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為二舅六十壽辰,宴畢,隨諸舅、姨赴岳屏公園游憩。
時近清明,地氣漸暖,岳屏山春意滋榮,與大舅循徑而上,指道旁草木問其名,舅一一答之,并告以此品在衡之歷史。按大舅并非植物學家,然少居鄉間,后學鐵道工程,久歷四方,見聞多為我等不及,乃先主席澤東時代“教育與生產勞動相結合”之標本也。
甫至山頂,則見青銅巨像立焉:壯士六員向外環列,或據槍,或引彈,或擎石,動如雷霆,立如峭壁,互相呼應,融為一體,雖無裂眥沖冠之極態,然忠勇沉毅之氣,貫于表里,所謂不怒自威,凜凜如神者也。顧衡陽形勝之地,扼西南咽喉,建城以來,屢經兵燓,而衛國御侮,此地士民,向不后人:宋季元兵南下,衡陽人李芾任潭州(今長沙)太守,率全城軍民死守三月,舉家殉國;明清之交,王船山以儒生起兵南岳蓮花峰,抗擊八旗勁旅;南明李定國部亦曾血戰衡陽,擊斃順治帝族兄敬謹莊親王尼堪;抗日軍興,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蔣介石曾駐蹕南岳,指揮并檢討抗戰軍事;國共合作建游擊干部培訓班于南岳,蔣介石兼任主任,周恩來、葉劍英等中共名將亦曾親往督導、授課,傳為精誠團結共赴國難之佳話。而最為壯烈之一頁,當推民國三十三年6月22日至 8月8日 之衡陽保衛戰,衡陽軍民浴血48天,斃傷敵酋數十,斃寇兵二萬,殺傷約三萬,我將士一萬人殉國,民眾死難者不下三十五萬,損失財產九百余億法幣,全城化為一片焦土,死事之慘不下金陵,而戰績之彪炳,舉國名城無數,恐無出衡陽之右者——此則青銅巨像所由作也,我輩覽此,能不頓覺眼中岳屏秀色,平添無量莊嚴乎?小姨素居衡陽,家境寬裕,生活安樂,國事國史皆無所問,今則入雕像后之抗戰陳列館,盤桓瞻仰,良久不出,人皆以為異,吾獨知其所感必深——小姨父亦嘗從戎數載,然國朝承平日久,偃武修文,執戈之士,朝野多不以為重,小姨亦然。今入此館,則山河破碎人民離亂之殷鑒,歷歷在目:國家武備之為必有乎?可以無乎??有而必強乎?可以弱乎?此不待智者而知也。
陳列館外有“記功亭”,其聯曰:“九霄日月銷兵氣,四塞山河護國魂。”竊以為方今之世,霸權橫行,狼煙不斷,尚非所謂”洗盡甲兵長不用“之時,自家”兵氣“一旦”銷盡“,誠恐如梁任公所言:”兵魂銷盡國魂空“,有文恬武嬉,商女亡國之憂也。愚意上聯不妨改為”九霄日月昭兵氣“,或”九州日月銷寇氛“。下聯極好,”四塞山河“,一筆寫盡衡陽之氣概,有金城湯池之險固,有中流砥柱之雄奇;”護國魂“,則知此處關山、此處鏖戰,非徒為爭一城一地之得失,甚或不徒為爭一朝一代之興亡,而誠如諸抗戰烈士所言,乃”為中國軍人爭光榮,為中華民族爭人格“也。是以尺土寸草,亦必染以丹心碧血;斷墻瓦礫,亦必陳以忠骨英魂。吾游泰山,嘗見道旁有民國三十二年天津胡寶林、胡寶泉兄弟所題”大好河山“四字,甚為不解:時泰山尚在日寇之手,正是草木含悲,山河蒙垢之時,所謂”大好“者云何?今則知其意深矣,史載泰山當時亦有我黨抗日部隊活動,犧牲烈士數以百計;衡山、衡陽雖亦淪入敵手,然抗日烽火不滅,各地軍民激于大義,赴敵而死者不知凡幾:南岳僧眾,有為游擊隊遞送情報而慷慨就義者,有拒為陣亡寇軍誦經而慘遭毒手者;衡州婦女有力扼獸兵而同沉水底者;耒陽鄉民曾建游擊隊與日寇周旋,據傳曾以地雷土炮斃敵甚眾。八年烽火起盧溝,英雄喋血滿中華,浩氣如山高水長,山河與英雄同體,故雖蒙塵于一時,必煥發于久遠,焉得而非河山大好,”大好河山“?
陳列館正對一塔碑,碑高約十米,上書“衡陽抗戰紀念城 蔣中正題”,亦史跡也。
歸,因覺陳列館中某照片頗似百團大戰中父老慰問八路軍之照片,乃閱《百團大戰歷史文獻資料選編》(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編)附錄之照片,未見。瀏覽全書,則此役我軍犧牲之巨,實令人難以掩卷。如據其中太行區 1940年11月19日 報送中央軍委之《太行區部隊百團大戰及反掃蕩戰爭統計要報》,則 8月20日 至 11月10日 ,僅八路軍129師太行軍區部隊即在與日寇作戰中陣亡六千三百余人,中毒萬余人(有中毒七八次之多者)。如此犧牲,固然昭顯我軍殺敵英勇,奮不顧身,然亦由雙方裝備懸殊所致,不可不察也。據人民解放軍陸軍十三軍戰史《13軍征戰紀實》載,129師初時裝備刺刀數量不足,乃為部分軍士配備長矛,遂有現代戰爭中正規軍以長矛沖鋒之奇觀,而日軍《華北治安戰》亦載討伐中共軍之日軍,“常為手執大刀之中共部隊包圍而陷于苦戰”;《兵器知識》曾載,八路軍自造之手榴彈爆炸后往往一分為二,并無破片,殺傷力極差;美國軍事觀察員卡爾遜亦曾報告,有日軍為八路軍子彈所中而毫無損傷,蓋因我槍械老舊,多有膛線已磨平者,故發彈無力,如射泥丸也。輕武器尚且匱乏如此,重武器不問可知,而我數十萬健兒即以此等軍械與現代化裝備之日寇殊死奮戰:平型關之戰,以大刀斫敵,敵心驚膽戰,稱之為“青龍刀”,蓋以為關公再世也;長生口之戰,以長矛搠敵,敵為之氣奪,驚呼“支那長劍厲害!”;黃土嶺之戰,以數發迫擊炮彈擊斃敵酋阿部規秀中將,或亦因八路軍裝備素劣,日寇初不意我尚有此利器,未及防范也。以泱泱大國而任三島倭奴跳梁八載,非中華無人,實積貧積弱之深也。
先主席毛公潤之,以一黨之精英,奮億兆之黎元,開曠古未有之人民政權,自是國朝定鼎,華夏乃蒸蒸日上:外則王師南征北討,橫挑強梁,屢挫虎狼之邦,軍威所及,夷狄乃不敢有窺中土之心;內則士民勵精圖治,重整河山,雖屢歷艱難,而中興之勢,已如旭日升空,大江入海,無可阻擋。國朝六十年,詔提諸路精兵萬余,大會京畿,整器械,勒部伍,以供天下檢視。 十月一日 ,今主席觀兵于天安門下,諸營將卒全裝貫帶,嚴陣而進,槍戟如林,鐵騎如山,長空則鷹揚,步列則虎嘯,軍器精良,軍容壯盛,舉世靡不贊嘆——時我朝艨艟,已會獵西洋之上;而新造巨艦,將出于遼海之濱矣。吾細觀熒屏,但見嘉賓中嘗隨先主席征戰之勛臣,有睹六師之壯,而英雄淚下者,蓋階前行進之銳旅,多即當年以壞槍劣彈刀矛石塊搏敵之舊部——斬木為兵之艱,血肉橫飛之烈,袍澤殞身之痛,紅旗漫卷之豪,躍然猶在目前,先主席所云:“為有犧牲多壯志,敢叫日月換新天”是也。今非昔比,滄桑如此,斯人而臨斯景,能無感于心乎?今日有識者,亦當銘記先主席及諸先烈前輩興邦之志,開辟之功,體國之謀,承其遺教而斟酌損益,發揚光大,不宜數典忘祖,妄加輕薄,亦不可以師心自用為獨立人格,以一意孤行為特識卓能——是則吾所望也。君子于此,可不慎哉,可不慎哉?
清明將至,謹以此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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