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個說法,得國不正其祚不永。
南宋孝宗去世的時候,他兒子光宗的抑郁癥已經發展到了神經分裂,不能主持喪禮,大臣韓侂胄、趙汝愚等就和太皇太后吳氏商量,干脆擁立光宗的兒子趙擴為帝,是為寧宗。
按理說,寧宗其實也不算得國不正。因為孝宗禪位后對光宗不滿,曾經有過廢掉光宗的意思,所以光宗一直精神比較緊張,不敢去朝見孝宗,大臣也十分不滿,經常上書勸諫。因此,擁立寧宗應該說是一個合情合理的決定。但從當時來說,畢竟這個意思不是出自光宗,所以也勉強可以算寧宗得國不正。
但是寧宗仍然很不幸地遭遇了繼承人危機。寧宗先后生過八個兒子,但是都夭折了,沒能活下來。一般來講,出現這種情況并不奇怪,可以從寧宗的兄弟的孩子里選一個為嗣。要命的是,他的父親光宗的孩子中,只有他還活著。只好再往上追溯,從孝宗的兒子魏王趙愷的后人中找。趙愷有兩個兒子,一個很早就夭折了,剩下的只有沂王,可是沂王也沒兒子。那就只好從宗室中選了,而這時太宗的后裔在靖康之難的時候都被金人擄走,只有太祖還有后人在紹興一帶,孝宗也是從那里選出來的。
寧宗先選了一個,而且很正式地先在宮中養著,選學問好的大臣教育,不幸的是,這個孩子很命薄,寧宗還在,他就死了。
這之前,因為沂王無嗣,已經從宗室中選了一個為嗣,是宗室趙希瞿的兒子,寧宗先是賜名均,后來又改為貴和。寧宗選立的太子死了以后,就把貴和立為皇子,賜名趙竑。這樣,如果沒有意外,趙竑就將會是理所當然的繼承人了。朝野上下都視趙竑為未來的皇帝,寧宗還選了當時的名儒真德秀負責教育他,趙竑也以皇子自居。
這時候,朝廷的宰相是史彌遠,著名的權奸。他已經專擅朝政多年,朝廷內外都對他很不滿,但因為他勢力大,別人也不能把他怎么樣。
因為趙竑喜歡彈琴,史彌遠就選了一個擅長彈琴的美女送給他,他也很寵愛這個美女。哪知道這個美女實際上是史彌遠安插在他身邊的女特務,主要任務是監視他,把他的動向報告給史彌遠。趙竑對史彌遠也十分不滿,經常指著掛在地圖在指著瓊崖(現在的海南)說,將來要把史彌遠流放到那里去。他還曾私下稱呼史彌遠為“新恩”,意思是,要把史彌遠流放到新州或恩州。這些地方在當時都是蠻荒之地。特務把這些情報送給史彌遠,史彌遠很擔心。
這時候,因為趙竑被寧宗立為皇子,沂王又沒有后嗣了,所以朝廷另選了一個宗室的孩子趙昀為嗣。史彌遠就讓人打聽了一下趙昀的消息,想將來立趙昀為帝。
寧宗病重的時候,史彌遠讓人去接趙昀來繼位。趙昀先入宮,一進去,皇后楊氏就說,你現在是我的兒子了。這就算是承認了趙昀的繼位資格。等到什么都安排好了,史彌遠才派人去請趙竑。
這時候,趙竑也在萬歲巷的家門口等消息。趙竑看著朝廷派的人匆匆從他家門前走過,一會又回來了,大惑不解。進了宮,行完禮出來到前殿,別人讓趙竑還是站在他以前上朝時站的位置上。趙竑問,以今天的情況,難道我還應該站在這里嗎?別人騙他說,在登基禮之前,就是要站在這里。但是趙竑發現,燈影之下,御座上坐著一個人,但又不好問。過了一會,大臣要恭賀新皇登基,趙竑才發現趙昀已經坐在皇位上了,他才明白怎么回事。趙竑很憤怒,不肯和群臣一起下拜,史彌遠讓人按著他的頭下拜行禮。完了就封他為濟陽王,接著又改為濟王,讓他到湖州去居住。趙昀也就是后來所稱的宋理宗。
封了王,當然就有封國,這才叫裂土而王。所以,凡是封了王,理論上都是有封國的,只不過有的朝代規定要去封國居住,有的不用去而已。在宋朝,一般的宗王是不用去封國的,去封國的,多數是皇帝不喜歡或許認為需要提防的人。為什么呢?如果有人要造反,以另立皇帝的名義的話,宗室宗室就很容易被利用來作為旗號。
所以,太宗即位后,把太祖的子孫基本上都貶出了京城,連他的弟弟秦王廷美也以各種理由貶死,到最后連王爵都削奪了。
但這不意味著宗王離開京城就沒有好下場。孝宗的太子死后,本來應該輪到趙愷,但是孝宗認為三兒子光宗“英武類己”,就越過趙愷,直接立光宗為太子。但既然立了光宗,就要防備趙愷,就給他加封魏王,讓他離開了京城。趙愷離開京城的時候,孝宗命宰相虞允文去送行。趙愷很怕自己離開進城后,被別人進讒言加害,所以對虞允文說,“望相公保全”。
大概因為沒有立趙愷為太子,孝宗覺得對他有些虧欠,所以經常給他賞賜。趙愷為人很好,到地方上后也勤政愛民,很受老百姓愛戴。趙愷死時,孝宗還在,所以給他的追封和謚號都不錯,厚禮而葬。
但趙竑就不同了。趙竑離開京城的時候,朝廷正是史彌遠當權的時候,而寧宗之前給趙竑選的師傅官如真德秀等,都擔心受他牽連早早離開了他,所以孤立無援。
雖然趙竑和趙昀都沒有被立為太子,但按照先后順序,趙竑名義上已經是皇子,而趙昀并未被寧宗立為皇子。趙竑沒當上皇帝,不僅趙竑自己很憤怒,怨恨史彌遠,朝廷上下也有許多人為他抱不平。
寶慶元年正月,也就是趙昀登基不久,湖州的老百姓潘壬與潘丙兄弟糾集湖州漁民和地方上的少數士兵作亂,要立趙竑為帝。趙竑聽到消息后很害怕,藏在水井里,還是被找了出來。造反的人把趙竑裹挾到湖州府治,給他黃袍加身,要他做皇帝。趙竑“號泣不從”,后來拗不過就同意了,并約定成事入京后,不上海皇太后和趙昀。還發了布告,指責史彌遠廢立的問題,最后聲稱“領精兵二十萬,水陸進討”。連當地的州官也率下屬入賀。這就是所謂的“濟王之變”,也稱“湖州之變”,是宋朝歷史上除了趙匡胤陳橋兵變那次之外的第二次“黃袍加身”。
可是到了天亮,趙竑看看自己所為的二十萬精兵,不過是一群漁民和士兵組成的烏合之眾,不滿百人,就覺得這事搞糟了,于是一邊派人向朝廷報告,一邊親率地方守軍鎮壓,等到朝廷派的兵到的時候,整個事件已經被平息了。
但朝廷還是不肯放過他,尤其是史彌遠。趙竑本來好好地,根本沒有病,但史彌遠派他的親信秦天錫以給他治病為名到了湖州。到湖州后,秦天錫口傳圣旨,逼著讓趙竑自縊了。至于秦天錫所謂的圣旨究竟是出自趙昀,還是出自史彌遠,就沒有定論了。
趙昀知道后,還輟朝、追贈官爵、賜給葬費等等,禮節上并無問題。但史彌遠指使言官再三上奏,趙昀就取消了這些待遇,最后連趙竑的王爵也一并削奪,降封為巴陵縣公。
這當然是一次嚴重的政治事件。尤其是朝廷后來的處理,當時的名臣如真德秀、魏了翁、洪咨夔、鄧若水等人,都認為趙竑事先并未參與湖州之變的計劃,事發時也是被裹挾的,之后又主動向朝廷報告,并且自己率州兵平息了叛亂,所以不能算是他自己謀反,不應當過重處理。但由于史彌遠把持朝政,所以始終未給趙竑平反。所以,后來每逢災異、重大政治變動,就有大臣上書說這是天變,要“回天心”,首先就要給趙竑平反。
一直到史彌遠死后,趙昀剪除了史彌遠的黨羽,改元端平,進行改革,史稱“端平更化”。就在端平元年,趙昀下詔恢復了趙竑的官爵。趙昀死后,繼立的度宗又下詔恢復了趙竑死時朝廷追贈的官爵。到恭帝時,大臣王應麟上書,認為應該給趙竑“更封大國、表墓錫謚”,朝廷也同意了,將趙竑的封爵升為鎮王,賜謚號昭肅。這場公案才算了結。
平心而論,雖然理宗得國不正,但前期由史彌遠和皇太后楊氏把持朝政,晚期又寵信愛妃閻貴妃和太監董宋臣等,中間端平時期政治上尚算清明,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就是在端平年間,南宋和蒙古相約夾擊金國,恢復了河南、山東等大片土地,并曾一度攻占洛陽,史稱“端平入洛”。
但理宗畢竟是由史彌遠矯詔所立,所以生前雖然還好,但死后并不好。首先是他和寧宗一樣,沒有兒子,后來只能立他的侄兒為帝,是為度宗,度宗還被蒙古人俘虜走了。理宗死后不久,他的陵墓就被一個和尚盜掘,由于做遺體處理時給他身體里注入了水銀,盜墓的和尚為了取出水銀,將理宗的遺體倒掛在樹上,讓水銀慢慢從他的身體里再倒出來。之后,和尚又將理宗的遺體焚毀,并用他的頭蓋骨送給蒙古皇帝做酒碗。
歷史無法假設,但后人總免不了要假設。理宗因為完全是史彌遠矯詔所立,而且繼位的時候年齡尚小,所以前期完全是史彌遠的傀儡,無所作為。趙竑就不同了,要比理宗年長,而且如果是他繼位為帝,就是順理成章的事,對史彌遠不用太過順從。他又有兒子,不用過繼別人的孩子。所以,如果他做皇帝,就會和理宗很不同。
濟王之變實際上可大可小,提起來重千斤,放下來無一兩,如何處理,就看當政者的用心。因為濟王做皇子久了,所以民心是向著他的,否則也就不會有湖州之變。因此,如何處理濟王,不僅關系到濟王的未來和生死,實際上也是老百姓和朝臣評價皇帝的重要標準。從史彌遠剛一死,理宗就給趙竑平反來看,他自己未必想做這么絕。但他仍然這么做,無論是誰,都會覺得是理宗為了保位,怕濟王活著會威脅到自己的皇位。也就讓人看到了皇帝的私心很重,自然會讓宵小之輩覺得有機可乘。所以才會有他晚年寵信太監造成的朝政荒怠,使南宋步入衰落期。如果理宗在處理“濟王之變”時能留有余地,后來也就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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