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九七零年春天的事兒。當時我在漢高祖劉邦的老家—江蘇豐縣趙莊公社執(zhí)行“三支兩軍”中的“支農(nóng)”任務(wù)。可能是受潑皮劉邦的影響,此地很有些具有“皇上第一我第二”氣魄的光棍和稱霸一方的“地方知名人士”。
一天,我和公社焦副主任去一個叫張老家的大隊處理一起宗族糾紛。具體事由很簡單:以張姓為主的村民堅決反對李姓村民中的原副大隊長擔任大隊革委會副主任,并由此引發(fā)了宗族間的武斗。注:那時的各級政府均使用“革命委員會”(簡稱“革委會”)的稱謂,大隊革委會相當于現(xiàn)在的村委會。
我和焦副主任到村里后,召集大隊“籌委會”(革委會籌備委員會的簡稱)成員開會。在會上我反復(fù)強調(diào)了黨的政策和上級革委會的指示,要求他們摒棄宗派成見,吸收李姓村民加入革委會以促進團結(jié)、做好各項工作;焦副主任則直截了當點名批評了張氏家族的頭面人物(此人抗戰(zhàn)前是國軍的排長、抗戰(zhàn)中是偽軍中隊長、光復(fù)后成為國軍團副、淮海戰(zhàn)役時又成為投誠軍官,系“日偽時期吃得開、國民黨時期吃得開、解放后也吃得開”的 “三開人物”,故不屬于籌委會成員)挑動武斗的錯誤;籌委會中張、李兩族的代表都表示要按照毛主席的指示,“團結(jié)起來,爭取更大的勝利”。會議氣氛頗為融洽。
可是,就在會議結(jié)束走出“會議室”的時候,發(fā)生了意外事件!一群以老弱婦孺為主的村民涌了過來,把我和焦副主任分割包圍在村口的場院上。老人尤其是婦女們拽著我的衣襟連哭帶罵,堅決反對那個“騾子鳥靠的”原副大隊長進入革委會;半大小子則向我身上吐痰、擤鼻涕和揚土;還有少數(shù)成年男子卑從背后對我施以拳腳,而那位張氏頭面人物則在其子侄的簇擁下圈外指揮。
必須承認,這個姓張的老家伙的招數(shù)確實老辣。倘若我在言語上與群眾相抵觸甚至發(fā)生肢體沖突,就會背上一個解放軍對貧下中農(nóng)施暴的罪名;倘若我為保全自身做出妥協(xié),他們阻止李姓進入革委會的圖謀就會實現(xiàn)。
我雖然是個新兵,卻經(jīng)受過“運動”和插隊的鍛煉,對農(nóng)村的情況比較了解,并且始終牢牢記著父親在信里對我的囑咐:三支兩軍主要是做群眾工作。做群眾工作不會一帆風順,很可能遭受誤解。但不論群眾對你怎樣過火,也不能站到群眾的對立面。一定要相信群眾是通情達理的。所以,不論群眾對我怎樣推搡、辱罵甚至拳腳相向,我都做到和顏以對(悅色自然不可能了),堅持說理斗爭--人民內(nèi)部的斗爭。
漸漸地,老頭、老太太不再推搡我了;婦女兒童不再辱罵我了;幾個曾在背后對我“下家伙”的成年男子也悄悄離開了人群;甚至有位老大娘抹著眼淚說:瞧你們把這孩子折騰成啥樣了……借著這檔口兒,我向同樣被圍攻的焦副主任看去,只見他捂著肚子坐在地上痛苦的呻吟著。轉(zhuǎn)過身,我看到那個“三開人物”一面率子侄攔阻散去的群眾,一面向我和焦副主任逼過來。
“張XX,你個壞孩子(這個稱謂不分年齡)!老子只要不死,絕饒不了你這個狗漢奸!”焦副主任憤怒地發(fā)出近乎絕望的吶喊。
“他媽的!壞人終于跳出來了!跟他干!”我一面想著,一面四下尋找著可以充作武器的家什兒,準備做一次最后的斗爭—與敵人的斗爭!
就在這時,沖鋒槍清脆的點射響了起來!抬頭望去,只見班長和弟兄們在一位李姓報信者的帶領(lǐng)下,荷槍實彈沖了過來……
這次被稱為“張老家事件”的最后結(jié)局是:張XX和他的兩個子侄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焦副主任經(jīng)醫(yī)院治療很快恢復(fù)了健康;我除了灰頭土臉、一身鼻涕黏痰和幾處軟組織挫傷之外并無大礙。當然,最重要的是我從中領(lǐng)會到一個硬邦邦的道理:
寧挨群眾的打,不上壞人的當!
2012年3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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