臺地區翻譯成“女權之聲”,想必是取“寧鳴而生,不默而死”之意。
影片主要講的是二十世紀初英國女性在歷經五十年和平爭取投票權失敗后,開始轉向激進和暴力的故事。值得一提的是電影著眼于一名底層洗衣女工。她童工出身,十多年血汗工廠經歷,一心想賢妻良母過一生。偶然一個機會被卷入爭取投票權運動后家庭工作都被犧牲,在不少上層婦女放棄退卻時,她變得愈發義無反顧,與戰友們一起以最激進的方式爭取婦女獨立。影片最后列出各個國家婦女贏得投票權的年份,在看到俄國(1917)年那行時我想到了三八婦女節的社會主義淵源。正是那一年, 俄國圣彼得堡市婦女罷工,和其他社會運動一起將沙皇趕下了皇位。蘇聯成立后,每年三月八日成為慶賀“英雄的勞動婦女”的節日,并在世界范圍激勵婦女參與爭取解放和自由的事業。
在今天的歐美國家,婦女節很少受到關注,每到這一天媒體很少會有專題報道,慶?;顒痈橇攘葻o幾。就連這個女權主義的電影在對婦女權益的追溯中也絲毫不提這個節日。仔細想來,這和婦女解放運動在民族獨立和社會主義斗爭中的意義密不可分,在冷戰氛圍下這個富含反抗壓迫色彩的節日因為其共產主義陣營的“出身”而慘遭“清洗“,非但抹煞了其紀念勞動婦女參與反帝反資斗爭的意義,也淡化了本國婦女積極參與包括爭取性別平等在內的一系列社會進步運動的色彩。無獨有偶,源自十九世紀末芝加哥工人大游行的五一國際勞動節也得不到慶祝。
當下的美國,爭取女性權益斗爭并不罕見,其中呼聲最高的是和勞動直接相關的“同工同酬”。的確性別歧視在就業問題上尤為嚴重。根據美國勞工部的統計,女性和男性的收入差在各個行業、各個年齡段和收入段都廣泛存在,女性的平均工資只有男性的百分之七十九,平均每位女性一輩子因為職場歧視會比男性少掙約四十三萬一千美元。相同工作職位的拉美裔、非洲裔的女性收入只有白人男性的百分之六十。
百分之四十以上的職業婦女沒有病假和年假,一半以上的職業媽媽不能請假照顧生病的孩子。世界上只有兩個沒有帶薪休假法律保護的國家之中,有一個就是美國。在實際最低工資停滯的這三四十年里,占收入低層大比例的女性工人猶受其苦。順便提一句,大多數女性還是結婚前從父姓,結婚后從夫姓。
對婦女權益的斗爭還體現在對自己身體的自主權的爭取,例如墮胎自由權和對婦女提供的各種醫療扶助等等,這也是近些年美國國會法案和總統選舉的焦點之一。不幸的是,“性別”在政治斗爭中很容易淪為一個簡單膚淺的標簽。希拉里就著重標榜女性總統當選對女性地位提升的意義。前女國務卿奧爾布賴特為希拉里站臺拉票時就曾公開表態說,地獄為那些不支持女參選人的女性選民 “預留了特殊位置“,引起軒然大波。可喜的是,將性別、種族指標化和將其單個代表理想化的伎倆已經越來越難以服眾,多數美國人已經從八年前奧巴馬的當選并沒有改變美國黑人備受歧視的現狀中得到了深刻的教訓。
在當下的美國年輕人中,女性比男性更可能是大學畢業生,更可能進一步深造取得更高的學位。
然而教育本身并沒有顯著改變女性作為弱勢群體的根本地位,這和女權運動中的主流并沒有把性別和階級、種族等其他社會分化相聯系起來有莫大的關系。舉個例子來說,2013年Facebook的執行主席Sheryl Sandberg就出版了一本叫Lean In(《向前一步》)的書,主要通過自身經歷講述女性如何在職場中爭取到與男性同等的成就和應有的認可。這本書在女性職場的爭議背景下取得了傲人的銷售量和關注度,如同很多成功學的作品一樣讀來的確讓人內心澎湃。然而,作者自始自終都以頂級法學院出身的精英女性視角來談論職業規劃,其對“所有女性都能擁有一切,做到一切”的強調實在太像來了句“干了這碗雞湯”。一位我很認同的女權主義作家Roxane Gay在自己的書中寫道,我們需要反思和詰問,斗爭的目的究竟是不是要“擁有一切”?真正需要探討的是這個過程(“怎么辦?”)和如何給更多的群體更多的可能性,而非將一種精英主流標準和追求強加在所有人頭上,這既不現實也不理想。在“Bad Feminist”一書中,Roxane Gay 繼承了美國著名女權主義活動家、詩人Audre Lorde的理念,認為性別平等是所有爭取平等自由運動的一部分,必須和其它反抗壓迫的斗爭結合起來。我們要爭取的是打碎制造1%和99%的體制,而不是向99%灌輸1%的“迷幻藥”。
女權主義的定義應該是開放的,任何資本、國家機器和媒體輿論都不能壟斷女性參與社會改造的角色分工。女權運動本身是草根性的群眾運動,是婦女作為一個群體和男性同胞及其它受歧視受壓迫群體一起追求解放和自由的斗爭。女性對于自己身體的主宰和在政治經濟各方面的權益,不是因為受了誰施舍,而是自己辛苦爭取來的。
我常常想,我們應該怎樣突破性別平等的口頭爭論,在這個日益物化女性的時代,不被洗腦不被妥協。美國不是一個好的樣板,或許應該回頭看看我們國家自己曾經輝煌的“婦女能頂半邊天”的歷史。對我影響頗大的一部作品是鐘雪萍、王政和白荻寫的《我們之中一些人:在毛澤東時代長大的中國婦女》,它讓我在閱讀中感受那個我出生前的年代,深刻體會到什么叫做“真正的男女平等,只有在整個社會的社會主義改造過程中才能實現。”
去政治化的三八婦女節,是個從紅色褪成粉色的日子,將血汗斗爭變成了浪漫消費。每當我想到各種無處不在的歧視,收多少花恐怕都彌補不了,這樣的節日的確不過也罷。然而追根溯源,我又深感驕傲,為自己身為勞動婦女而自豪,這是我的節日,我要高喊一句“國際勞動婦女節萬歲”!同時也期許男女實現真正平等,我們為之奮斗的新社會可以無需“專門”為女性準備的節日。
(2016年2月28日 美國-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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