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訊科技 梁辰 婁池 3月10日報道

　　上個周六，深圳福田保稅區桃花路30號的IBM系統集成(深圳)有限公司(以下簡稱“IBM STC”)的門口和廠區內仍然聚集著數百名員工。現場氣氛平和，員工們或者數人圍在一起，或席地而坐談天。由專人看守的兩個高音喇叭反復播放著一個女聲的勸說，呼吁員工返回工作崗位，否則會有相應處罰。

　　這是IBM深圳工廠員工維權的第6天，這場始于3月3日的大罷工并沒有影響這家工廠的正常生存秩序，盡管外墻上白底黑字“IBM霸王條款，還我青春”的控訴看似煽情，但數百名正式員工在廠外草地上慵懶罷工的同時，還有500名臨時工在工廠里繼續工作。

　　對于罷工的原因，此次維權行動的組織者之一丁某告訴騰訊科技，是因為IBM出售這家公司予聯想后，對員工開出解決方案時并未充分征詢員工意見，且態度強硬，以至絕大多數員工對于未來的命運忐忑不安，并被部分員工理解為是一種變相裁員。

　　有員工稱，除了員工意見未被尊重外，還有部分員工希望了解資方承諾的“員工的工資福利及勞動條件將與現有水平保持一致”，是否是建立在工作時間增長的基礎上，但未獲得回復。

　　這是1月30日聯想宣布收購IBMx86服務器業務之后的一個插曲，目前這起并購仍在等待各國相關部門審批，還需要半年左右時間才能全部完成。聯想對此事的態度明確：這次的事件屬于IBM內部事務，聯想不予評論。

　　這起罷工與2013年底微軟并購諾基亞工廠引發的大罷工具有諸多相似之處，有專業維權律師向騰訊科技表示，私營企業中因并購引發的勞資糾紛的問題越來越普遍，隨著外資企業生存愈發艱難，類似的事件只會越來越多，目前政府部門缺乏合理有效的干預手段。

　　整個維權活動目前已經進行了7天，IBM罷工員工仍未能與IBM廠方有進一步的溝通，騰訊科技于今天凌晨向IBM多位市場部工作人員短信詢問相關進展，但截至發稿時間止，仍未能獲得回復。

　　廠方單方面條款遭員工質疑

　　騰訊科技走訪了數位參與維權的基層員工，他們普遍表示，面對即將到來的全面收購，IBM STC開出的解決方案并沒有與員工代表協商，而是讓他們只能在有限選項中選擇其一。

　　據悉，IBM STC為此次聯想收購x86業務中的一部分，而聯想并購今年內完成。因此，IBM為員工提出了兩條方案選擇，即選擇在聯想延續現有工齡，或結清在聯想并購前的工齡，但最終員工都將過渡到聯想，而IBM承諾“員工的工資福利及勞動條件將與現有水平保持一致”。

　　對此，負責x86產品物料、有4年工齡的羅某告訴騰訊科技，員工對這個方案的質疑主要有三個方面：其一，方案制定的過程，員工或員工代表并未參與;其二，仍然在合同期內的員工只能在現有的條件里選擇，而不能夠選擇繼續留在IBM其他工廠;其三，內容只是粗略提到“與現有水平保持一致”，并未作出更多的解釋。

　　此外，一位方姓的技術員工告訴騰訊科技，他最擔心工資不變，但是勞動時長等會因為公司的變化而變化。

　　事實上，這是在3月7日之后，員工剩下的選擇。而在本月7日前，公司還有一套方案，即員工選擇離職可以獲得N+1的賠償和6000元補償。但只有少部分人選擇了這個方案，丁某稱，這些人幾乎都是在工廠不足1年的新員工。

　　一位懷疑此次調整為“變相裁員”的員工告訴騰訊科技，1月份時，IBM曾通過“意向離職”的方式與P系列服務器生產線的員工大部分解除了勞動合同，原因是IBM宣布其P系列服務器生產已轉移到新加坡。另一些未解除的員工被調整到了位于同一廠區的四樓S系列服務器的生產線。而在這次調整之后的兩天，IBM就宣布了聯想收購其x86系列業務，這批員工再次面臨上述選擇。

　　工廠高層偽裝普通員工參與談判

　　采訪過程中，騰訊科技并未能獲批見到IBM STC的高層領導，據員工透露，收購消息宣布當天，公司就已經向員工宣布將有妥善的解決方案，但具體解決方案直到3月3日才分批向員工開會宣布，但這一決定的宣布者是一名叫Eve(音)的公司副總經理。

　　多數員工表示，并不清楚Eve是誰，也沒有過任何溝通，“不知道她具體負責什么，平時并不在廠區工作，只有在開會的時候才過來”，而在此之后公司高層并未再次與基層員工直接對話。騰訊科技了解到，該副總經理的日常辦公地點在深圳科技園。

　　罷工的員工們對這種直接下達的通知表示不滿，希望與公司法人代表直接溝通。丁某告訴騰訊科技，他們曾要求公司法人代表出面，但考慮到其在北京IBM總部工作，所以也提出過要求可以與持有法人代表授權書的委托者溝通。不過，IBM STC高層從未出示相關證明，也并未有相關人士到場。

　　而讓勞資雙方矛盾更加激化的是公司高層在直接通知引發員工罷工后的行為：

　　3月3日下午，IBM STC高層在宣讀完通知并引發員工罷工后，曾提出接受員工派出代表進行談判。但與此同時，IBM STC卻通過群發短信給員工和員工家屬，告知員工如果繼續靜坐維權將被視為礦工，公司有權處罰甚至解除勞動合同。

　　此外還有員工反映，公司曾通過加裝攝像頭、雇傭外來人員恐嚇、撤走靜坐人群椅子、切斷電源和飲用水供應等方式變相阻撓員工維權。

　　另一方面，3月7日白天，公司曾對員工表示會安排遲來的談判，但直到當天下午5點半罷工員工陸續離開后，公司才在大門內側的籃球上設立了簡單的咨詢臺。而參與談判的并非參與罷工的員工，而是穿上員工工衣假冒員工進行“談判”，期間安保部門圍在在籃球場四周巡邏，禁止罷工員工參與。

　　這場“偽造的談判”就是公司高層自導自演的結果。員工方某向騰訊科技提供了他拍攝到的視頻，并指出了其中包括技術高級經理Feeling王、S系列服務器(此次出售的業務之一)生產線一線經理Steven蔣，以及質監部門等領導。

　　騰訊科技在罷工員工拍攝的相關視頻中發現，確實有數名身著黃色制服的人員在操場上參與談判，但因距離較遠，人員面孔難以辨認。羅某等員工則向騰訊科技稱，普通員工的制服為藍色，只有基層管理者才穿黃色制服。

　　衰落巨擘的中國難題

　　有國外媒體報道稱，IBM已在今年年初啟動了新一輪全球裁員。這項名為“阿波羅計劃”的裁員計劃涉及到13000名員工，約占全球總員工數的3%左右，資金達10億美元。歐洲和印度成為最早“遭殃”的市場。此外，2013年，IBM也實施了名為“鳳凰”的裁員計劃。

　　可以說，IBM的衰落是引發聯想并購的深層原因，而并購則是IBM福田工廠勞資糾紛的直接原因。事實上，類似的問題并非只有IBM一家，2013年年底，因微軟并購諾基亞，諾基亞東莞工廠也曾出現了類似的罷工事件。著名維權律師段毅當時曾向騰訊科技表示，諾基亞在收購過程沒有足夠的透明度與旗下制造工廠的工人溝通，沒有考慮工人的利益，是引發罷工的主要原因。

　　顯然，這一問題在IBM罷工事件后再次暴露無疑，在中國勞動關系學院教授王江松看來，各國企業并購和跨國企業并購，都不僅僅是資本、設備、技術、管理的整合，同時也是勞動力資源的整合，在中國，因為工會制度的缺失或失職，往往會引發劇烈的勞資糾紛。

　　近年來，昔日巨擘企業的倒下早已不是新聞，如何在這一過程中保護普通工人的利益，將是中國這個“世界工廠”需要面對的新難題，等待答案的不僅僅是仍在IBM STC工廠外罷工的員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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