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說到文人,不妨介紹一個:邋遢道人兄的爺爺楊勉齋先生
文人既非全都像秦檜、張邦昌、周佛海、胡蘭成、張賢亮、柯云路等人一樣無行,也非全都像灑家和強國論壇的思聞、的家、自然向前、草橋關民、細雨踏歌、方天佑、瘋僧、孫友東、喜自由等知名網友一樣無行。這是必須承認的事實。邋遢道人兄的爺爺楊勉齋先生,就是一位不僅“有行”,而且非常值得人們肅然起敬的文人。
楊勉齋先生生于1886年,卒于1912年,雖然在世只有短短27年,但他的生命卻象曇花一樣,在短暫的時光中,放出了璀璨奪目的光彩。灑家認為,就算是流星,他老人家也是一顆異常明亮、不同尋常的流星,撕破了黑暗的天幕,放射出了燦爛的光華。
稍有文史知識的人都知道,河圖洛書的傳說乃中華文明的起點象征之一。楊勉齋先生就出生于河洛之交的那片沃土。
5歲,勉齋先生開始接受啟蒙教育,10歲即能自學。自學時經常手不釋卷,母親心疼,曾強奪其書,令其休息。12歲曾擬因勢制宜、加強邊防、應付外寇文案。山河破碎,令他難過異常,立志學有所成,救民水火。為努力學習,他且讀且思,無暇與一般孩子游戲打鬧。有人笑他呆傻,他說,做大學問,辦大事,就要這樣。
由于學問扎實、見識超群,勉齋先生17-19歲連年參加考試,每試皆中,三年間順利由秀才、舉人而成進士。按照當時的風俗,一旦有人得了功名,就應當設宴受賀。但勉齋先生認為,國危民貧,“前途何堪設想?乃以此區區者矜為莫大榮幸,不幾于燕巢焚幕而以為安乎?!”(戈多意譯:國家處于危機存亡之秋,人民處于饑寒交迫之中,“一想起前途,怎不讓人感到手足無措?如果以當秀才、中舉人、得進士這樣的小成功作為一種莫大的榮耀,難道不正如鳥巢著火卻仍然看不到危險嗎?”)堅決不開賀,不送報單。
在天津,他看到租界內洋人橫行霸道、國人卑賤如犬,心如刀狡,給朋友寫信說,中國如不警醒圖強,“數年之后,將如印度之街衢云連,邸宅如鱗,居其中者,盡紫髯碧眼兒曹,而黃帝子孫或為階下囚,或為溝中瘠,已兆于今日之租界矣。”(戈多意譯:中國人如不發憤圖強,“不久之后,將很快變得像印度一樣,城市雖然規模龐大、街巷四通八達,房屋象魚鱗一樣稠密,但只有黃頭發藍眼睛的外國人能夠居住其中,中國人自己卻要么淪為階下囚,要么像溝里的泥土一樣低賤。這一切,從今天租界的的情形就已經能夠看到征兆了。”)見識如此超前,就算是今天,又有幾人呢?
1907年,21歲的勉齋先生授法部主事職務。既然為官,他本想聯絡政界,共事改革。但為官幾個月,耳聞目睹清政府的昏庸腐敗,逐漸對官場感到絕望,于是毅然辭官返鄉,專心致力于教育、自治等社會事業。
1910年,南方數省派代表到北京強烈要求召開國會。勉齋先生奔走呼號北方各省響應,但應者寥寥。于是,他親自率領人馬到巡撫衙門請愿。在省交涉局與某英國公司私訂賣國合約后,勉齋先生親自奔赴北京,向外務部力請廢約。為普及教育和試辦義務教育,勉齋先生與一幫同志再赴北京,但終無結果。
種種坎坷使勉齋先生認識到,依賴清政府絕不可能救亡圖存。他悲憤地說:“官吏除升官發財以外無他思想,學生除獎勵出身以外無他言語”(戈多意譯:“當官的除了升官發財之外沒有任何別的想法,青年學生除了想考取功名、改變身分外沒有任何別的理想”),不但找不到為國家、百姓命運擔憂的人,就連學術上的探討也極為少見,“亡國人之形狀,無一不備”(戈多意譯:“導致亡國滅種的各種不祥之兆,沒有一條不曾具備”),“依賴政府之惡根性根深蒂固,牢不可破,是真亡國之絕好材料,而斷送吾人生命之惟一藥品也”(戈多意譯:國民“片面把一切希望寄托在政府身上的劣根性根深蒂固、牢不可破。對列強來說,這樣的國民,真是亡其國、滅其種的好幫手;而對國家民族來說,也是把人民推上不歸之路的一劑‘好藥材’”)。
勉齋先生早在100年前,就發現了這樣一種現象:一些人“利國家公權以為市,或阿附行政,不敢為社會伸正義,犧牲公益而私之肥。種種學識,適以藉寇兵而赍盜糧。”譯成白話,大意就是:一些人“要么把國家的公權力當作商品出售;要么趨附權勢,不敢為社會伸張正義,犧牲大眾利益謀取私利。他們甚至會‘巧妙地’運用各種知識,借抵御外敵的機會大肆侵吞國家的錢、糧。”看,這是不是勉齋先生在那個時候就為今天的某些人描摩的畫像?這樣的畫像,如此精準,真的令人嘆為觀止。
對國家亂象根源的產生,勉齋先生是這樣分析的:國家之所以衰弱、人民之所以窮困,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大半知識分子“為我學說盤踞腦蒂。以閉戶自潔為圣賢,以不拔一毛為明哲。與之言國事,輒鉗口結舌掩耳卻走不欲聞。犧牲團體利益以快其私之事,皆優為之”,“有金錢思想而無國家思想,有翎頂觀念而無社會觀念”,“來京求官職者如蟻如鯽,大有在坑滿坑,在谷滿谷之勢,……續來者又滔滔汩汩不止。神州大地,真成官世界矣。”久留京師,“如夜行墟墓中,任眾鬼啾啾,擾予靈臺也。”大意是:廣大知識分子之自私自利已病入膏肓。一些人把兩耳不聞窗外事當作崇高,把不損失一點個人利益當作智慧。跟他談論國家大事,要么不發一言,要么捂著耳朵逃跑不聽。更有甚者,不管是否損害大眾利益,只要能夠中飽私囊,一定先辦快辦。廣大知識分子只謀個人金錢,不謀國家強盛;只想升官發財卻不講為社會辦事,到北京求取官職的人像螞蟻那么多、像鯽魚那樣稠,他們走到坑里會把坑填滿,他們走到山谷就把山谷填滿,前赴后繼,不絕如縷,如江似河,中國大地,真正變成了官僚世界。呆在京城,就好像夜晚走在墳地,只聽大鬼小鬼嘈雜吵嚷,讓人耳根不清、頭腦發脹。
聽著這樣的言論,當然知道勉齋先生是在為他那個時代的黑暗而痛苦絕望。但是,這些話語,如果拿到今天來用,是否同樣貼切呢?著名的腐敗鐵三角,不正是這樣嗎?!
終于,對清政府完全絕望的勉齋先生,再也不對清政府的改革、改良抱任何希望,逐步走上了流血斗爭的武裝革命之路。
為了培養和聚集革命力量,勉齋先生等人在開封辦起了中州公學。1908年,同盟會河南分部就設在中州公學,會員迅速達到200余人。這一時期,勉齋先生每天聞雞而起,率師生到郊野做體操和軍事訓練;借辦林場為名,在太行山潛筑山寨,招納豪俠,集資到口外購買名馬,積極準備革命武力。
在與清政府的武裝斗爭中,勉齋先生既是參與組織者,又是聯絡官、鼓動家。特別是在豫西對決中,勉齋先生多次在深夜單騎出入山谷間。在崤西戰斗中,勉齋先生親自上陣,竭力奮戰,激戰三天三夜,先后攻克了靈寶、陜州,并繳獲了大批武器。此后,直至南北議和、清帝退位,勉齋先生一直是豫、陜等地武裝斗爭的主將之一。
1912年,勉齋先生被選為河南省臨時議會議長。他說,“破壞雖終,建設方始,我輩一息尚存,前途茫茫,尚不得不竭盡綿力耳。”(戈多意譯:“清政府的破壞雖然暫時終結,但各方面的建設卻剛剛開始,結果怎么樣還不得而知。所以,決不能不竭盡自己的微薄力量、全身心地投入建設工作。”)他這樣動員議會同志,更身體力行,稍無歇息。1912年夏,由于日夜操勞,積勞成疾,勉齋先生于6月18日在開封病逝。病危之中,聯想到某些令人痛心的社會現實,他仍然不能放心心國家的前途命運,伏枕寫下了如此悲憤滿腔的話語:“吾儕日耽安逸,處處自戕,不早自勵,亡無日矣。”(戈多意譯:“我們中的多數人整天安心于享樂,時時處處不知自尊自強,卻自已殘害自己〔意近玩物喪志、害人害己〕。如果不及時悔悟自警自強,離滅亡的日子真的已經不遠了。”)
勉齋先生畢生矢志不渝為國家民族命運操心勞力,創造了一般人難以企及的生命奇跡。一方面是因為他能夠腳踏實地,勇于實踐,另一方面也因為他具有九死不悔的堅定意志。他曾經這樣說道:“聞有人談及事情難辦及諸事不可為者,輒大不懌,以為吾輩定一方針,當竭畢生精力以赴之,非至能力滅盡,殘喘垂息,終無變遷。”“不為圣賢,便為禽獸,安有以圣賢之難為而甘于自儕于禽獸者哉!”(戈多意譯:“每當聽到有人有畏難情緒,說辦事太難不可能成功時,總是感到心情特別不爽快。既然我們定下了某種目標,自然應當竭盡畢生精力去爭取實現。如果不到毫無一點點能力的時候,只要一息尚存,堅定的信念就不應改變。”“為人在世,能夠成為圣賢而不努力,就跟禽獸沒有區別。人,怎么能夠不奮發向上而甘愿淪為禽獸呢?”)
——聯想到今天的袞袞諸公和所謂的知識精英,不禁想問一聲:你們,與勉齋先生筆下的禽獸何異?!
勉齋先生把事業看得比天大,卻視錢財如糞土。在任中州公學監督(相當于校長)的時候,他不僅不從學校拿一分錢,反而還從自己家中拿錢接濟公學開支。有一段時間,他的家人住在離公學不遠的小巷中,窮得到了斷炊的地步,他仍然不允許從公學拿一分錢回家。
但凡真正的革命者,既有對國家民族的憂思,也必然有大無畏的樂觀精神。對于個人安危和個人利益,他的態度十分曠達,“除死無大難,到乞不再貧”,是他廣為傳誦的名言。意思是說,人生,除了犧牲生命,哪里還有什么可以被稱為“大難”?就算是窮得當了乞丐,也不值得自艾自憐于生活的貧困。至此,禁不住想起了方志敏烈士的名言:“清貧,潔白樸素的生活,正是我們革命者能夠戰勝許多困難的地方!”是的,勉齋先生雖然不是一個共產黨員,但他的崇高品格、獻身精神,卻與那些真正的共產黨人一樣,光輝燦爛,永照千秋。
勉齋先生永垂不朽!
附記:本文參考《楊勉齋先生紀念文集》(河南大學出版社2006年11月版)等相關資料寫成。
22/03/2010
「 支持烏有之鄉!」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