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為“避諱”咬文嚼字
避諱,回避加忌諱也。忌諱是因,回避是行,但忌而避之不一定都能實現預期的果。就如行船,“翻”是忌諱,以不言“翻”來求取最大的安全值,這種“行”還只是一種主觀愿望,是不是果呢?真不一定是。
上溯到西周,大概與禮樂制度有關,中國出現了一種“避諱”文化。小言之,不要用別人、長輩的名字說話行文,非說不可,必須加一個“諱”字。如死了老爹,又想要人記住老爹的名字,就將一個某公“諱”什么的刻在墓碑上。這是小避諱。大避諱就不簡單了,有關帝王、政治制度、官員姓名等,都有避諱。
大家喜歡的唐代詩人李賀,沒有考上進士,二十七歲就窩屈死了。憑他的才,比當今的博士、碩士強得多,為何不是進士?不是考不中,而是不能考。李賀的老爹叫“晉肅”,晉與進士的進同音,因避諱就不能考進士了。后,韓愈為此作專文。質疑道:“父名晉肅,子不得舉進士,若父名仁,子不得為人乎?”韓愈說,曾參和孔子就不講避諱,因之,“凡事父母,得如曾參,可以無譏矣;作人得如周公孔子,亦可以止矣。”
一個避諱,使得中國幾千年的文化發生了扭曲。比方說,司馬遷的父親叫司馬談,洋洋灑灑的《史記》中,竟然沒有一個“談”字。詩圣杜甫因老娘叫“海棠”,一生不寫海棠詩。筆者所在的襄陽,晉朝時有一個開國元勛叫“羊祜”,曾坐鎮襄陽,都督荊州諸軍事。屯田興學,以德懷柔,深得軍民之心。羊祜之“祜”,讀如“戶”,也因避諱,荊州改戶為門。宋朝時郢州有一個地方叫“浩然亭”,因與孟浩然犯忌,被某官改為“孟亭”,實不知此浩然與彼浩然可有關聯?
避諱偏偏又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為此鬧出的笑話多不勝數。
據說,五代時,大名鼎鼎的馮道,讓他的“家教”給他講《道德經》,此書第一句便是“道,可道,非常道”,一句話中竟有三處犯諱。為了避諱,“家教”靈機一動,將這句話改為“不敢說,可不敢說,非常不敢說”。 陸游《老學庵筆記》中所記的俗諺“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說的是宋仁宗時有個州官叫田登,因為“田登”與“點燈”諧音,所以這個州元宵節張榜放花燈榜文竟寫成:“本州依例放火三天。”還有一個笑話,說的是南宋時有個叫錢良臣的人,他的寶貝兒子不敢直呼其父名,讀書時,凡遇到書上有“良臣”二字,就改讀為“爹爹”。有一天,這寶貝兒子讀《孟子》,見書中有“今之所謂良臣,古之所謂民賊也”,他照例改讀道:“今之所謂爹爹,古之所謂民賊也。”
有的笑話卻是真實的歷史。漢高祖劉邦的老婆呂太后,在歷史上可與武則天、慈禧齊名,是一個了不得的女性。由于她單名一個“雉”字,而這個字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野雞”,這就決定了相關的避諱具有不可避免的笑話性質:凡“雉”,統統改作“野雞”。不過,在她“臨朝稱制”的八年期間,決沒有人敢于用“野雞”犯上的。
避諱既然扭曲了文化,自然也在國人的潛意識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形成了中國人特有的語言藝術。話該不該說,說多少,怎么說,這不是老外能夠理解的。明明別人家著火了,偏偏要說“走了水”;人死了,偏要說人家“辭世”。但這還是“語詞”上的委婉,真正的奧秘是“達意”的學問。一句話,大可以“余音繞梁,三日不絕”,讓聽者慢慢去消化。
今天讀到一則新聞,我就體會到了言者的避諱,所以,我們沒必要去對言者大加撻伐。
據報道,有記者問到“中國有多少裸官”?監察部長馬馼表示“恐怕這個統計數字現在還拿不出來”。“媒體很關注,各地也在采取措施,大家關注是有道理的。”
我們的周蓬安網友創造的“裸官”這個概念,是有很明確的外延的,它單指配偶和子女非因工作需要均在國(境)外定居或加入外國國籍,或取得國(境)外永久居留權的公職人員。公職人員的管理部門對其所管轄的對象有多少是“裸”的,就如同一個企業對自己的員工有多少是雙職工一樣清楚,“恐怕這個統計數字現在還拿不出來”,絕不等于監察部沒有準確的數字,其字眼在于“恐怕”、“拿”。懂一點傳統文化的人,絕不該用“白吃飯”去罵人。
據理直陳者是好漢,但州官放放火,百姓點點燈,也不違反中國文化習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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