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年大年初七，要去太原出差，只能買到初五到石家莊的火車票。于是決定提前兩天北上，中途轉到昔陽大寨看看，再到平遙古城游游，正好第三天趕到太原辦差。從職業來說喜歡走走看，平遙古城就是我向往已久的一處。大寨是勞動社會主義的標桿，作為一個有社會主義情節的人，總想從大寨這塊土地上獲得明證，毛澤東的社會主義值得留戀和向往。　　

到石家莊換去陽泉的動車，出站不久，火車便在號稱亞洲最長隧道——太行山隧道穿越。太行山是由南至北的走向，南起王屋山、中條山，北至海河平原以北的燕山山脈，將西北高原與華北平原決然分開，形成兩種強烈對比的地理景觀。太行山東面，是被地理學上稱作“障石巖“的一種非常特別的地貌景觀，用“紅綾萬丈壁立千尺”來概括，就是說紅砂巖壁長有萬丈高有千尺長，而“障”字很好地概括了石巖的屏障作用。不過這里只突出強調了石巖，而忽略了流動與生命，其實直壁上有郁郁蒼蒼的自然生命，還有幽深的峽谷、千折百繞的曲流，使石崖看上去靈動而不猙獰。當然我還沒有專門去探尋過這樣壯美的景觀，只是看過一些地理資料和圖片，并聯想到毛澤東時代所創造的人間奇跡——紅旗渠和郭亮洞，周總理曾向國際友人自豪地宣示過的，靠人工開鑿在太行山直壁上的人間天河與掛壁公路。穿過紅崖石壁后，火車就在高高低低的黃土山里穿進穿出，太行山又換成另一種景象：千溝萬壑，土層很厚植被稀少，滿眼枯黃的高原景象，一種古老而滄桑感油然而生。有地理學者說，太行山的銅墻鐵壁圍起了黃土高原，也就是說如果沒有這石巖做擋土墻，山西這塊熱土根本架不住人類幾千年的高強度開發和征伐。　　

到陽泉后找到轉昔陽的公共汽車已是中午，沒想到車開出站后走走停停，不載滿客就是不肯走。心中忐忑不安，這什么時候才能到啊？終于看到橫更在前面的引水渡槽，那應該就是農民總理陳永貴臨終前還念叨的西水東調工程了。當然它沒有完工，在未到達另一山頭便嘎然而止，意味著一個時代的中止？！畢竟是一個大型工程，改革開放后大寨這面紅旗砍掉了，但渡槽沒有被炸毀清除，這是否意味著以后還有續接上的可能？不過它現在成了昔陽縣域的標志物，上面高高懸掛“昔陽縣歡迎您”，比我到過的任何縣城標志都要令人震撼。過了縣界，便看到馬路邊遮擋房產開發工地的碑墻上，畫的都是當年陳永貴、鐵姑娘以及大寨鄉親們戰天斗地的場景，令我心動了一下，感覺昔陽還有毛澤東時代的文化遺存，是昔陽縣人懷念起那個時代？或許是為了廣告效應？車行到昔陽縣車站，卻是臨時建筑，很想不通，這么多年昔陽縣都發展了什么，連汽車站這么尋常的公用設施都沒有建？感覺此地非久留之地，趕緊乘上了直接到大寨的公交車。　　

大寨停車場很大，以微縮大寨梯田和真人大小的雕塑群為背景，表現了大寨人修筑梯田的場景。回望廣場另一端，看到路邊有指示“虎頭山生態園”的牌子，于是按所指方向沿馬路上坡。也看到梯田，收完玉米后的秸稈還杵在地頭沒有收拾。我特意往莊稼地里走走，看到幾塊地里都有墳墓，抬頭望遠，正好看見正吹吹打打在田地里下葬儀式。大寨人現在都在自家田地里墓葬嗎？這是好是歹一時無法做出判斷。再往上走感覺還是不大對，碰見一個年輕姑娘，于是走近問此路是否通向大寨。姑娘說錯了，下車的地方看到大寨賓館再往前走，虎頭山生態園也往那個方向，只好心有不甘地往回走。　　

路過大寨賓館，打聽了一下住宿情況，可能是接待領導首長的規格吧，最好別在此地留宿了。于是我加緊了步子，沿山坡小道拾級而上，可以看到村寨的整體概貌。村舍比其他地方要干凈整潔，但見不到一個人，走過房前也見不著有人。窯洞也像梯田一樣一層一層往上疊加，下層的屋頂是上一層的場院，窯洞大部分埋在山坡里，只有一面向陽。這種依山而建的建筑形式，就是叫生土建筑吧？保溫隔熱又能獲得充足的陽光和地熱，但從外表沒有看到任何通風換氣的構造措施。這里的地域氣候夏天短冬天長，通風不是建筑主要考慮的問題，但換氣總是需要的吧？很遺憾不好進入宅內詢問探究一下。迎面來了個大漢，穿著也比較整齊，趕緊問好，他也回了個好。我問這里是不是大寨，回答說就是大寨。他說你怎么走到這里來了？不過走這還正好，走前面得買門票呢。并告訴我走到前面岔路口就往左拐到后山去，不要錢，往右拐的話要收錢。謝過之后我就往后山走，原來這才是正宗的大寨梯田。坡道是花崗巖塊石鋪筑的，有5、6米寬，大型農用機械一直可以爬上每一塊地頭，大寨人現在種地不需要太費力，有這么好的基礎設施，翻耕、收割、運輸等重體力活都可以使用機械。真是前人栽樹后人乘涼！這種石鋪路看上去很粗燥，實際很生態，石塊與石塊之間沒有用水泥漿砌死，雨水可以滲透，對消解大雨減低洪水侵蝕都有一定作用。當年永貴大叔有這樣的凝聚力，帶領大寨老老小小男人女人，靠肩扛手抬，硬是將花崗石一塊塊壘筑起來，人民勞動創造能力發揮到了極致，真不簡單！。永貴大叔給大寨留下一份厚重的物質遺產，還留下一份精神遺產，鍛煉出像郭鳳蓮這樣的年輕干部，在如今市場經濟拼搏中，也能夠帶領大寨人保持競爭優勢。　　

上到更高處的一塊田地里，發現有一個巨大的地下工程，用麻石圍筑的半徑有30米左右的圓形體，上面覆土種莊稼。朝一處洞口往下瞧，黑洞洞的很深的樣子，是收集雨水還是儲存過冬的食物的？無法搞清楚。大寨的地里面秸稈都收拾干凈，還有肥堆，每層梯田邊緣都種植了樹墻。再往上走看見前面山坡道上有比較密的樹林，這可是難得一見的景觀，走近看時，卻看見坡崖下傾倒了大量垃圾。大寨村舍收拾得挺干凈，沒有像其他村舍一樣垃圾圍村，原來是把垃圾填崖了，不過這也能看出大寨集體組織還是有行政力的。感覺大寨人雖不需要像以前那樣艱苦奮斗，但比起其他鄉村來說，還是積淀下來一些毛澤東時代的文化。　　

看完梯田，折回頭下山來，又摸進了村中心廣場。難怪家家戶戶看不到人，原來都聚在廣場跳舞。一個頭發梳得有點怪異的男青年，領著幾十個青年在跳現代舞。年紀大些的在旁觀看，當年永貴大叔經常召集大伙開會的老柳樹下也坐了老人。我從場邊緣穿過，沿著一條主路往上走，如入無人之境，兩邊住家都開著商鋪，但誰都好像沒看見你，開店的也不主動招攬生意，只看跳舞。看到陳永貴舊居的標志，就折了進去。前院很小，右手邊是小店，也是沒人做生意，透過玻璃門窗，可以看到出售的旅游紀念品和大寨物產；左手邊是簡陋的陳列櫥窗，永貴大叔當年使用過的勞動用具都擺在里面，類型還不少，有的工具我還叫不上名。里院窯洞是陳永貴曾經的居室，簡樸整潔，奢侈品可能就要算那臺老式電話機了。我在院子里轉悠十來分鐘，本想店主人來了，買本陳永貴傳記，硬是沒人搭理。感覺大寨人很冷漠，既不防范，也沒做生意掙錢熱情。我想若是去找跳舞或觀舞的人問尋店主人，可能會自討沒趣。于是就這樣沒和大寨人招呼一聲，就又獨自離開了。看得出大寨人一是生存壓力不大，二是對錢的欲望也不大，或許這是人格很成熟的表現吧？！　　

再往虎頭山方向探一探，發現路途還很遙遠，就留下點遺憾吧。趕緊坐車回到長途汽車站，已是5點多了，回陽泉的車沒有了，只有到太原車還在招攬顧客，估計也是不坐滿絕不開車的樣子，上去一看還不知道啥時能開，沒辦法只好安慰自己，反正到太原找家旅館也比留宿此地強。　　

既然到了太原，我想先到榆次溜達溜達，再從榆次到平遙。到下午4點多才到平遙，先找到旅館放下背包，然后先在古城外圍轉悠一下。古城大致呈方形，西邊的城門是主城門叫鳳儀門，我很快找到它與新城對接的街道。用花崗石鋪就的景觀大道兩邊商鋪林立，但道路上還是小攤小販兩邊鋪開，地面滿是垃圾，人們就在垃圾上面買賣吃喝。西護城河全用花崗石裝修——護欄、護岸、襯底，河底一滴水也沒有。想沿城墻腳下走走，尋得一拱形景觀橋，下橋處人糞狗尿橫流，后悔不該走沒人走的地方。等到我自己也內急的時候，才意識到竟然找不到公共衛生間，還沒有花去的白雪掩蓋了多少污穢？轉到北邊，護城河便沒了花崗石裝飾，就是挖了土溝。不過我倒認為比用花崗石裝修的要好，至少泥土還可以培育生命，不過從這一現象可以看出政府財力捉襟見肘。找到一處不太深的溝，便越過土溝回到馬路上，趕緊折回旅館。第二天一早，我打算進內城走走，房間不能退，萬一城內也找不到洗手間間，還可以在12點前回到旅館方便后再退房。　　

迅速穿過垃圾街道，直奔內城，先沿城墻內邊走。沒想到走哪，哪都是垃圾，我開始糾結著古城人該如何應對垃圾的問題。從西城墻走到南城墻，才看到有一個老太太有氣無力地在掃街道，也就是把垃圾從這塊地拂到那塊地，真為她著急。現在是催人消費的時代，中國確實很富裕了，古城人更是不需要勞動也有錢消費。消費多垃圾就多，過年炮仗煙花、張燈結彩的飾物、舊衣破鞋、燒火的碳渣煤灰、吃喝剩下的，凡是不能堆在自家的，只能堆在街道上，那掃地的老太太簡直就是愚公移山。我根本無心欣賞建筑的形制與雕飾，殘墻斷垣也吸引不了我，走到南邊迎熏門，還是忍不住出城來。但城墻外也滿目瘡痍，到處是剛開工的工地，植被擾動得厲害，人車喧囂，灰層彌漫。

下午我退了房寄存好行李，不甘心又再次進城看看那幾條主要商業街。商業街倒是大不一樣，空前盛世，繁華似錦。街道上空結滿彩旗彩燈，更有橫跨街市的山門、市樓，氣勢非凡；酒肆商鋪大紅燈籠高掛，古玩珍奇旅游商品琳瑯滿目。地面也干凈，人流如注，一派繁榮昌盛景象。但只要不小心走進其他次一點的街道，照樣又是堆滿垃圾。古城人竟然可以怡然自得地生活在垃圾上，真令人匪夷所思。　　

平遙古城1997年12月被列入《世界遺產名錄》，是目前為止是我國唯一以整座古城申報的，具有2700多年的歷史文化名城，也是當時保留最完好的四大古城之一。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文化遺產委員會這樣評價：“平遙古城是中國漢民族城市在明清時期的杰出范例，平遙古城保存了其所有特征，而且在中國歷史的發展中，為人們展示了一幅非同尋常的文化、社會、經濟及宗教發展的完整畫卷。”可是從它設立為至今已有14年，憑世界文化遺產之名頭，傾國家之財力，卻無法解決垃圾問題，讓古城這幅完整畫卷名至實歸？為什么古城人都富了，卻連收拾自己的垃圾的能力都沒有？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我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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