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業為何重如泰山？

劉仰

    美國經濟的復蘇正受到阻礙，美國政府和很多專家學者都指出，就業是經濟復蘇最大的難題。美國社會的經濟動力70%來自個人消費，要想使個人消費繼續成為經濟發展的動力，廣泛就業就非常重要。就業不光是人們生活收入的來源，它也是人們尊嚴的保障。舉例來說，在奴隸制時代，奴隸也算是充分就業，奴隸主不會讓奴隸閑下來偷懶不干活，但是，這種就業是沒有尊嚴的就業，尊嚴不只是精神感受，就好比尊嚴不是白人牧師對黑人說：大家都是上帝的孩子，黑人心理上一開心，白人繼續奴役他們，尊嚴也是實實在在的生活待遇?，F在世界各國領取失業救濟金的最低生活保障，如果人數少，還可以看成是一種福利，如果人數多，像美國現在達到10%左右或以上，那就是一種變相的奴隸制，在現代社會條件下，不過是一種令人喪失尊嚴的虛擬就業。
    就業的難題如今在中國也出現了，它是工業化條件下一個必然伴隨的社會腫瘤，控制得不好，很容易惡性發作，造成嚴重的社會后果。那么，工業社會為什么會遭遇就業困境？用中國傳統的農業經濟做一個比較，也許有助于理解。人們評價中國傳統農業經濟，有一個標準性的詞匯，叫做小農經濟?，F代人認為，小農經濟的弊病在于效率不高，與美國一個人管千畝土地以上的農場相比，小農經濟對于財富的高度集中，的確顯示出效率不足。然而，這種評價是在工業化條件下做出的。暫且拋開工業化的背景，我們應該從本質上看待小農經濟的實質。
    小農經濟簡單說就是每人或每戶有一小塊土地，因此，小農經濟社會一般沒有有很多失業，也不會有嚴重的就業問題。小農經濟社會如果有失業的無產者，常常都是游手好閑、怕苦怕累之徒。對于當今美國社會，人們有一個肯定性的評價，叫做中產階級社會，也就是說，社會財富的分配或構成中，中產階級占大多數，這才是一種合理的狀態。理論上說，中產階級社會的確值得肯定。但是，如果我們不拘泥于工業社會的概念，只站在農業經濟社會的立場，就應該看到，所謂小農經濟社會，實際上就是農業經濟條件下的中產階級社會。換句話說，中產階級社會并不是美國的發明，中國古人早就實現了，它也是中國古代社會能夠長期穩定的重要原因。有了這樣的理解，我們再用傳統中國的農業中產階級與現代社會工業中產階級做一個比較。
    中產階級社會的核心在于“產”，“產”可以理解為財產，也可以理解為產業，在農業經濟中，它的表現形式主要就是土地。土地是一種實實在在的真實財富，只要人們投入勞動，認真耕耘，它必定會有回報。在土地財產的條件下，只要相對平均地擁有土地，付出與回報幾乎完全掌握在個人自己的手里，不需要看別人的臉色，不需要受太多的外界影響。人們沒有太多的失業、就業問題，也沒有太嚴重的貧富差距問題。天高皇帝遠，有一塊自己的土地，自己就是老大，自己就是自己的主人，這才是真正的民主——就是從真實的財富上，由每個人真實地擁有、真實地自己做主。假設農產品市場有較大的波動，土地的回報至少不會讓人餓肚子。而工業經濟的中產階級社會，雖然名義上也是“中產”，但是，財富形態與小農經濟已完全不同。工業經濟的中產階級，其財富形態不像土地那樣是生產資料，是真實財富，而是汽車、房子、證券、現金等虛擬財富。土地財富回報的穩定性、可靠性，在工業經濟中產階級社會里，已經喪失了，周期性的經濟危機之所以可怕，就在于它能隨時將工業中產階級的財富席卷一空，頃刻化為烏有。
    問題出在哪里？問題的根本就在于工業中產階級所擁有的財富，不是真正能夠創造財富的生產資料，而是生產資料的附屬品。工業社會的生產資料在哪里？都在壟斷資本手中，比方說礦山、機器等，有些來自農業的原材料也比較分散，但是，銷售渠道也被資本壟斷，原材料的價格時刻處于被操縱的狀態。甚至，在標準的工業經濟社會，例如美國，土地資源也高度壟斷。換句話說，工業社會的資本自由，使得凡是能夠創造真實財富的生產資料，絕大多數都掌握在大資本手中，而所謂工業中產階級所擁有的財富，不過是看上去挺不錯的浮財，實際上大都只是必將貶值的高價消費品，例如汽車、房子，或者是必須隨時為保值擔憂的數字財富，例如證券、現金。當然，對于西方社會來說，尤其是對于黑人奴隸、歐洲農奴和一無所有的無產者來說，工業中產階級能夠擁有虛擬財富，與西方自己的歷史相比，已經是一個了不起的進步，但是，與中國傳統社會的小農中產階級相對平均地擁有土地這樣的真實財富相比，它還是比較落后。
    小農經濟社會最大的威脅就是土地高度兼并，一旦出現這種情況，失業農民就會增多，就業便成為大問題，社會動蕩就會形成。而工業經濟環境中，由于創造真實財富的生產資料高度壟斷，類比來說，可以認為是，工業經濟時時刻刻都處于高度兼并的狀態，沒有了真實生產資料的工業中產階級，隨時隨地都像小農經濟社會里的失地農民、流民那樣，處于失業的狀態。工業社會中絕大多數能夠找到工作的人，充其量也就是農業社會的長工、短工，或者像是歐洲封建制度下有著人身依附關系的農奴。以前依附于高度壟斷土地資源的世襲貴族，現在依附于高度壟斷生產資料的世襲的企業主。工業中產階級所擁有的財富，本質上只相當于農業經濟中地主付給雇工或佃戶的工錢，而不是雇工或佃戶自己擁有土地。因此，一旦大地主利用大量無土地的雇工之間的競爭，壓低工錢或提高工作量，就會造成大量的失業。這種現象在工業經濟環境中，幾乎天天發生，所以說，就業或失業在工業社會成為大問題，關鍵就在于生產資料的高度壟斷。說小農經濟的合理性，并非是要回到小農經濟社會。當今中國，每個農民也有一小塊地，然而，主要財富形態的轉變，使得土地產出的價值處于工業經濟的末端。一方面壟斷資本控制了農產品價格，另一方面，農藥化肥轉基因等工業產品向農業大量侵蝕，擁有小塊土地的農民在工業環境中，只能處于溫飽狀態，情形著實可憐。因此，工業經濟要真正實現中國傳統小農經濟所體現的中產階級社會理念，就必須打破資本對生產資料的壟斷，讓中產階級擁有真實財富，而不是虛擬財富。
    資本對工業生產資料的大規模壟斷，必然造成高度兼并和大規模失業。因為，壟斷資本要追求效率，其手段之一就是用機械化替代人工。由此造成工業社會的自相矛盾，一方面沒有生產資料的無產者不得不靠就業在維持生活和尊嚴，另一方面，壟斷了生產資料的資本又必然為了提高效率而減少用人。所以我們就會看到，當今美國社會困難重重的經濟復蘇，一方面表現為壟斷企業的高額利潤、好看的財務報表，另一方面是居高不下的失業率。工業社會沒有生產資料的的求職者，實際上就是奴隸，只不過是自由名義下“自由的奴隸”。所以，中國古代社會并不缺乏民主，因為民主并不只是一人一票的政治權利，而是像土地這樣實實在在的真實財富。當今工業社會，要實現真正的民主，必須解決絕大多數人相對平均地擁有生產資料或真實財富的問題，否則，選票民主不過是一句空話，無產者還是無產者，要失業，你毫無辦法，選票最多起點間接的作用。因為，所有最能夠賺錢的生產資料，都不在你的手里。遠不如小農經濟社會里每人、每戶實實在在地掌握土地來得民主、來得自由。因為，創造財富的權利掌握在自己手里。

    如何才能改變？小農經濟的常態以自耕農和中小地主為主，因此，借助這一理念，工業社會就應該以個體戶和中小老板為主。高度壟斷的大老板就等于是小農經濟社會土地高度兼并的大地主，大批的打工者就是雇工或農奴。舉例來說，北京有不少小商品市場，也有大型連鎖超市。以同樣的商業經營面積作比較，小商品市場直接或間接解決的就業容量，比大型連鎖超市要多；而且更符合自由市場經濟，不像大型連鎖超市那樣，完全就是壟斷。更重要的是，小商品市場也沒有像大型連鎖超市那樣在少數股東和大批員工之間，呈現出極為嚴重的貧富兩極分化，員工幾乎永無出頭之日，只能仰承老板的鼻息過日。小商品市場里的中小老板財富差距并不太大，對于每個普通人來說，通過個人努力獲得中小老板的資本積累，也不算很難。所以，工業社會解決就業問題最關鍵的問題就是反對私人壟斷，反對跨國公司，反對500強之類的大資本。當今世界首富（前首富？）比爾-蓋茨是一個壟斷的典型，其巨額財富的形成、維持和延續，建立在不超過10萬雇員的基礎上。而在競爭相對比微軟激烈的汽車業，美國三大汽車公司加起來的市值也不如微軟一家，但是，美國三大汽車公司卻有100萬左右的雇員，還有大批退休員工，間接產生的工作崗位更多。中國汽車業競爭更為激烈，規模與美國汽車業相當，提供的就業崗位約1200萬個。這是一個典型：越是壟斷兼并，越是高科技，造成的失業就越大。所以，當我們歌頌、贊美、羨慕比爾-蓋茨的時候，就不要埋怨自己找不到工作。換句話說，比爾-蓋茨越多，失業就越多。作為普通人，我們選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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