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黨員談黨
馬也
作者博客:歷史沒有句號 http://blog.sina.com.cn/mayezhuye
(按:九十年代初,蘇聯解體。一老共產黨員曾約談兩次。談話主題為黨。老人已逝多年,整理記錄,獻之網友,亦為對長者的紀念。)
“4·12”發生的時候,我在漢口當碼頭工人,和我聯系的同志也失蹤了。正在碼頭干活,三個人跑來找我。我見過其中一位。他們說,長沙黨組織被破壞了,組織關系也斷了,他們是逃命的。我如果不管他們,就得餓死,要么被敵人抓住槍斃。但是如果是叛徒,或者敵人派來的,怎么辦?我也不知道該請示誰。
我把他們帶到我住的閣樓上,每天出門,鎖起來。知識分子,怕他們出門亂跑,被敵人抓住,一動刑,叛變。我每天去碼頭扛麻包,養他們吃飯。
差不多兩三個月,每天晚上聊天,我給他們上政治課,講革命道理。結果他們比我還清楚,有一個到過蘇聯,社會主義,共產主義,布爾什維克,講得頭頭是道。講得清楚有什么用?不經過考驗,還不是怕死?有一個是因為戀愛,家里不贊成,共產黨反封建,主張戀愛自由,跑出來參加革命。我把他訓了一通。你那個對象要是國民黨,你就去反革命?革命不是為女人,是為解放勞苦大眾。
后來接上黨的關系,把他們送到井岡山。聽說表現都不錯。兩個同志,在長征路上犧牲了。那個為了女人的,一路過來,解放以后在一個地方當專員。但是到一個地方,就搞女人。連降幾級,黨紀處分,直到鬧得開除黨籍,到一個煤礦當副股長,還勾搭當地的女人,副股長也弄丟了。聽說文化大革命,被群眾當流氓打死了。
搞女人,就有了黨群關系問題。姑娘將來要嫁人,你亂搞,人家怎么辦?人家有丈夫,你憑什么破壞人家的家庭?共產黨的官,要讓老百姓安居樂業。搞人家老婆,怎么安居樂業?抗日戰爭時候我在陜北,一個排長,長征干部,作戰英勇,連搞了兩個當地的婦女,還打傷一個女人的丈夫。我就下命令,把他槍斃。村里老百姓罵,多少同志為他說情,他也提出來上前線,以功補過。我不管,還是槍斃。
我第一次見主席,是1927年,剛入黨。主席到武漢,派我去接,扮腳夫。那時已經聽說,主席在湖南搞農民運動,和農民有感情,威信很高。我的印象,像個小學老師,說話喜歡開玩笑,引經據典,沒有架子。在延安時候,主席找我談話,還提起當初見面的事情。有人造謠,說主席搞女人,在辦公室的床上,好幾個。簡直放屁。他那個辦公室,24小時有人值班,秘書、警衛、醫護人員、談工作的人,白天黑夜進進出出,床上一大半堆著書。打仗,批文件,談話,開會,讀書,寫東西,哪里有那個閑心。造這種謠言的人,自己閑得無聊,用自己想別人,很下流。
你們年輕人,尊重老干部。這個對。但是老干部也各種各樣。就像剛才說的那個為了女人參加革命的人,世界觀改造好了,就是好同志,改造不好,再有點權,一定出問題,今天不出問題以后出問題,不搞女人就撈錢。那不是和黨一起共患難走過來的,而是馬馬虎虎跟過來的,甚至是投機投過來的。主席說,做一件好事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做好事。一個不慎,每天都可能栽跟頭。共產黨員一輩子接受考驗。
蘇聯垮了,那里還不是有許多老共產黨員。蘇聯垮,從蘇共內部開始,從蘇共的領導核心開始,從赫魯曉夫開始。我訪問蘇聯,赫魯曉夫還和我比軍銜,他講怎么打德國人,我講怎么打日本人,談得來。衛國戰爭,他當過方面軍司令,是中將,也算是經過考驗,做過好事的。但是從他到戈爾巴喬夫,把蘇聯搞垮了。先念同志說,誰也搞不垮共產黨,只有共產黨自己能搞垮共產黨。
工農干部,知識分子,都有硬骨頭,都有軟骨頭。有些人隨風轉,左的時候比誰都左,右的時候比誰都右。中央黨校有個人,建國前夕北大入黨,解放后在中宣部。能寫東西,挺精干的年輕人,就是隨風轉。57年反右,積極過頭了。59年反右傾,又積極過頭了。就是喜歡整人。文化大革命,成了機關造反派頭頭,拉社會上一些人到中宣部奪權。那是你奪權的地方?改革開放,他主張全盤西化了。動亂的時候,他一定卷進去。現在怎么樣?叛逃到美國去了。聽說經常在港臺報刊寫文章,罵共產黨。
我在西北工作的時候挨過整,說我犯了左傾錯誤。他們拿出一份電報。一個和我一起工作的知識分子,是我的部下,從延安到東北,后來調到我這里,在批判會上站起來,說那份電報是他起草、他簽發的,事后才向我報告,應該由他承擔責任。這一下,批判會開不下去了。文化大革命,人家說他是劉少奇的走狗,批斗他,他還說劉少奇的好話。后來我問他,你算老幾,為什么要替我承擔責任?他說,共產主義者應該尊重事實,事實比個人挨整不挨整更重要。
57年丁玲當右派。我在北大荒見到她,說你受委屈了。她說,無非不贊成周揚一些做法,決不會反對黨。當右派有什么不好?早就想到北大荒體驗生活,現在有機會了。她在那里喂雞,和老百姓關系很好。
主席提倡反潮流。香港有個人,寫一本《毛澤東辯證法》,里面引了“毛澤東一分為二自傳”,主席說:黨內出右派的時候,我就是左派。黨內出左傾機會主義的時候,我就被稱為右傾機會主義。啥人也不理我,就剩我一個孤家寡人。
從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到我們的毛主席,哪個不是知識分子。干革命,一種人是受壓迫,活不下去了,參加革命,至少可以吃飽飯、可以不受欺負。這種人打仗不怕死。但是只有這種人,革命還干不成,一定要有知識分子,掌握革命的道理。我在漢口保護那幾位從湖南過來的同志,后來在也安排不少知識分子,就是懂了一個道理,革命不能沒有知識分子。你們知道瞿秋白,死得非常坦然。黨內一些大知識分子,包括博古、洛甫、羅邁、凱豐這些同志,都是有知識,對黨忠誠。
前不久一位老同志去世,我很難過。
他在中央蘇區的時候,被打成AB團。剛好要長征。有人說,槍斃算了。他說,把我捆起來,我保證跟上隊伍。就這么跟著行軍,捆著,一個戰士押著他。后來戰士減員很多,他要求行軍的時候解開繩子,幫助炊事班背鍋,晚上宿營,再捆起來。過草地的時候,押他的戰士生瘧疾,就由他背著走,晚上把自己捆起來。一路走到陜北。有人說,他的問題沒有搞清楚,還要調查。主席說,長征就是他的鑒定書,還調查什么。
南泥灣的時候,我們一起開荒。解放后在北京工作,對機關周末開舞會有意見,說新疆、黑龍江的戰士披星戴月開荒,你們這里沒事干磨肚皮。后來調到東北搞農墾。文化大革命,被造反派揪回來,讓他揭發交待。他一句話不說,一個字不寫。有一天軍代表提示,要他交待行賄的事情。他說,行賄?有這個事,你給我準備幾張紅色的大紙,我明天交卷。人家問,你寫交待,用紅紙干什么?他說,你不給我紅紙,我還是一個字不寫。沒有辦法,只得給他。
第二天,他在樓道里貼出了大字報。題目叫《我的交待》。交待什么呢?說三年困難,他和東北農墾的同志聽說,毛主席和中央同志吃不飽,韶山也遭災,老百姓餓肚子。他們很難過,說我們是給國家種糧食的,現在鬧到這個樣子,對不起黨,對不起主席,對不起全國人民。他們寧肯自己勒緊肚皮,從口糧里節省糧食,要送到中南海。請示中辦。中辦回答:不少地方的同志聽說主席和中央同志吃不飽,都要求送糧食來,主席堅決不贊成,要各地先搞好群眾生活。他們就把糧食裝上火車,一路送到韶山。要說行賄,行的就是這個賄。
大字報一貼,震撼了機關。軍代表和機關的同志,對他的看法立即改變,兩派也聯合起來,不再打派仗了。
這個同志離休以后,到泰山腳下栽樹,綠化了一個大山坡。留下遺囑,死了就埋在那里,看著那些樹長起來。
現在丑化黨,把黨史寫成爾虞我詐、勾心斗角的歷史。不寫黨領導人民革命成功,建設成功,就寫互相斗、互相整,沒完沒了、血肉模糊,好象共產黨就只干這個事,什么也不干。黨內有斗爭,思想斗爭,政治斗爭,路線斗爭,通過斗爭成長起來。天翻地覆的偉大事業,尖銳的國內外階級斗爭環境,內外敵人天天軟硬兼施要毀滅你,黨內的分歧、爭論、斗爭,怎么避免?王明路線時候,殘酷斗爭、無情打擊。毛主席總結教訓,延安整風提出大部不抓、一個不殺,有反必肅、有錯必糾,主張從團結的愿望出發,經過批評和自我批評,達到新的團結。
但是那些丑化黨的人永遠不說清楚一個問題:這么一個被他們說成除了內斗什么事情也不做的黨,為什么成功了,為什么人民擁護?為什么蔣介石、日本人、美國人都打不垮?為什么蒸蒸日上?
黨內很多同志,老實說,都批評過人,也挨過批評,說難聽一點,都整過人,也挨過整。經常有整錯的時候,整了好人,壞人整好人。錯了怎么辦?問題搞清楚,就平反,繼續工作。整錯了,委屈得不行,也無非繼續向組織上澄清事實,相信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的確有這樣的同志,多年受委屈,直到去世以后,問題才搞清楚。但是你知道吧,文化大革命,那么多同志挨整,整得七死八活,沒有一個同志退黨。不像現在,幾百塊美金就出賣國家機密,受點委屈就往美國跑。
我們這些人入黨,就是忠誠于一個信念,共產主義信念,終生為人民服務的信念。小平同志說,我們現在干社會主義,將來實現共產主義。有第二國際的社會主義,有戈爾巴喬夫的人道社會主義,還有希特勒的社會主義。只說社會主義就夠了?還要講清楚,我們這個是馬克思主義的社會主義,是工人階級領導、無產階級專政、人民當家作主、走向實現共產主義的社會主義。中國特色,也只能是這樣的社會主義。不說清楚這個道理,沒有共產主義信念,資產階級可以接受。小平同志說,什么是社會主義,沒有搞清楚。我看,就是這個道理沒有搞清楚。
不論什么環境,不論干什么,不論當多大官,這個信念不變。剛才說到搞女人。這種事情,現在好象不算什么了。但是我們黨不能允許,你胡搞,就批評、處分、降級、開除、抓起來、關監獄、判刑。人有人格,國有國格,黨有黨格。一個黨,那時候幾十萬人、幾百萬人,有這么高的道德水平,成為民族道德的楷模,也是幾千年歷史的奇跡。有人說太“左”。這又是屁話。你想一想,世界上有哪個黨有這個本領,在這樣的問題上,能把自己的黨員管住?只有共產黨有這個本領!
蘇聯垮了,一代人,也許不止一代人,過去了。我們反正都要死。但是社會主義、共產主義不會垮。我死了也不會垮。“4·12”犧牲那么多同志,接著是南昌起義、井岡山根據地。第五次反圍剿失敗,被迫長征,誰知道走到哪里去。一路死的死,開小差的開小差。一個遵義會議,長征走向勝利。抗日戰爭,反共高潮,蔣介石斷糧,我們在陜北那個不毛之地,也是陷入困境。大生產,自力更生,挺過來了。三年困難,你是經過的,還不是過來了。現在的低潮,是敵人的愿望,更是對我們自己錯誤的懲罰。錯誤多了,懲罰就厲害,吸取教訓的時間要長一些。但是社會主義、共產主義不會垮,低潮為高潮做準備。就像走路,高峰之后有懸崖,低谷之后有新的高峰。
2009年4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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