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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大傳》(第七卷 九天攬月)第267章

東方直心 · 2014-03-28 · 來源:烏有之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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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7章

  “《人民日報》為什么不宣傳我在最高國務會議上的講話?為什么連

  全國宣傳工作會議的新聞也沒有發?結果,《文匯報》、《新民晚報》

  和《光明日報》把旗幟抓了過去,大鳴大放。真是百家爭鳴,唯獨

  馬克思這一家不鳴。我在南下視察時發現了這個問題,感覺很不妙。”

  話說1957年3月17日上午10時,毛澤東乘專列離開北京南下,他此行的目的是向一些地方黨員干部宣講如何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的矛盾以及雙百方針。

  17日中午,毛澤東到了天津,召見了天津市委負責人黃火青、吳硯農、萬曉塘、李耕濤、李華生。

  是日晚,毛澤東來到天津市人民劇院,在黨員干部會議上發表講話,他一開始就說:

  “講‘雙百’方針吧!這是全黨關心的問題。黨內有贊成的,有不舒服的,有懷疑的。”

  接著,毛澤東說:

  “過去幾十年,從有我們這個黨以來,一直到去年上半年社會主義改造基本完成,我們黨的精力主要是放在階級斗爭上。現在有些人說,共產黨搞科學不行,大學里頭教書不行,醫院里頭當醫生不行,工廠里頭當工程師、當技術人員不行。我說這個話講得對,講得合乎事實,就是我們沒有科學家、工程技術人員、醫生、大學教授。這是我們不行的方面。但是他們這個話也是不全面的,講對了一半,還有一半是不對的。就具體的業務、具體的技術來說,我們是不能領導;就整個科學的前進這方面,我們能夠領導,就是以政治去領導,以國家計劃去領導。我們只有一個出路,就是向他們學習。有10年到15年,就可以學到。不僅在政治上領導他們,而且在業務上、在技術上領導他們。

  現在,階級斗爭這件工作基本上結束。所謂基本上結束,就不是完全結束。大規模的、群眾性的階級斗爭基本上結束,黨的八大說了。我們全黨要來搞建設,要學科學,要學會在大學里頭當教授,在科學研究機關里頭做實驗、研究科學。要學會當工程師,當技術人員,當醫生。要率領整個社會跟自然界作斗爭。要把中國的面貌加以改變。為了改變中國的政治面貌,我們花了幾十年時間。要大體改變經濟面貌,也要有幾十年時間。我們過去不會搞階級斗爭,經過許多失敗,經過許多變化,我們學會了,善于搞階級斗爭了。現在我們搞建設也要幾十年,是不是可以比我們在學習階級斗爭時所付出的代價少一點?如果我們不重復從前的錯誤,那末我們在建設的時候就可以付出比較少的代價,可以避免匈牙利事件那樣的事情。

  因為階級斗爭基本結束而顯露出來的各種東西,各種不滿意,許多錯誤的議論,我們應該采取什么方針?我們應該采取‘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在討論中、在辯論中去解決。只有這個方法,別的方法都不妥。而現在黨內有一種情緒,就是繼續過去那種簡單的方法,你不聽話,就‘軍法從事’。那是對付敵人的,那個方法不行了。凡是科學方面的問題,思想方面的問題,精神方面的問題,都不能用粗暴的方法。有兩個方法,一個叫壓服,一個叫說服。是采取壓服的方法,還是采取說服的方法?現在我們有一些同志等不及了,大有要壓一下的想法。壓是壓不服人的,只會使我們處于不利的地位。如果用壓服的方法,我們就沒有理,就站不住腳,我們就輸了。我們要學會說理,學會寫說理的文章,學會作說理的報告。曾經有個同志跟我講:‘搞那么多道理,老子就搞不慣。老子就是一沖。’我說你一沖呀,不能解決問題,要加以分析,要研究,寫出有說服力的文章才行。至于各種錯誤的意見在報紙上、刊物上發表,開座談會評論,會不會把我們的天下搞亂,把人民政府搞倒?我說完全不會。因為他們不是反革命,不是特務,他們中的大多數愿意跟我們合作,只有極少數人是敵視我們的。”

  毛澤東又從擴大《參考消息》發行范圍問題,講到了黨內黨外都應該受鍛煉,見世面。他還強調說:

  “不要把自己關在房子里,把眼睛封起來,把耳朵封起來,那很危險。馬克思主義是同它的敵對力量作斗爭中創造出來的,發展起來的。現在還要發展。比如我們中國辦事情,如果我們不發展馬克思主義,那末事情就辦不好。馬克思主義的原理原則到中國來實行的時候,就要帶有中國的色彩,就要按照具體情況解決問題。如采取壓服的方法,不讓百花齊放、百家爭鳴,那就會使我們的民族不活潑,簡單化,不講道理,使我們的黨不去研究說理,不去學會說理。馬克思主義要跟非馬克思主義作斗爭才能發展起來,百花齊放、百家爭鳴之所以需要,就是這個道理。”

  這天晚上,毛澤東離開了天津,繼續南行,六下濟南。

  3月18日清晨,毛澤東到了濟南。他不住賓館,而是與山東省委書記、濟南軍區第一政委舒同住進了臨鐵路線的一幢房子里。他們在一起除了談工作,就是談書法,談詩詞,有時還談中醫。毛澤東說:

  “我在北京不愉快。”

  毛澤東談到了乾隆的書法,他說:

  “他的字有筋無骨,到處寫,我不怎么喜歡。”

  毛澤東說舒同的字有風度,有出處,好看。

  是日晚7時50分,毛澤東來到山東省政府大禮堂,對省級機關處級以上黨員干部講話。他說:

  “去年下半年以來,我們黨里頭,社會上,人們的思想有一些亂,比如批評共產黨的人多了,黨外人士敢于講話了,敢于講我們黨的缺點了。有人說共產黨能不能領導科學?對社會主義有沒有優越性也發生懷疑了。有一些人講沒有優越性,合作社辦得不好。有一些知識分子講,美國比中國好,比蘇聯好。去年這一年,特別是下半年,人民內部鬧事也發生了不少。報紙上,小品文、諷刺文章多起來了,批評缺點、冷風熱潮多起來了。在這種情況下,有些共產黨員、共青團員就跟著資產階級走,否定一切,不加分析,把情況看得比較壞。另外一些共產黨員就不服氣,說:‘都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這兩條鬧出來的’。所以,我們黨里頭有兩種人。一種人,外面講什么,他們也跟著講;另一種人就想收,誰不聽話的時候就想壓一下子。這是現在的情況。”

  對于產生這種狀況的原因,毛澤東分析說:

  “外國的事情對我們有影響,比如蘇共二十大把斯大林批評了,后頭發生波蘭、匈牙利的事件,國際上有反蘇反共的風潮。還有我們工作中的錯誤,無論是肅反、土改、合作化、社會主義改造的工作中間,都有主觀主義的錯誤,有官僚主義的錯誤,也有宗派主義的錯誤。這些引起一些人的思想混亂。有外國的影響,但主要還是我們國內的原因。我們現在處在這么一個時代,就是大規模的階級斗爭基本上結束,社會主義改造基本完成,這是第8次代表大會作了結論的,這個結論是合乎情況的。我們過去反對蔣介石,解放戰爭,是大規模的階級斗爭;土改,鎮壓反革命,抗美援朝,是大規模的階級斗爭;社會主義改造,也是階級斗爭。這么一場大斗爭到去年上半年基本上結束了,人民內部的問題就顯出來了。基本的原因是這個原因。人民內部的問題多起來了,就暴露出來許多思想問題,就有一些亂了。過去是不是有思想問題呢?過去有的,實際上我們剛進城那幾年更亂一些。但是,那些不同的意見,那些意見分歧,被大規模的階級斗爭所掩蓋了。”

  關于“大規模的階級斗爭基本上結束”這一結論,毛澤東解釋說:

  “所謂基本上結束,就是說還有階級斗爭,特別是表現在意識形態這一方面。只說基本結束,不說全部結束。這一點要講清楚,不要誤會。這個尾巴要吊很長時間。特別是意識形態這一方面的階級斗爭,就是無產階級思想跟資產階級思想的斗爭。我們是把它當作內部矛盾來處理的。階級斗爭基本結束,我們的任務轉到什么地方?轉到搞建設,率領整個社會,率領6億人民,同自然界作斗爭,把中國興盛起來,變成一個工業國。”

  關于社會主義同資本主義兩種制度的斗爭誰勝誰負的問題,毛澤東說:

  “按照八次大會所說的,基本上分了勝負的,就是資本主義失敗了,社會主義勝利了。是不是最后勝利了呢?那還沒有。最后勝利還要有一個時期,大概要3個五年計劃。至于兩種思想的斗爭,資產階級思想同無產階級思想,馬克思主義同非馬克思主義的斗爭,意識形態方面的誰勝誰負,那就要更長一點了。我今天講的總題目叫做思想問題,這是有理由的。盡管社會制度起了變化,但是那個思想還相當頑固地保存著。特別是在世界觀這方面。是資產階級世界觀,還是無產階級世界觀;是唯心論,還是唯物論;是形而上學的唯物論或者是形而上學的唯心論,還是辯證唯物論。這樣兩種思想方面的斗爭,時間還要更長一些。”

  關于知識分子問題,毛澤東說:

  “在我們這個國家,知識分子是相當值錢的,我們一天也離不開他們。所以,我們要爭取他們,在世界觀這個問題上,要使他們變成無產階級知識分子。這大約需要經過3個五年計劃的時間,到那個時候,馬克思主義就可以取得決定性勝利”

  毛澤東最后講到了整風問題,他說:

  “我們黨現在準備整風。我們要爭取知識分子,要爭取黨外人士,先要做一件事情,就是先把自己的作風整頓一下。今年準備,明年一年,后年一年,下點毛毛雨,吹點微微風,把我們的官僚主義、主觀主義、宗派主義這些東西吹掉。我們是從保護同志出發,從團結的愿望出發,經過適當的批評,達到新的團結。

  因為革命勝利了,有一部分同志,革命意志有些衰退,革命熱情有些不足,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精神少了,過去跟敵人打仗時的那種拼命精神少了,而是鬧地位、鬧名譽、講究吃、講究穿,比薪水高低,爭名奪利,這些東西多起來了。聽說去年評級的時候,就有些人鬧得不像樣子,痛哭流涕,評級評得跟他不對頭的時候,就雙淚長流。在打蔣介石的時候,抗美援朝的時候,土地改革的時候,鎮壓反革命的時候,他一滴眼淚也不出,一觸動到他個人的利益,就雙淚長流。聽說還有3天不吃飯的事情。我說,3天不吃飯,沒有什么要緊,一個星期不吃飯就有點危機了。總而言之,爭名譽,爭地位,比較薪水,比較吃穿,比較享受,這么一種思想出來了。為了個人的利益而絕食,而流淚,這也算是一種人民內部的矛盾。有一出戲,叫《林沖夜奔》,唱詞里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我們現在有些同志,他們也是男兒,也許還有女兒,他們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評級時。這個風也要整一下吧。”

  毛澤東在他講話結束1個小時以后,乘專列離開了濟南。

  3月19日清晨,毛澤東到了“其山嵯峨,其土穎多”的古城徐州。他問及徐州轄區內的劉邦故鄉沛縣,并提議去那里看一看。爾后,毛澤東從徐州乘飛機到南京去,徐州古城的風物人情,依然在他的意念中盤桓。他看見秘書林克在看書,就問道:

  “你讀沒讀過薩都剌的徐州懷古?”

  林克說:

  “沒有讀過。”

  毛澤東就把林克手中的書拿過來,在書的扉頁和窄窄的書邊上,寫下了元朝人薩都剌的《彭城懷古》一詞的全文:

  古徐州形勝,消磨盡,幾英雄。想鐵甲重瞳,烏騅汗血,玉帳連空。楚歌八千子弟兵散,料夢魂,應不到江東。空有黃河如帶,亂山回合如龍。

  漢家陵闕起秋風,禾黍滿關中。更戲馬臺荒,畫眉人遠張敞,燕子樓空。人生百年如寄,且開懷,一飲盡千盅。回首荒城斜日,倚欄目送飛鴻。

  毛澤東寫完了,停下筆,對林克說:

  “薩都剌是蒙古人,出生在現在的山西雁門一帶。他的詞寫得不錯,有英雄豪邁、博大蒼涼之氣。這首詞牌叫木蘭花慢,原題是彭城懷古。彭城就是徐州,就是那個傳說活到800歲的彭祖的家鄉。重瞳指的是西楚霸王項羽,司馬遷《史記》中提及項羽其貌不凡,鐵馬重瞳。他的坐騎叫烏騅,起初兵多勢大,可惜有勇無謀,不講政策,喪失人心。最后,兵敗垓下,自刎烏江。”

  毛澤東說到這里,又在林克的書上寫道:

  “項羽重瞳,猶有烏江之敗;湘東一目,寧為赤縣所歸。”

  毛澤東放下筆,又說:

  “湘東一目,指的是梁武帝年間的湘東王蕭繹,幼年時瞎了一只眼。他后來好學成才,平定侯景,即位江陵。‘戲馬臺’原是項羽閱兵的地方,劉裕北伐時也曾在此大會將校賓客,橫槊賦詩,氣勢如瀾。‘畫眉人’用的是西漢張敞的故事。此人直言敢諫。‘燕子樓’為唐朝駐徐州節度使張焙所建。張焙襲父職駐節徐州,結識彭城名姬關盼盼,收娶為妾。她歌舞雙絕,猶工詩文。張死后歸葬洛陽,盼盼戀張舊情,獨守空樓10余年。小樓多燕子,故名燕子樓。詩人白居易過徐州,因此故事寫了一首七絕:‘滿窗明月滿簾霜,被冷燈殘拂臥床。燕子樓中霜月夜,秋來只為一人長。’薩都剌寫了這些有關徐州的典故,吊古傷今,感慨人生,大有英雄一去不復返,此地空余亂山川的情調。初一略看,好似低沉頹唐,實際上他的感情很激烈深沉。”

  毛澤東說完了,吸了一口煙,又說:

  “請老師教Eng-lish。”

  此時,攝影師趁毛澤東在學英語時,為他拍攝了一張照片,后來被稱作是《飛機上的工作照》。

  3月19日中午12時,毛澤東飛抵南京,住在原美國駐華使館。他在稍事休息后,立即召集江蘇、安徽兩省和上海市的負責人座談,了解情況。

  座談會結束后,毛澤東細心地寫下了一個講話提綱。他還特別在提綱的下面注明是:“1957年3月19日于南京”。

  3月20日上午8點,坐落在南京市中心長江路中段的人民大會堂里,身著清一色藍制服的江蘇、安徽省市黨政機關黨員干部和身著戎裝的南京軍區的領導人,濟濟一堂,可以容納3000多人的大會堂,樓上樓下,座無虛席。

  毛澤東在江蘇省委第一書記江渭清等人的陪同下,緩步來到主席臺上,微笑著頻頻揮手。會場里頓時爆發出熱烈地掌聲,“毛主席萬歲”的歡呼聲也經久不息。毛澤東落座后,江渭清走到臺前,激情地說:

  “今天召開黨員干部大會,請毛主席來給我們作重要講話。”

  江渭清的話音剛落,臺下又爆發出一陣暴風雨般的掌聲。毛澤東擺擺手,他習慣地擦根火柴,點燃了一支香煙,吸了一口,開口便說:

  “我變成了一個游說先生,一路來到處講一點話。”

  他頓了一下,接著說:

  “南京這個地方,我看是個好地方:龍蟠虎踞。但有一位先生,他叫章太炎,他說這龍蟠虎踞是‘古人之虛言’,是古人講的假話。看起來,這在國民黨是一個虛言,國民黨在這里搞了20多年,就被人民趕走了。現在在人民手里,我看南京還是個好地方。”

  毛澤東又吸了一口煙,環視了一下全場,說:

  “現在,我們處在一個轉變時期,就是過去的一種斗爭——階級斗爭,基本上結束了,基本上完畢了。對帝國主義的斗爭是階級斗爭,對官僚資本主義、封建主義、國民黨的斗爭,抗美援朝、鎮壓反革命,也是階級斗爭。后來呢,我們又搞社會主義運動、社會主義改造,但它的性質也是階級斗爭的性質。從總的來說,過去我們幾十年就干了個階級斗爭,改變了一個上層建筑,舊的政府,蔣介石的政府,我們把它打倒了,建立了人民政府;改變了生產關系,改變了社會經濟制度。從經濟制度和政治制度來說,我們的社會面貌改變了。”

  毛澤東說到這里,環顧了一下這個曾經是國民黨政府召開“國民大會”的場所,說道:

  “你看,我們這個會場在座的人,不是國民黨而是共產黨。從前,我們這些人,這個地方是不能來的,哪一個大城市都不許我們去的。如此看來,是改變了,而且改變好幾年了。階級斗爭不僅僅改變了上層建筑和社會經濟制度,它也能為改變另外一件事開辟道路,就是為發展生產、為建設開辟道路,為人民生活的改善、為由農業國到工業國的開辟道路。

  我們現在是處在這么一個變革的時期:由階級斗爭到了向自然界作斗爭。要改變生活,要搞建設,就要向自然界作斗爭。由革命到建設,由過去我們反帝反封建的革命和后頭的社會主義革命,到技術革命,到文化革命。這個方面,我們過去使用手工,用手使用的工具來做桌椅板凳的,用手去種糧食種棉花的,一切都是用手。現在要改為用機器,使用機器那么一種技術,這就是一個很大的革命。沒有這樣一種革命,我們這個國家單是政治改變了,社會制度改變了,我們國家還是一個窮國,還是一個農業國,還是一個手工業、手工技術的國家。為了這個,我們就要進行一個技術革命。同時,我們又是一個文盲國家,有80%的文盲,全國人民都要提高文化,這就要進行一個文化革命。現在,似乎還有一些人不認識這么一種變化。

  有些人講,到了社會主義,大概是要過好生活了。這就是不懂什么叫社會主義。現在,我們建立了社會主義的生產關系,這種新的生產關系剛剛建立,還沒有完全建立好。至于用主要力量搞生產,我們才剛剛開始。沒有生產就沒有生活,沒有多的生產就沒有好的生活。”

  毛澤東掃視著全場,滿懷豪情地說:

  “把我們的國家建設好要多少年呢?我看大概要100年吧。要分幾步來走,大致說來,有十幾年要稍微好一點;有個二三十年就更好一點;有個50年可以勉強像個樣子;有100年那就了不起,那就和現在大不相同了。要100年,我就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就不能享福了。要進行艱苦奮斗、白手起家的教育。我們現在是白手起家,祖宗給我們的很少。讓我們跟全國人民一道,跟國家一道,跟青年們一道,干它個幾十年。這個世紀,上半個世紀搞革命,下半個世紀搞建設。現在的中心任務是建設。”

  毛澤東講的第二個問題是關于人民鬧事如何處理。他說:

  “對人民鬧事,要采取完全新的方法。對犯了法的人,應該按照法律程序處理。其他的人,應該說服教育,不要開除。你這里開除,是以鄰為壑。許多同志對于人民跟我們鬧事沒有精神準備。因為過去我們跟人民一道反對敵人,現在敵人不在了,看不見敵人了,就剩下我們跟人民,他有事情,不向你鬧,向誰去鬧呢?對于人民鬧事,有主張用老辦法對付的,就有幾個地方叫警察抓人。我說,學生罷課叫警察抓人,這是國民黨的辦法。也有束手無策的,完全是沒有辦法。不怕帝國主義,不怕國民黨,就是怕老百姓。過去那一套,他是好手。要講對付人民鬧事,他沒有學好,這一課沒有上過。要跟黨內黨外公開地提出這個問題,展開討論,辦法就出來了。”

  他還說:

  “現在存在的兩種觀點都不妥當。一種是右的觀點,認為世界上太平無事了,對于一些應該處理的反動分子和壞人不依法處理。這方面,現在各省都有發生,應該注意。另一種是夸大的觀點,‘左’的觀點,說現在還有很多反革命。現在還有暗藏的反革命,這一點要肯定。但是過去肅反根本上是正確的,我們中國不會出匈牙利那樣的事情,其中有一條原因,就是我們肅清了反革命。”

  毛澤東講的第三個問題是統籌兼顧、適當安排,加強思想教育的方針。關于對待知識分子的政策問題,他對面前的這幾千個跟著他出生入死的工農出身的大老粗部下,諄諄告誡說:

  “對這幾百萬知識分子,我們如果看不起他們,如果以為可以不要他們,這種觀點是不妥當的。我們離不開他們。我們離開這幾百萬知識分子,可以說一步都不能走。這幾百萬知識分子,是有用之人,是我們的財產,是人民的教員。對這些人不能搞唯成份論,對他們的進步應該肯定。”

  毛澤東講的第四個問題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長期共存,互相監督。他說:

  “現在黨外人士深怕我們‘收’,說我們‘放’的不夠。我們的同志則有一點想‘收’。中央的意見是應該堅持‘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應該‘放’,而不是‘收’。高壓政策不能解決問題,人民內部的問題不能采取高壓政策。這樣做會不會‘天下大亂’?會不會像匈牙利事件那樣把人民政府打倒?不會!中國的情形跟匈牙利不同,共產黨有很高的威信,人民政府有很高的威信。馬克思主義是真理,這是批評不倒的。”

  毛澤東最后講的是整風問題,他說:

  “我們要保持過去革命戰爭時期的那么一股勁,那么一股熱情,那么一種拼命精神,把革命工作做到底。……有些同志缺乏這種熱情,缺乏這種精神,停滯下來了。這種現象不好,應該對這些同志進行教育。”

  毛澤東講話結束了,暴風雨般的掌聲經久不息。他離開座位,緩步走到臺前,向他的基層指揮員們揮手告別。

  3月20日下午1時,毛澤東乘飛機由南京飛往上海,途經鎮江上空時,他觸景生情,想起了宋朝人辛棄疾的詞作,情之所至,奮筆手書了《南鄉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懷》:

  何處望神州?滿眼風光北固樓。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不盡長江滾滾流!

  年少萬兜鍪,坐斷東南戰未休。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劉。生子當如孫仲謀。

  一幅酣暢淋漓的毛體書法作品寫出來了,他又興致勃勃地給身邊的工作人員解說了辛棄疾這首詞的典故。他說:

  “京口北固亭在鎮江東北;京口曾是三國時吳國孫權建都的地方。這首詞里的‘不盡長江滾滾流’,是借引杜甫詩的句子。‘生子當如孫仲謀’,是借引曹操的語言。《三國演義》中曹操和劉備煮酒論英雄,曹操說:‘夫英雄者,胸懷大志,腹有良謀,有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志者也。’劉備問:‘誰能當之?’曹操以手指劉備后自指說:‘當今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耳。’”

  毛澤東頓了一下,又說:

  “劉備比曹操所見略遲,但劉備這個人會用人,能團結人,終成大事。”

  不少工作人員以前多次聽毛澤東講過三國故事,但這一次看著他又是龍飛鳳舞地書寫,又是繪聲繪色的評說,仍然是百聽不厭,感奮不已。

  毛澤東飛抵上海后,沒有休息,而是驅車到到海邊游了一會兒水。

  下午5時,毛澤東前往上海中蘇友好大廈會議廳,在上海市黨員干部會議上發表了講話。這是他此次南下的第4次講話,其內容和在南京的講話大致相同,但相比較更為系統一些。關于當前階段的基本特點,他又強調說:

  “在我們目前的新的任務,就是建設,建設也是一種革命,就是技術革命和文化革命。要團結整個社會的成員、全國人民,向自然界作斗爭。當然,在建設過程中還是離不了人與人之間的斗爭,在目前的過渡時期中,人與人之間的斗爭還包括著階級斗爭。我們說階級斗爭基本完結,就是說還有些沒有完結,特別是在思想方面,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之間的斗爭,還要延長一個相當長久的時間。這樣一種形勢,我們黨是看到了的。在黨的第8次全國代表大會上,劉少奇同志的報告和大會的決議都說到,大規模的群眾性的階級斗爭已經基本結束了。隨著敵我矛盾在國內基本解決,人民內部的矛盾開始比過去顯露了。但是至今還有許多同志對于這種形勢不很清楚,還用過去一些老的方法來對待新的問題。

  應該說在過去一個時期內,中央對這個問題也沒有做詳細的說明,這是因為,這個變化還是在不久以前才成熟的。比如我在去年4月政治局擴大會議上講了十條關系,其中有兩條,一條是敵我問題,一條是是非問題。在那個時候,還沒有說到階級斗爭基本上結束了,到了去年下半年黨召開代表大會的時候,才可以肯定地講這一點。現在情況更明白了,就需要更加明白地告訴全黨:不要使用老的方法來對待新的問題,要分清敵我之間的矛盾和人民內部的矛盾。必須承認社會主義社會存在矛盾,我們今天應該公開講這個問題,不但在內部,在黨內,而且在報紙上講清楚這個問題,作出適當的結論。”

  上海是知識分子特別是高級知識分子集中的地方,關于知識分子問題,毛澤東在講話中又強調說:

  “我們的任務就是爭取他們,要在比如3個五年計劃之內(還有11年),使整個知識分子在學習馬克思主義、跟工人農民結合的問題上,前進一步。其中大概要有三分之一的知識分子或者入了黨,或者是黨外積極分子。然后再進一步,爭取其余的知識分子。我們要這樣分步驟地改變知識界的狀況,改變他們的世界觀。”

  關于文藝的工農兵方向問題,毛澤東又強調說:

  “文藝當然是工農兵方向,沒有別的方向。你還能搞那個地主方向,資產階級方向,帝國主義方向?”“現在懷疑工農兵方向的知識分子,還是反映了資產階級以及小資產階級的富裕階層的思想。”“我們要把資產階級、小資產階級的知識分子團結爭取過來,條件是完全充分的。但是也還需要時間,要有十幾年二十幾年那么長的時間,不能快,不能忙。馬克思主義只能逐漸地說服人,不能強迫灌進去,灌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關于中央的“放”的方針,他強調說:

  “不但在純粹科學藝術的問題上,而且在涉及政治性的是非問題上,只要不屬于反革命一類,也應該讓他們自由講話。”“一般人民說錯了話,或者鬧了事,不能對他們使用專政的方法,只能采取民主的方法。”

  關于整風問題,毛澤東強調說:

  “我們跟黨外人士的關系,應該比過去進一步,這也是整風的任務之一。現在是隔著一層。黨與非黨有一點界限是必要的,沒有區別是不好的。應該有區別,這是第一;第二,就是不要有一條深溝。現在的情況就是有許多地方黨內黨外這個溝太深了,應該把這個溝填起來。要跟他們講真心話,這樣,他們會進步得更快些。不要講一半,還留一半在家里。”

  毛澤東最后滿懷信心地說:

  “我們采取上面所說的這些方針,會不會妨害黨的領導?”“我們希望造成這樣一個中國,希望把我們國家變成這樣一個活潑的國家,使人們敢于批評,敢于說話,有意見敢于說,不要使人不敢說。”“我們采取這樣的方針,我相信,人民的政治情況,人民跟政府的關系,領導者跟被領導者的關系,人民跟人民之間的關系,就將是一種合理的、活潑的關系。這樣我們的文化、科學、經濟、政治,我們整個國家,就一定可以比較快的繁榮發展起來。我們國家就會變成一個有近代農業的、工業化的國家,人民的生活會要好起來,我們的希望就一定可以實現。”

  3月21日下午,毛澤東在上海約見了周谷城、金岳霖、鄭昕、賀麟、王方名幾位學者。

  周谷城家居上海,任復旦大學歷史系教授、上海史學會會長。毛澤東對上海市副市長許建國等人說:

  “周谷城是我的老朋友,我認識他比認識你們還早得多。”

  周谷城受寵若驚,趕緊申明說:

  “許副市長,我是個不爭氣的人。我怕死。”

  毛澤東不以為然,他說:

  “不要緊,沒有人怪你。”

  周谷城所說的怕死,是指他在大革命失敗后,跑到上海以譯書、賣文為生的那段經歷。

  毛澤東談到了中國革命的實踐,他說:

  “中國革命開始是很困難,陳獨秀、王明、李立三、瞿秋白、張國燾等人跟著別人跑,使中國革命遭受了一個又一個的失敗。直到1949年,我們眼看就要過長江的時候,還有人阻止,據說千萬不能過長江,過了,就會引起美國出兵,中國就可能出現南北朝。”

  毛澤東點著煙,接著說:

  “我沒有聽他們的。我們過了長江,美國并沒有出兵,中國也沒有出現南北朝。如果我們聽了他的話,中國倒真可能出現南北朝。后來,我會見了阻止我們過長江的人,他的第一句話就說:‘勝利者是不應該受責備的。’我沒有聽他的話,他并不責怪,反而肯定了我們是勝利者。”

  “可見實事求是、獨立思考是非常重要的。中國革命的勝利,可以說是實事求是、獨立思考的勝利。陳獨秀、王明、李立三、瞿秋白、張國燾,都不能實事求是、獨立思考,卻盲目地跟著別人的指揮棒轉,所以,他們只能把中國革命引向失敗。

  搞科學研究,也必須實事求是、獨立思考。千萬不能把自己的腦袋長在別人的脖子上。對老師不要迷信。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老師的成績和優點,應該學習,應該繼承發揚;老師的缺點和錯誤,要善意地批評指出。”

  自此以后,毛澤東每次到上海,都要約見周谷城。而周谷城每次去北京,也常常被毛澤東請到中南海談天。詳情容后再敘。

  是日晚9時10分,毛澤東乘專列離開上海,于子夜時分到達南行的終點站杭州。

  此時,周恩來、陳云、薄一波、李先念、黃克誠都在杭州。毛澤東一邊休息,一邊辦公。他先后聽取了薄一波關于1957年度國民經濟計劃的匯報,李先念關于1956年度財政收支情況和1957年度財政預算的匯報。

  1957年4月3日中午,毛澤東驅車來到杭州市郊解放軍某部營房。指導員王寶善以為是哪位首長來檢查工作的,就跑上前去迎接。待他見到來人是毛澤東,心里猛地一跳,就愣住了。毛澤東握著王寶善的手,親切地問:

  “同志們正在開飯,是嗎?”

  “是,剛剛開午飯。”

  王寶善立刻回答。毛澤東讓他領著查看了士兵的宿舍,看看床鋪和褥子。戰士們聽說毛澤東來了,都端著飯碗擁到食堂門口。毛澤東一路向戰士們招著手,走進了食堂,他端起一盤菜,看了看,問身邊的戰士:

  “每頓的菜夠吃嗎?”

  戰士們爭著說,夠吃了!毛澤東又問:

  “每天的伙食費多少錢?是4角2分嗎?”

  “是4角2分。”

  毛澤東向戰士們招招手說:

  “同志們吃飯,吃飯吧。”

  說罷,便向食堂外走去,在伙房門口正好碰上了炊事員顧炳甫,他握著顧炳甫的手說:

  “啊,你是大師傅,辛苦了!”

  顧炳甫激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含著熱淚笑了。此時已經12點多了,毛澤東和戰士們揮手告別,戰士們熱烈地鼓掌,歡送毛澤東。

  4月4日至6日,毛澤東連續3天在南屏游泳池召開有江蘇、浙江、福建、安徽、上海4省1市有關負責人參加的關于思想動態的座談會。參加座談的有:陸定一、譚震林、柯慶施、魏文伯、曹荻秋、劉季平、石西民、江渭清、劉順元、劉子見、陳書同、余克、方乙、江華、林乎加、呂志先、葉飛、許彧青、楊文蔚、曾希圣、黃巖、吳文瑞、李彬、李繼祥。僅將與會者的發言及毛澤東所發表的議論記錄抄錄如次:

  石西民(上海市委宣傳部長):少數人說,共產黨放長線釣大魚,要看看市委的態度。

  毛澤東:要讓人家批評,一點不生氣,然后去分析。現在知識分子像驚弓之鳥,怕得利害,他們要看一看,他們是一定要看的,可能看上一二十年,20年以后也還是要看的。我們黨內同志也是要看一看的。如“治病救人”一條,過去犯錯誤的同志也是不相信,經過七大到八大,做了許多具體工作才相信。“三反”反出那么多“老虎”,后來80%都降下來了,100元以下的就不算貪污了,太多了嘛。一個人搞百把塊錢,一世就完了。“五反”開始也到處是壞人,后來五類一分,打擊面就小了。總之,共產黨的政策要讓大家來考驗,領導者也要受被領導者考驗。

  石西民:黨內有一些干部說,現在搞百家爭鳴不是時候。有的認為百家爭鳴與千百倍地加強政治思想工作相矛盾,重大政策的傳達要求先黨內后黨外,一下推開感到難辦。

  毛澤東:八大已做了結論,大規模階級斗爭已經基本結束,提出“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正是時候。黨與非黨之間有堵墻,墻不拆,如何爭取群眾?什么叫政治思想工作?政治思想工作是為了爭取群眾嘛。不考慮爭取群眾,談不上政治思想工作。現在黨與非黨之間有條溝,而且很深。我并不是說黨與非黨不要有界限,應該有條線,混起來不好,但是不應該變成鴻溝,脫離群眾。黨內黨外一起來好,這樣快,就把許多人推上政治斗爭舞臺,不然兩三年也不得解決。現在黨外傳達很快,黨內反而遲,報上也很少反映。回去就要批評《人民日報》,是什么人的報紙?

  石西民:有人提出報上開展百家爭鳴要有5個條件:必須有領導、有選擇,有準備,有說服力,有利。有人不同意這種說法。

  毛澤東:這么多條件,叫我也難辦。領導要有,搞方向就叫領導了,但不要干涉過多。有領導是肯定的,但毛病一點不出,難。有選擇,也會選錯的,準備它有錯。有準備是對的,也不能準備得那樣周到。有說服力很對,這條比較具體。有利,看怎樣講,什么叫有利?百花齊放有利,還是一家獨放有利?這幾個條件都很難辦,但是不要教條主義。

  石西民:有人說電影要“力爭香花,避免毒草”。有人認為這個口號不妥當。

  毛澤東:毒草怎么能夠避免?我們是不怕毒草,而且也難得分辨香花毒草。人們不是以毒草面目出現的,誰會說自己是毒草?其實,毒草也不那么多,似毒非毒的多一些,這是中間人物占多數的緣故。對片面性問題,只能要求逐步有比較多的人使用辯證法,比較能全面一些看問題,少一些片面性,而不是立即要求黨內黨外人士都避免片面性。凡政策性問題,黨內講的都向他們講,缺點也向他們講。我們講了自己,這樣就好講他們的缺點了。人總有懂得與不懂得的矛盾,馬克思也是如此。已知與未知的矛盾,工作做好與做不好的矛盾,永遠存在。我在上海是第4次講,已經比較完整了,你們上海還提出這么多批評嘛。話也難講啊!你們在省里,不要認為講一下,人家就舉雙手。哪有這樣簡單!

  李彬(安徽省委宣傳部副部長):有的干部聽了傳達后說,現在事情難辦了,不好好學習干不下去了。

  毛澤東:不能靠歷史吃飯,不能靠威勢吃飯。要以理服人,不能以力服人。理不足,不能服人,勢力大也不能解決問題。以力只能服敵。敵人是不和你講理的,你跟他講理他不聽,他只講力。對人民只有說理,只要沒理,不管勢力多大,資格多老,也輸了。因此給我們一個任務,要研究,要學習,要教育我們的干部和黨員靠道理,靠學問,別的都不靠。這一點要進行廣泛的教育,干部靠資格、靠勢力是很危險的。

  李彬:現在民主黨派在學校中發展成員很積極。機關中有的黨外副廳長想參加共產黨,民主黨派拉得緊,自己不愿參加,叫老婆參加應付應付。

  毛澤東:知識分子應吸收一批進黨內來訓練。爭取三分之一的知識分子入黨,已加入民主黨派的也可以跨黨。只有民主黨派的主要骨干應勸他不進黨。知識分子入黨條件不能太高。現在指定譚震林、陸定一、安子文3人負責,最近開一個會,總結一下知識分子入黨的經驗,定出發展要求。這里有個政策問題。如不爭取一批人入黨,將來無人去做爭取知識分子的工作,對我們黨團結大多數知識分子為社會主義工作的總方針不利。“百花齊放,百家爭鳴”,這是爭取知識分子的政策,是開放的政策,而組織上是關門的,這不行,不協調。當然,也要穩步地吸收他們參加。

  李彬:高等學校里傳達了主席的報告以后,有的黨外教授反映,想向院里黨員領導干部提一下意見,好改變一下過去有些距離的情況。

  毛澤東:要改善共產黨與知識分子的關系。與知識分子不能共事,這是什么作風?不與知識分子接近是宗派主義的作風。主要原因不是他們,是我們,是第一書記。第一書記不僅要抓思想,而且要看各種文章,要看哲學、歷史、經濟、文學、邏輯、藝術方面的文章,自己這方面的知識要逐步增長起來,興趣要養成。(有人插話:工作太忙。)忙,就應該把其它事情讓旁人多搞一些,多抽出些時間抓思想工作,思想工作是靈魂嘛,這就抓起綱領來了。

  劉子見(江蘇省委宣傳部長):揚州地委政法部長說,不久以前泰興有人鬧事,捕了6個人,開始準備分別判處半年到兩年徒刑,現在看判得不當。

  毛澤東:我的講話有這么大的影響!你講的這個材料很好,看來還是要講一講。一聽到鬧事,就想到敵人,就實行專政。階級斗爭搞慣了,將對付反革命的辦法用到鬧事的人民身上。過去在革命的時候,我們和人民一起,向封建勢力要民主。現在我們勝利了,自己掌握政權,很容易強調專政,忽略民主的一面。

  劉子見:有些人聽了人民內部有矛盾以后大吃一驚。

  毛澤東:人民內部矛盾問題不是講過了嗎?為什么要大吃一驚呢?貧農、下中農、中農、富農不是有矛盾嗎?

  劉子見:總的看來,目前干部中“左”的情緒是主要的。

  毛澤東:“左”的傾向是歷史上留下來的影響。因為過去幾十年來都是搞階級斗爭嘛。

  劉子見:民主黨派對“長期共存,互相監督”的方針很滿意,認為這樣加重了自己的責任。只是覺得共產黨對他們提意見少,成了單方面的監督了。

  毛澤東:對民主黨派要講真話,對民主人士要更積極一點。要說的就說,有缺點就向他們提出來。這樣比若即若離好。當民主人士也有一大苦楚,不是愿意當的。要看到的看不到,要聽到的聽不到,共產黨的底摸不到,又是有職無權。所以我說黨與非黨要有一條線,不要有一條溝,要打通它。6億人口同舟共濟嘛。開會讓他們一起聽,他們就放心了,更加靠攏了。見了面也可以講一點黨內的缺點。打破黨內宗派主義的狀態,克服不學習的現象,克服不虛心的現象,我看很有必要。

  劉子見:在學習主席講話中,有人反映,八大決議指出的主要矛盾是先進社會制度同落后生產力的矛盾,現在又講人民內部的矛盾,對這幾種矛盾的關系,不知怎樣才是完整的認識?

  毛澤東:八大決議關于先進生產關系與落后生產力之間的矛盾的說法,是犯了個錯誤,理論上是不正確的。有的同志說,所謂落后的生產力是與外國比較的,是與將來比較的。為什么要與外國比呢?與外國比有什么意義呢?有矛盾,是指生產力本身由落后到先進。生產力怎能與外國比呢?我們的生產力與蘇聯、美國比是落后。比中國,怎么能說是落后呢?比蔣介石,比1950年,不是先進了嗎?有些同志說這是與將來比的,將來有1萬萬噸鋼。那是將來的事情嘛。如老柯(指柯慶施——筆者注)十幾歲的時候衣服很小,現在穿就發生問題了,在當時穿起來是合身的。所以不能這樣比。這樣比在理論上是說不通的。這個錯誤如何糾正,請大家想辦法。

  劉子見:主席說的一千年、一萬年以后還有革命,這如何解釋?

  毛澤東:這個問題我說過,但還沒有肯定。

  陸定一:有兩種革命:一種是改變生產關系的革命,一種是一個社會制度內部的革命,如中國封建制度內部多次革命,但生產關系并沒根本變化。主席講的將來的革命,可能是指后一種革命。

  毛澤東:不!我講的革命不是你講的那種,是講的改變生產關系的革命。生產力和生產關系是有矛盾的。現在的生產關系是集體所有制,是國家所有制。一萬年后生產關系總要改變,最后要以地球為單位,不是國有化,而是“球有化”。當然,總不會回到剝削關系。剝削是生產不足的表現。

  呂志先(浙江省委宣傳部長):黨外的人士聽了主席的報告之后都很興奮。

  毛澤東:黨外興奮,黨內呢?

  呂志先:我們準備5月開宣傳工作會議。

  毛澤東:有沒有黨外人士參加?縣里來不來人?(對陸定一)我們的宣傳工作會議為什么不報道?有黨內外人士都參加的會議為什么不報道?最高國務會議一聲不響,宣傳工作會議還不響。《人民日報》對處理人民內部矛盾問題一聲不響。

  呂志先:我們檢討過去對陳其通等同志的文章(陳其通、陳亞丁、馬寒冰、魯勒于1957年1月7日發表在《人民日報》上的《我們對目前文藝工作的幾點意見》,批評了他們認為是違反黨的文藝政策的傾向——筆者注)有同感。

  毛澤東:陳其通的思想,恐怕代表了黨內大多數,90%。所以,我這個報告毫無物質基礎,與大多數同志的想法抵觸嘛。

  呂志先:我們思想上總想極力避免毒草。

  毛澤東:這是不可能的。

  柯慶施:毒草和錯誤的東西,批評不批評?

  毛澤東:你們不是已經批評了嗎?毒草要讓它放出來,批評要有說服力,看清楚了就駁,看不清楚的就等一下,不要慌。但是不要等太久。

  呂志先:黨外人士對我們的肅反有意見。

  毛澤東:領導要經得起考驗。現在黨外情緒高,黨內大概會先低后高。任何一個方針、政策,都不是哪個人一講就行的,靈不靈,要經過考驗。到解決了一些問題,取得了經驗,看到這個方針靈了,情緒才能高起來。過去教條主義者說自己是百分之百的馬克思主義,當時俘虜了一些人,經過考驗就搞清楚了。應該讓干部在工作中試驗試驗。黨的任何一條方針都要拿到群眾中去考驗。

  江華(浙江省委書記):黨外人士問,從最低干部到最高領袖,最高決策,能不能批評?

  毛澤東:憲法有規定嘛,讓他批評嘛。6億人口中所有有缺點的人,不管官有多大,都可以批評。講對了就接受。講得不對,如果沒有害處就算了。

  許彧青(福建省委宣傳部長):報社組長以下要求“放”,編委會有顧慮。

  毛澤東:我的講話還是有群眾嘛,組長以下還是主張“放”嘛。

  許彧青:報紙工作,群眾的要求與黨委的要求有矛盾。

  毛澤東:怕人家批評怎么能辦好報紙?人家提提意見有什么不好?文教、報紙、刊物、戲劇,都是教育人民的工具,要經常教。不要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報紙、學校、戲劇,各地無人管,這種現象不能再繼續下去。你們(書記)管的太少了。

  許彧青:廈門大學校長王亞南批評我們的大學有3個缺點:1、行政機構太大,工作效率太小。2、用領導機關的辦法來領導學校。3、黨員干部水平不高,黨員的優越性在大學里看不出來。

  毛澤東:是嘛,在大學里我們就是沒有優越性嘛。要把接管大學的人調出來。要真正配備一個隊伍,包括中學在內。我們有些同志靠擺架子,不擺又沒有辦法。沒學問,要做官,就要擺架子,嚇唬人。大學中原來去的干部只能留下一部分,留下有用的部分,主要靠重新配備隊伍,辦法是把教授吸收入黨,重新配備隊伍。現在要早做準備,多吸收些教授入黨,不然外行不能領導內行。

  葉飛(福建省委書記):大家對主席的報告反映很好,都覺得啟發很大,但許多問題一接觸實際就又不通了,如對人民鬧事讓他鬧夠,很多人就想不通。

  毛澤東:對于黨外黨內人的意見都不能采取一下子頂回去的辦法,要采取分析的態度,不然會犯錯誤。有人說,趙超構的《新民晚報》是黃色報紙,我在北京就看了一下,我看不能說是黃色報紙,我看還不錯嘛。有人說我們不能領導科學,也不能一下子頂回去,要分析。不懂就是不懂,不要裝懂。一裝,人家就說你水平不高,進步不快了。自己不講人家還是要講的,自己主動講不是更好。相當多的黨外話是對的,他們講話是考慮過的。有的講的不對,是不了解情況。有一部分要分析,有一部分要接受,決不可一下子頂回去。如果采取一下子頂回去,就會處于被動。

  有人提出培養年輕人的問題。

  毛澤東:赤壁之戰,程普40多歲,周瑜20多歲,程普雖是老將,但不如周瑜能干。大敵當前,誰人掛帥?還是后起之秀周瑜掛了大都督的帥印。

  4月9日,毛澤東回到了北京,他找來胡喬木談話,查問說

  “《人民日報》為什么不宣傳我在最高國務會議上的講話?為什么連全國宣傳工作會議的新聞也沒有發?結果,《文匯報》、《新民晚報》和《光明日報》把旗幟抓了過去,大鳴大放。真是百家爭鳴,唯獨馬克思這一家不鳴。”

  毛澤東說:

  “我在南下視察時發現了這個問題,感覺很不妙。”

  4月10日中午12時35分,毛澤東召集陳伯達、胡喬木、周揚和《人民日報》社總編輯鄧拓,還有副總編輯胡績偉、王揖、林淡秋、黃操良、袁水拍、王若水談話,他說:

  “睡不著,找你們來談談。看了今天的社論,雖然發得晚了一些,總算對陳其通4人的文章表了態。

  最高國務會議和宣傳工作會議,已經開過一個多月了,共產黨的報紙沒有聲音。陳其通4人的文章發表以后,《人民日報》長期以來也沒有批評。你們按兵不動,反而讓非黨的報紙拿去了我們的旗幟整我們。過去我說你們是書生辦報,不是政治家辦報。不對,你們不僅不是政治家辦報,也不是書生辦報,應當說是死人辦報。你們到底是有動于衷,還是無動于衷?我看是無動于衷。你們在4月6日《教育者必須受教育》的社論和今天的《繼續放手,貫徹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社論里,為什么連最高國務會議和宣傳會議提都不提?你們多半是對中央的方針唱反調,是抵觸、反對中央的方針,不贊成中央的方針。”

  鄧拓解釋說:

  “過去中央曾有規定,黨的會議不發消息,主席講話未公布前,也不引用。我對這件事沒有抓緊。”

  毛澤東說:

  “中央什么時候有這個規定?最高國務會議發了消息,為什么不發社論?消息也只有兩行。為什么把黨的政策秘密起來?宣傳會議不發消息是個錯誤。這次會議有黨外人士參加,為什么不發消息?黨的報紙對黨的政策要及時宣傳。最高國務會議以后,《人民日報》沒有聲音,非黨報紙在起領導作用,黨報被動,黨的領導也被動。黨報在非黨報紙面前丟臉。我在最高國務會議上的講話目前還不能發表,但可以根據講話的意思寫文章。對黨的政策的宣傳,《人民日報》不是沒有抓緊,而是沒有抓。”

  他在詢問了4月10日社論的寫作過程以后,接著說:

  “寫文章要聯系當前政治,這篇社論和那篇《教育者必須受教育》的社論,都沒有提到最高國務會議和宣傳工作會議,好像世界上沒有發生這回事。中央開的很多會議你們都參加了,參加了會回去不寫文章,這是白坐板凳。以后誰寫文章,讓誰來開會。

  是不是鄧拓會團結人,你們的意見都那么一致?幾個副總編輯像鐵板一塊,不敢批評他,不敢起來革鄧拓的命?有意見可以爭論嘛,為什么不和鄧拓爭論?要民主集中,但內部可以爭吵,拍桌子。你們只要不到馬路上去鬧,什么意見都可以講。”

  胡喬木解釋說:

  “《人民日報》曾經搞了個計劃,組織過幾篇文章,我因為沒有把握,壓下來了。這事不能全怪報社,我也有責任。”

  毛澤東說:

  “現在對待知識分子的政策究竟是什么?百家者,兩家而已:資產階級一家,無產階級一家。知識分子百分之七八十是處在中間狀態的。爭鳴,就是兩家爭取這中間狀態的知識分子。知識分子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有人說,資本主義私有制正在變為社會主義公有制,‘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哪里還會有資產階級知識分子?不!知識分子的毛可以附在資產階級的皮上,也可以附在無產階級的皮上。現在應該附在無產階級的皮上。

  要接近黨外知識分子,了解他們。要跟非黨知識分子交朋友。我愿意同民主人士、中間派談,比如李鼎銘。黨員的黨話太多。近來我在找黨外的教授、工程師談。

  現在的知識分子是‘身在曹營心在漢’。他們的靈魂依舊在資產階級那方面。小說上說曹操是奸雄。不要相信那些演義,其實,曹操不壞,當時曹操是代表進步一方的,漢是沒落的。知識分子要解決這個‘身在曹營’的問題,要在無產階級的皮上粘得很好,成為無產階級知識分子。

  爭取知識分子,用什么辦法?一種辦法是壓,這不會使人心服,口服心不服。1953年統購統銷時,黨和農民的關系很緊張。現在,黨和知識分子的關系相當緊張,知識分子魂魄不安。黨內也緊張。還要繼續緊嗎?另一種辦法是松,我主張松,這樣他們就靠攏我們了,有利于改造。不能緊,越緊他們就和我們的距離越遠。過去太緊,現在要松一點,使他們靠攏我們一點。

  知識分子大多數是愛國的。反革命有,不多。要允許他們自由發表意見。我們的政策是‘放’,還是‘收’?不能收。很多同志不了解這一點。

  《光明日報》接連發表幾篇文章,都是討論當前重大政治情況的。這些情況《人民日報》編輯部也應該討論。

  《新民晚報》趙超構問我,過去提過‘短些,短些,再短些’,可不可以再加一個‘軟些,軟些,再軟些’。我說,有兩個‘軟些’就夠了嘛!當時是怕他們搞黃色的東西。這次出去又看了看《新民晚報》,覺得那個報紙還是嚴肅的,沒有什么黃色的東西。有些東西還硬了些,不敢放開講。《光明日報》有幾個副刊也還好。《文匯報》,《中國青年報》,《新民晚報》或者《大公報》,《光明日報》,最后是《人民日報》和各地黨報,這樣一個名次。《人民日報》標題就不吸引人,有些文章開頭一段就不吸引人。《人民日報》社論《教育者必須受教育》,講了知識分子的問題。文章一開始就引用恩格斯的一段話。從引文講起,總是先講死人、外國人,這不好,應當從當前形勢講起。馬克思的文章較深,不好懂。斯大林的文章通俗,但斯大林的文章有教訓人的味道,不平等,動輒‘由此可見’,‘這就是說’,論述不夠,說服力不強。從馬克思到列寧,越來越通俗。今后寫文章要通俗,使工農都能接受。”

  有人提出,希望有位中央委員、最好是一位政治局委員來《人民日報》坐鎮。毛澤東說:

  “編輯工作困難是有的,但在現在條件下,還可以改進。《人民日報》樹大招風嘛!需要有一個政治局委員主持工作,內外都能頂住,但現在還沒有適當人選。”

  有人提出雜文難寫。毛澤東說:

  “雜文要有,整個報紙的文風要改進。雜文也可以寫得全面一些。魯迅的雜文就很全面。我辭去國家主席職務以后,可以給你們寫些文章。”

  毛澤東在談話結束前,提出了6點總結意見,他說:

  “1、報紙的宣傳,要聯系當前的政治,寫新聞、文章要這樣,寫社論更要這樣。如2月間最高國務會議和3月間的全國宣傳工作會議及其以后的發展,報紙的宣傳要圍繞這個當前最重要的政治來做。

  2、中央的每一重要決策,報紙都要有具體布置,要訂出寫哪些社論、文章和新聞的計劃,并貫徹執行。2月間在最高國務會議上的講話,當時來不及整理發表,但可以根據講話要點寫文章、社論來宣傳,在這方面,《人民日報》有充分的條件可以得風氣之先。現在這個講話已作了多次修改,差不多了,只有幾個地方還要斟酌一下,再過幾天就可以發表。《人民日報》就要準備做系統的宣傳。

  3、《人民日報》要在現有條件下努力改進工作,包括領導工作。編委會可以擴大些,開會要討論政治上和思想上的實質問題,可以爭論。報紙的編排和文風,不要刻版,要生動活潑。文章要寫得短些、通順些,標題要醒目些,使讀者愛看。

  4、要吸收報社以外的專家、學者、作家參加報紙編輯工作,要團結好他們。理論版和文藝版請了一些顧問,這辦法很好。這兩個版要設專門的編委會,請報社外的人參加,屬半獨立性。

  5、將來可以考慮,中央調一個政治局委員到《人民日報》工作,從根本上解決領導問題。

  6、公報等等肯定要登。已經出了8個版,也不要輕易減少,這牽涉很大,大家還要多寫東西。”

  這次談話進行了4個多小時,一直到下午5時10分才結束。

  4月10日晚,劉媛英等人集聚在王季范家里拉家常。王季范的秘書走過來說:

  “請先生去接電話,是中南海打來的。”

  王季范連忙起身離去,不一會兒,他回到客廳,興奮地對大家說:

  “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主席回來了,昨天下午回來的,請你們今晚去吃晚飯。”

  幾位客人聽了,極為高興。他們來京已經兩個月了,就是盼著毛澤東回來。

  原來早在2月份,春節剛過,毛澤東的又一批客人就從唐家圫出發了。她們是文泮香的老伴十阿婆黃桔香,文梅清的老伴十七阿婆文趙氏,十阿婆的兒媳劉媛英、女婿王先槐,劉媛英的小兒子文澤湘,還有十七阿婆的長女文凱元。

  此前,文凱元也想到北京看看毛澤東和她的老師兼表伯的王季范,因為她嫁的是一個地主家庭,便遭到了大家的一致反對。文凱元一直追到了長沙,人們還在勸她回家去。文凱元說:

  “地主又怎么樣?如果主席不見我,我就去見老師,那總可以吧!”

  大家無奈,只好讓她一起同行。在這一行人中,除了王先槐和文澤湘是男人外,其余的都是鄉下老太太,就連劉媛英、文凱元也都是50歲上下的人了。他們大多沒出過遠門,只有劉媛英去過一次北京。

  劉媛英一行6人到北京后,王季范派車到車站把他們接到了頭發胡同7號王宅里。王家小院里一下來了6位客人,熱鬧非常,王季范一邊接待客人,一邊安排他們的住處,忙得不亦樂乎。由于人太多,只好分住3處:文十七阿婆母女倆住王季范家;劉媛英陪婆婆住表妹章淼洪在頭發胡同9號的家里;王先槐和文澤湘則住他兒子王文章處。

  那時侯,毛澤東不在北京,到濟南、南京、杭州視察去了。大家不便打聽毛澤東的行蹤,只好先游覽京華名勝。閑暇時,王季范就告訴大家見到毛澤東時,應注意的一些事項,他說:稱呼要先稱“君”后稱“親”,平輩要稱“澤東同志”或“澤東主席”;侄輩要稱“主席三叔”;侄孫輩要稱“主席三公”。談話時,要先問“主席身體好嗎?”然后問“江青夫人好嗎?”其余就不用多問了。如此這般訓練了好幾天,直到客人們都運用自如時,王季范方才罷休。

  現在,終于等到這一天了。中南海開來了3輛小車,從車上走下來一位身著中山裝的干部,跟王季范和章淼洪打了招呼,他就是毛澤東的秘書高智。

  “你們好!”高智熱情地對客人們說:“主席派我來,今天請你們吃晚飯。”

  他掏出小冊子,對照上面的名單清點人數。鄉下來的6位客人,均在邀請之列。還有王季范、章淼洪作陪。由于毛澤東請客是有嚴格規定的,沒有邀請的人不能去。王季范另外兩位客人和章淼洪的孩子也想去看看毛澤東,被高智拒絕了。

  轎車進了新華門,放慢了車速,在豐澤園門口停了下來。高智領著客人們穿過草坪,來到北房客廳,叫大家坐在沙發上休息。

  大家剛落座,毛澤東從側面的書房掀開布簾走了出來。客人們一齊站了起來,向他致意。毛澤東緩步走過來,滿面笑容地說:

  “歡迎歡迎!”

  王季范向毛澤東一一介紹客人:

  “這是十表嫂。”

  “十嫂。”

  毛澤東喊了一聲,握著文十阿婆的手,端詳著,分別數十年,已經認不出這位表嫂了。

  “這是十七表嫂。”

  文十七阿婆是小腳,由女兒攙扶著走過來,喊了聲:

  “主席三表弟!”

  “十七嫂。”

  毛澤東握著了她的手。

  “這是她的女兒,叫八妹子。”

  “噢,八妹子。”

  “這是賜生二嫂。”毛澤東握著劉媛英的手,說:“認識認識。”

  毛澤東對大家說:

  “請坐請坐。”

  賓主落座后,毛澤東說:

  “聽說你們來了很長時間了,我又不在家,你們一直等著。昨天我才回來。今天請你們來,見見面,說說話,一起吃頓飯。”

  王季范向毛澤東介紹了客人來京的經過和住所。毛澤東說:

  “這可委屈了你們啰!”

  劉媛英說:

  “主席,我們到北京來,心里多高興呀!別說是分開住,就是住在低等的飯店、旅社,我們也都滿足了。”

  “你們來北京生活習慣嗎?”

  兩位年紀大的老太太初次見到毛澤東,不免有些拘謹,加上王季范事先叮囑她們不要多講話,所以,她們也就一直不說話。毛澤東倒是很愿意和她們說話,總是問長問短,想打開她們的話匣子。還是十七阿婆先開了口,她說:

  “主席,您不曉得呢,農村條件艱苦,沒有錢用,連飯都沒得吃啊!”

  “噢?”毛澤東臉上露出驚訝。他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講下去。文凱元卻接著母親的話說:

  “三叔,農村世道艱難啊!我們每年只能吃到半年的糧食,吃不飽,就靠紅薯充饑。還有,鄉下那些干部惡得很。”

  “照你們講的,鄉下的日子苦得很啰!”

  毛澤東說完,起身給大家遞煙。王季范說:

  “我不抽煙。”

  “你還是只知道發財啰。”

  毛澤東還是非常風趣。王季范扶了扶深度近視眼鏡,也笑著說:

  “你看我發了什么財呀?”

  這時候,秘書走了進來,對毛澤東說:

  “主席,吃飯了。”

  “好。”毛澤東站了起來說:“今天晚上,請大家吃頓便飯。”

  從客廳到餐廳僅有一墻之隔,中間垂著綠絨布。客人們掀開絨幕,來到小餐廳,圍坐了一大桌。桌子上擺著一些酒菜,酒是白酒和葡萄酒,菜是湖南風味,有扣肉、臘肉、火烙魚、炒粉絲等等。

  毛澤東先給客人們敬酒,只有王季范、章淼洪、劉媛英能喝幾盅白酒,其余的人全喝葡萄酒。鄉里人不懂城里敬酒的規矩,不等碰杯就一口干了。毛澤東也不介意,他和王季范、章淼洪碰杯、干杯。

  毛澤東又給客人敬菜,先是給每個客人夾了一塊扣肉,叫他們多吃菜。又給每個人夾了一個大辣椒,說:

  “湖南人喜歡辣椒,我就最喜歡吃這個。可在北京很難吃到。這是北京的炸辣椒,味好,就是只能給你們每人吃一個。”

  文十阿婆、文十七阿婆一邊吃菜,一邊想著剛才杯子里那橘紅橘紅的液體,不覺有些醉意,就問毛澤東說:

  “主席,你給我們喝的是不是糖水?”

  王季范聞言連忙朝她倆眨眼睛,示意她們不要多講話。來前就交代過她們,見了毛澤東不要多講話,誰知還是說出了這樣的話來。毛澤東并不介意,一邊往嘴里扒飯,一邊回答說:

  “十嫂,十七嫂,這是葡萄酒,你們在鄉里沒喝過嗎?”

  “沒喝過。”

  “那就多喝一杯吧。”

  “不喝了,謝謝主席。”

  文十七阿婆說話時,似乎沒有注意到王季范的表情,她仍然說:

  “三哥,臺灣怎么不拿回來算了?”

  毛澤東笑了,他耐心地說:

  “十七嫂,臺灣是要拿來的,只是要等待時機。”

  毛澤東吃完飯,又端起杯子對大家說:

  “吃過飯,都喝一杯酒。這樣好,飯上加酒,那里都有!”

  毛澤東說完,喝完了杯中的白酒。大家也都跟著喝了一杯紅酒或白酒。

  眾人回到客廳,工作人員已經在桌子上擺上了香煙和新鮮的水果。

  “你們吃吧。”毛澤東指著香蕉、蘋果說。秘書走過來和毛澤東耳語了幾句,毛澤東站起來,說:“攝影師已經準備好了,跟你們一起照個相。”

  于是,眾人就在客廳垂下的綠絨布前分成兩排,前排坐著毛澤東、王季范、文十阿婆、文十七阿婆;后排依次站著劉媛英、章淼洪、文凱元、文澤湘、王先槐。照完相,王季范對大家說:

  “主席很忙,不要耽誤他太多時間。”

  客人們聞言,開始向毛澤東告辭。毛澤東也不再挽留,把他們送到大門口,他想起文桂香之妻和文澗泉的娘還沒有來過北京,就笑著對劉媛英說:

  “賜生二嫂,這次你的任務完成得不錯,明年你再來,再帶幾個人來北京看看,一個是九阿婆,一個是瑞人阿婆。”

  劉媛英一行6人又住了一段時間。過了五一勞動節,中南海又派來兩輛小車把她們接去看電影。仍舊是在毛澤東的客廳里,毛澤東同她們一一握手,請她們就座,還未來得及寒暄,窗簾便拉下來了。這天放的是一部蘇聯電影,根據高爾基同名小說改編的《母親》。

  看完電影,毛澤東送她們從后門出來,等她們上了車,毛澤東還在向她們揮手。

  4月15日下午,艷陽當空,和風輕拂,春意盎然。毛澤東、朱德、劉少奇、周恩來、陳云、鄧小平等黨政軍領導人和各民主黨派、各人民團體負責人以及數萬群眾,在南苑機場迎候來訪的蘇聯最高蘇維埃主席團主席克.葉.伏羅希洛夫。

  下午3時許,一架圖-104噴氣式專機徐徐降落在跑道上,76歲的伏羅希洛夫出現在機艙門口,只見他白發銀須,神采奕奕,揮動著手中的帽子向歡迎的人群致意,爾后緩步走下舷梯。毛澤東迎了上去,和伏羅希洛夫熱烈握手,并熱情地說:

  “你的身體真好啊!歡迎你,全中國人民歡迎你,今天的天氣也在歡迎你。”

  伏羅希洛夫也風趣地回答道:

  “從我們乘飛機飛向偉大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時候起,美好的天氣一直伴隨著我們。所以我的身體更加健康了。”

  在毛澤東的陪同下,伏羅希洛夫檢閱了三軍儀仗隊。毛澤東在歡迎儀式上致了歡迎詞,伏羅希洛夫也致了答詞。簡短的歡迎儀式結束后,毛澤東和伏羅希洛夫同乘一輛綠色敞篷車駛向中南海,沿途受到近百萬群眾的夾道歡迎。在天安門廣場,數萬群眾圍繞著領袖的車輛熱烈歡呼,時間長達近一刻鐘。

  下午5時10分,毛澤東、伏羅希洛夫乘坐的車輛才進入新華門,到達伏羅希洛夫的下榻處勤政殿。

  是日晚,毛澤東在勤政殿會見了伏羅希洛夫和蘇聯代表團其他成員。

  “親愛的毛澤東同志,我有幾個問題,可以提嗎?”伏羅希洛夫露出一臉的關切和隱憂,他看到毛澤東笑容可掬,就接著說:“你們提出‘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口號是什么意思?”

  毛澤東說:

  “‘萬馬齊喑究可哀’么!”

  會見結束后,毛澤東提議明天晚上在歡迎宴會結束后讓蘇聯客人觀看由昆曲演員侯永奎演出的《林沖夜奔》。有人說:昆曲難懂。毛澤東說:

  “昆曲聽不懂,難道京劇聽得懂么?昆曲載歌載舞,而且這出戲有積極的政治意義。”

  4月16日晚,毛澤東在懷仁堂舉行盛大國宴,歡迎蘇聯最高蘇維埃主席團主席伏羅希洛夫訪華。參加宴會的有所有在京的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國務院副總理和全國政協委員會、政府各部門的負責人,中共中央和各民主黨派、各人民團體的領導人,以及各國駐華使節和經濟代表團團長等270多人。

  晚上6時30分左右,伏羅希洛夫及其隨行人員在朱德的陪同下,從勤政殿漫步來到懷仁堂,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等人在門前迎接。周恩來向伏羅希洛夫介紹陳毅說:

  “這是陳毅同志,最近從華東調進中央,今后準備由他來主持外交工作方面。”

  毛澤東接著說:

  “他是多年同我一道工作很好的同志。”

  周恩來還向伏羅希洛夫介紹了衛立煌。伏羅希洛夫笑著對衛立煌說:

  “只要我們團結一致,我們就是無敵的。”

  周恩來說:

  “國共兩黨過去已經合作了兩次。”

  毛澤東接著說:

  “我們還要準備進行第3次國共合作。”

  毛澤東陪同客人們步入宴會大廳,樂隊立刻奏起了歡快的樂曲,大廳里的人們全部起立鼓掌,歡迎蘇聯貴賓。毛澤東首先致詞說:

  親愛的伏羅希洛夫主席,親愛的蘇聯同志們,同志們,朋友們:

  今天,我們在這里同我們偉大的盟邦的代表、蘇聯最高蘇維埃主席伏羅希洛夫同志和其他蘇聯來賓們歡聚一堂,感到非常高興。

  伏羅希洛夫同志是蘇維埃國家和蘇聯共產黨的杰出領導人之一。幾十年來,他為十月社會主義革命的勝利,為蘇聯國防力量的增強和共產主義事業的發展,進行了堅持不懈的努力,并且做出了卓越的貢獻。伏羅希洛夫同志是中國人民最親密的同志和朋友,他這次來到我國訪問,給我們帶來了偉大蘇聯人民的兄弟友誼,我代表中國人民、中國政府和中國共產黨向我們的貴賓們表示熱烈的歡迎。

  40年前,蘇聯人民在偉大的革命導師列寧和蘇聯共產黨的領導下,作為新世界的開路先鋒,建立了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這是人類歷史的轉折點。40年來,蘇聯人民不但在國內進行輝煌的社會主義建設,而且對整個世界和平和進步事業做出了無可比擬的貢獻。全世界勞動人民從蘇聯人民身上看見了自己解放和建立人類幸福社會的光明道路。我們中國人民正是沿著十月社會主義革命的道路取得今天的勝利和成就的。中國人民一貫把中國革命看做是偉大的十月社會主義革命的繼續,并且以此為莫大的光榮。

  中國人民在爭取民族解放的過程中,獲得了蘇聯人民兄弟般的同情和支持。中國革命勝利之后,蘇聯對于中國的社會主義建設事業又給予全面的、巨大的援助。這些都是中國人民永遠不能忘記的。我愿意在這里代表中國人民和中國政府再一次向蘇聯人民和蘇聯政府表示衷心的感謝。

  蘇聯人民在社會主義革命斗爭和長期的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的建設過程中,積累了極其豐富的經驗,這些經驗是全世界勞動人民的巨大財富,中國人民在過去的革命斗爭中和目前的建設社會主義的事業中,都從蘇聯學到許多寶貴東西,今后,中國人民還要繼續加強學習蘇聯的先進經驗,以加速中國的社會主義建設。

  偉大的中蘇兩國人民是最親密的兄弟和最可靠的朋友。在加強社會主義陣營的團結,維護世界和平和促進人類進步的崇高事業中,我們中國人民同蘇聯人民是堅決地站在一起的。帝國主義侵略勢力總是想盡一切辦法挑撥和破壞我們兩國之間的團結友好關系。但是事實證明,他們這些陰謀在任何時候都不會得逞的。世界上沒有任何力量能夠把我們分開。中蘇8億人民的友誼是永恒的,牢不可破的。

  讓我們舉杯,為中蘇兩國人民牢不可破的兄弟友誼,為以蘇聯為首的社會主義大家庭的偉大團結的進一步鞏固和加強,為一切愛好和平和自由的國家和人民之間的友好合作關系日益發展,為世界和平,為蘇聯共產主義建設的更輝煌的成就,為伏羅希洛夫主席的健康和長壽,干杯!

  大廳里立刻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毛澤東端起酒杯,走到伏羅希洛夫面前。伏羅希洛夫微笑著說:

  “你這樣夸獎我,將來不是要成個人崇拜嗎?”

  毛澤東說:

  “個人崇拜是什么?不能沒有,也不可多有。”

  “我完全同意你的意見。譬如,我就尊敬毛澤東,我沒有什么理由說毛澤東不好嘛。”

  伏羅希洛夫說著有些動情了。毛澤東說:

  “有時不能不崇拜,如對馬克思、列寧等,就不能不崇拜。”

  “對呀,不能不崇拜。”

  伏羅希洛夫揮動了一下手臂,重復了一句。二人會心地笑了起來,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宴會結束后,毛澤東和其他中央領導人陪同伏羅希洛夫觀看了演出。當侯永奎唱到【折桂令】中的“……管叫你海沸山搖”一句時,他那幾個漂亮的鷂子翻身,快、脆、帥,一下子把觀眾帶入了特定的悲壯氛圍之中,為林沖的悲憤心情所震顫。毛澤東帶頭起立鼓掌,諾大的懷仁堂里,熱烈的掌聲頓時響了起來。

  4月17日,《人民日報》在發表的關于這次歡迎伏羅希洛夫酒會的電訊中,以明顯的題目標出:“毛主席說:我們還準備進行第3次國共合作”。

  這是毛澤東關于第3次國共合作的第2次公開談話(第1次見毛澤東和蘇加諾的談話——筆者注),《人民日報》卻是首次將這一信息公諸于世。

  后來,正當衛立煌決心為國共新的統一戰線做貢獻的時候,不幸因病醫治無效,于1960年1月17日在北京逝世,1月20日,首都各界舉行會議,公祭衛立煌。由周恩來主祭,張治中致悼詞。毛澤東送了花圈。

  4月19日,毛澤東為中共中央起草了一個黨內指示。他寫道:

  上海局,各省(市)委、自治區黨委,中央一級各部門和國家機關各黨組:

  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問題,各地正在討論。請將黨內黨外贊成、反對兩方面的意見,你們自己的意見,你們對整個形勢的估計,地縣兩級態度如何,你們委員會和書記處或黨組是否深刻地多次地討論了這個問題;第一書記和中央一級黨員部長或副部長(指黨外人士當部長的那些部)是否自己將這個極重要的思想政治工作問題認真抓起來了,還是依然委托二、三把手去管,自己仍和過去那樣不大去動腦筋;第一書記和各書記和各黨員部長或副部長將報紙刊物和學校管起來沒有,看過報紙刊物上有關這類問題的文章沒有,重要社論在發表之前你們看過沒有,動筆修改過沒有;黨和黨外人士(主要是知識界)間的不正常的緊張氣氛是否有了一些緩和,你們對人民鬧事采取了什么態度;黨內某些人中存在的國民黨作風(即把人民當敵人,采取打擊壓迫方法,所謂人民民主,所謂群眾路線,所謂和群眾打成一片,所謂關心群眾疾苦,對于這些人說來,只是騙人的空話,即是說黨內有一部分人存在著反動的反人民的思想作風)是否開始有所變化;你們向學校學生和工廠工人做過講演沒有,做過幾次,效果如何。以上各項問題,請即寫成報告,在接此電報以后15天內用電報發來。北京各部門的報告,用書面送來。

  中央

  4月21日下午,毛澤東在中南海勤政殿接見日本社會黨以淺沼稻次郎書記長為首的訪華親善使節團全體成員,他握著淺沼稻次郎的手說:

  “久仰大名,歡迎你們。”

  淺沼稻次郎是日本卓越的愛國政治家,是在戰后日本人民反對美國對日本的占領、爭取日本獨立、民主、和平與中立斗爭中的一位積極的戰士。同時,他非常重視同中國人民的友好關系,為促進中日兩國人民的友好、爭取兩國邦交正常化進行了不懈的努力。今日一見毛澤東如此親切隨和,坦誠友好,激動不已,他說,自己對過去未能阻止日本的侵華戰爭表示非常抱歉,對日本現在仍然處在美國的統治下不能完全自己做主,甚為遺憾。

  毛澤東對淺沼稻次郎的自責精神表示贊賞,他說:

  “我們可以說是朋友。兩國要友好,這是重要的。要恢復邦交,中國只有一個,沒有兩個,亞非國家的團結是非常重要的。”

  淺沼稻次郎認為,兩國邦交不是不能恢復,但由于兩國的現狀,這條路可能長一些。他還說:

  “比如我今天去八達嶺,路很難走,我脫了鞋,費了很大的勁,終于爬上去了。這說明只要做下去就一定能成功。”

  “我贊成你的意見,” 毛澤東說:“穿著鞋子上不去的地方,脫了鞋就能上去。臺灣問題是一個困難,可能時間會長一些,是兩國之間的障礙。因為這不是蔣介石的問題,而是美國的問題。”

  他還說:

  “美國在日本遍設軍事基地,不僅在日本有,在世界上許多地方都有。日本是很有力量的,取消軍事基地有可能首先從日本沖破。日本是世界上10個工業化的大國之一,這樣一個國家,不可能長期受外國控制的。現在中國很窮,拿什么和你們交換?再過7年、8年、10年,我們才可能和你們多做些生意。”

  淺沼稻次郎說:

  “日本經濟是靠美國的,貿易是單方面的。我認為沒有經濟的獨立就沒有民族的獨立。值得我們考慮的是,中國有豐富的大米、大豆、煤、鹽,但我們還要從美國買。這是一個很大的矛盾。”

  “日本有先進的工農業技術,中國有豐富的資源,如果能合作交流,一定能使兩國繁榮,希望這一天能早日到來。”講到這里,毛澤東又加重語氣說:“但也不是說日本和美國就不做生意,中國只是一方面,應該和很多國家做。”

  “您對日本侵略如何看法?”

  坐在淺沼稻次郎身邊的勝間田清一向毛澤東提問道。毛澤東回答說:

  “世界變大了,進行侵略也不容易。日本擴張的結果,對日本人民也是不利的。但是,沒有這個擴張,日本人民得不到教訓,中國、世界人民也得不到教訓。所以我和日本朋友說,你們占領了半個中國,當然對我們是不利的,但也有另外的一面,也對中國有利,幫助了我們,這就是引起了中國人民的政治覺悟。你們和我們所共同反對的軍國主義,有促進中國人民覺醒的作用,也有促使日本人民覺醒的作用。”

  4月24日,毛澤東從這一天開始,著手修改《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的講話稿,只要沒有其它重大活動,他就專心致志地做這個工作。整個修改工作,歷時近兩個月。詳情容后再敘。

  4月25日凌晨,毛澤東在游泳池同彭真談了他對已經起草出來的中共中央關于整風指示稿的修改意見。

  4月27日,毛澤東在4月24日的《大公報》報頭上寫了一個批示:

  喬木閱:

  《大公報》、《中國青年報》的理論水平高于《人民日報》及其它京津滬各報,值得深省改進。《人民日報》社論不涉及理論(辯證法、唯物論),足見頭腦里沒有理論的影子,所以該報只能算是第二流報紙。

  毛澤東

  4月27日,毛澤東為中共中央起草了一個《關于整風和黨政主要干部參加勞動的指示》:

  各省(市)委、自治區黨委,中央一級部委及黨組:

  現在正在全國范圍內進行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這個重大問題的公開討論,這個討論可能延長幾個月。黨的整風指示,日內即可發出,即以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為主題,發揚正確的思想作風,糾正主觀主義、官僚主義、宗派主義的錯誤的思想作風。黨的另一通知日內也可發出(后來推遲到5月10日——筆者注),這個通知提倡縣區鄉3級黨政主要干部,凡能勞動的,每年抽一部分時間下田參加生產,從事一小部分體力勞動。縣以上各級黨政軍主要干部(不是一般干部),凡能勞動的,也要這樣做,每年以一部分時間,分別下田、下工廠、下礦山、下工地或者到其它場所,和工人農民一道從事可能勝任的一小部分體力勞動(哪怕是很少一點)。這樣一來,黨和群眾就打成一片了,主觀主義,官僚主義,老爺作風,就可以大為減少,面目一新。此外,請你們注意,對黨與(1)工人、(2)農民、(3)學生、(4)解放軍戰士、(5)知識分子、(6)民主黨派、(7)少數民族等7個方面之間所存在的各項具體矛盾,分別召集會議,加以分析研究,使自己心中有數,由盲目到自覺,以便有根據地說服干部和群眾。現將湖北省委關于農村人民內部矛盾材料一件發給你們閱讀,以為參考。本件及4月19日電報均請轉發縣級、軍隊的團、城市工廠和學校的黨委。

  中央

  毛澤東在上述指示中所說的這一天發出的《關于整風運動的指示》,著重說明了此次開展整風運動的目的和意義,規定了整風運動的內容、方針和方法。《指示》在分析了黨內的狀況和開展整風運動的必要性后說,“這次整風運動應當以毛澤東同志今年2月在擴大的最高國務會議上和3月在中央召開的宣傳工作會議上代表中央所作的兩個報告為思想的指導,把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作為當前整風的主題。”“這兩個報告的傳達引起了黨內黨外的熱烈討論,就我們黨內來說,實際上,這就是整風運動的開始。”《指示》要求:對于一般黨員,主要的是要求他們懂得:為人民服務,有事和群眾商量。吃苦在前,得利在后。實行批評和自我批評。對于知識分子黨員,除了上述各項要求外,還著重要求他們聯系工農群眾,分清無產階級立場和資產階級、小資產階級立場,克服個人主義和自由主義傾向,加強黨性。

  4月30日晨,毛澤東看了《光明日報》29日刊載的北京大學教授李汝琪所寫的《從遺傳學談百家爭鳴》一文。這一時期,中國還有一些人正跟著蘇聯批判摩爾根,毛澤東認為這種做法是錯誤的。因此,他決定讓《人民日報》轉載這篇文章,同時,他還把李汝琪這篇文章的題目改為《發展科學的必由之路》,又代《人民日報》為其寫了一個編者按語,他寫道:

  “這篇文章載在4月29日的《光明日報》,我們將原題改為副題,替作者換了一個肯定的題目,表示我們贊成這篇文章。我們歡迎對錯誤作徹底的批判(一切真正錯誤的思想和措施都應批判干凈),同時提出恰當的建設性的意見來。”

  毛澤東又給胡喬木寫信說:

  “此篇有用,請在《人民日報》上轉載。”

  4月30日,毛澤東在頤年堂主持召開最高國務會議第12次擴大會議,議題是關于全黨的整風運動。出席會議的有黨和國家領導人、各民主黨派負責人和無黨派民主人士,共計44人。毛澤東在講話中說:

  “幾年來都想整風,但找不到機會,現在找到了。凡是涉及到許多人的事情,不搞運動,搞不起來。需要造成空氣,沒有一種空氣是不行的。現在已經造成批評的空氣,這種空氣應繼續下去,以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為題目,分析各個方面的矛盾。”

  “這時提整風比較自然。整風總的題目是要處理人民內部矛盾,反對三個主義。

  中共中央指示中有一條特別的規定,就是要參加生產勞動。這并不是提倡在座的人都去耕田,掃掃街總可以。主要是表明一種態度,要砍掉官僚主義、主觀主義,加上一個參加勞動的辦法。總的要同工人農民混在一起,多少參加一點勞動。”“群眾對人大代表、政協委員講的話,不會全是真話。尤其我們都是知識分子,同勞動人民格格不入。有種辦法可以同他們一起,即多少參加一些勞動。”

  整風會影響黨外。規定非黨員自愿參加,自由退出。最近兩個月就是這個方式,就是整風的辦法。我攻你,你攻我,有意見就說,黨內外打成一片,此即整風。已經整了兩個月。

  統戰工作中的矛盾幾年不得解決,如有職無權等,過去很難解決,現在可能解決了。過去不好解決的原因主要是思想不通。過去是共產黨員有職有權有責,民主人士只有職而無權無責。現在應是大家有職有權有責。”“現在黨內外應改變成平等關系,不是形式上的而是真正的有職有權。以后無論哪個方面,誰當長的就歸他管。”

  毛澤東說罷,問北大校長馬寅初:

  “你那里怎么樣?”

  馬寅初回答說:

  “過去好在有組織,我的一切都是舊的,如果真管,不能有現在。”

  毛澤東又問:

  “他們要不要你管?”

  馬寅初說:

  “矛盾是有的。”

  毛澤東見馬寅初回答得很委婉,便直截了當地挑明說:

  “你講話不徹底,矛盾存在,敷衍過去不能解決。”

  他又問了一些情況后,繼續說道:

  “教授治校恐怕有道理。是否分兩個組織,一個校務委員會管行政,一個教授會議管教學。”“這些問題要研究。由鄧小平同志負責找黨外人士和民盟、九三學社等開座談會,對有職有權和學校黨委制的問題征求意見。”

  “現在不要搞唯物辯證法,要搞政治關系,反對三個主義。不要鉆到世界觀思想方法里頭去,以免把政治關系沖淡,唯物辯證法以后再搞。這個問題會影響到民主黨派、民主人士。我們不能企圖很多人一下子都接受唯物辯證法,馬列主義世界觀。”“解決世界觀問題是一個長期的問題。”

  “社會大變動時期,使知識分子吃了苦頭,主要是社會科學方面的,這里有個經濟基礎的問題。過去500萬知識分子所依附的經濟基礎,現在垮了。”“有人說,私有制沒有了,還有什么兩面性呢?這是不對的。‘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舊皮不存,毛要附在新皮上,不能吊在空中。要附在工人階級的皮上。現在500萬知識分子是吃工農的飯,吃國家所有制和集體所有制的飯。”“現在知識分子有些不自覺,他們的墻角(經濟基礎)早已挖空了,”“舊的經濟基礎沒有了,但他們的頭腦還沒有變過來。思想是多少年鉆進來的。現在毛已經附在新皮上,但思想還是認為馬列主義不好。馬列主義世界觀不要強迫人家相信,要人家相信,要有過程。”

  “北京是個好地方,又是不好的地方。共產黨的負責人每年要有4個月在外,8個月在北京。你們也可以這樣做。中央機關的特點,一是空,二是全面。缺點就是空,一離開北京就舒服了。”

  毛澤東最后說到了他不當國家主席的問題,他說:

  “明年二屆人大,一定辭去國家主席,減少一部分工作,以便集中精力研究一些問題。瑞士有7人委員會,總統是輪流當的。我們幾年的一次總可以,采取逐步脫身政策。不贊成也沒辦法,不能強加于人。如贊成,要透點消息出去,否則老百姓不了解。”

  陳叔通和黃炎培都是第一次聽說毛澤東要辭去國家主席職務,不由得吃了一驚,二人商量著要寫一封信,表明他們的反對意見。于是,二人便在第二天聯名給劉少奇和周恩來寫了一封信。

  1957年5月1日,《人民日報》全文刊載了《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關于整風運動的指示》。

  5月2日,《人民日報》發表了《為什么要整風?》的社論。就這樣,一個全黨的開門整風運動,在中央和各級黨委的統一領導和組織下,轟轟烈烈地開展起來了。

  5月4日,毛澤東為中共中央起草了一份《組織黨外人士繼續對黨的缺點錯誤展開批評》的黨內指示,他寫道:

  上海局,各省委、直屬市委、自治區黨委,中央各部委,國家機關和人民團體各黨組:

  最近兩個月以來,在各種有黨外人士參加的會議上和報紙刊物上所展開的關于人民內部矛盾的分析和對于黨政所犯錯誤缺點的批評,對于黨與人民政府改正錯誤,提高威信,極為有益,應當繼續展開,深入批判,不要停頓或間斷。其中有一些批評得不正確,或者在一篇批評中有些觀點不正確,當然應當予以反批評,不應當聽任錯誤思想流行,而不予回答(要研究回答的時機并采取分析的態度,要有充分說服力),但是大多數的批評是說得中肯的,對于加強團結,改善工作,極為有益。即使是錯誤的批評,也暴露了一部分人的面貌,利于我們在將來幫助他們進行思想改造。

  現在整風開始,中央已同各民主黨派及無黨派領導人士商好,他們暫時(至少幾個月內)不要表示態度,不要在各民主黨派內和社會上號召整風,而要繼續展開對我黨缺點錯誤的批判,以利于我黨整風,否則對于我黨整風是不利的(沒有社會壓力,整風不易收效)。他們同意此種做法。只要我黨整風成功,我黨就會取得完全的主動,那時就可以推動社會各界整風了(這里首先指知識界)。此點請你們注意。黨外人士參加我黨整風座談會和整風小組,是請他們向我們提意見,做批評,而不是要他們批評他們自己,此點也請你們注意。如有不便之處,則以不請黨外人士參加整風,而由黨邀請黨外人士開座談會,請他們暢所欲言地對工作上缺點錯誤提出意見為妥。請你們按當地情況斟酌處理。

  中央

  這個指示下達后,各地黨組織都采取各種形式,請黨外人士對黨政工作提意見。黨外人士熱情高漲,與黨員一起踴躍參加各種座談會、討論會、鳴放會,對中共黨內的缺點和錯誤提出了嚴肅的批評意見和積極的建議。可沒曾想,不久便有一些心懷叵測的人為逞一己之私,竟趁機向共產黨發起了猖狂進攻,最終惹出了一場大大的禍事。

  正是:毛公虛懷若谷,肝膽相照;天日可證。

  渾人包藏禍心,琵琶另彈。奈何奈何?

  欲知毛澤東領導的開門整風運動引出了一場什么樣的大風波,請看后面詳述便知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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