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費免納個人所得稅好了誰？

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個人所得稅法》中規定，福利費（還有補貼、津貼、住房公積金等等）都免納個人所得稅。我對稅務沒有研究，不知道這些規定是根據什么和怎樣作出來的；我想，既然這樣規定，自有它的道理。在這里我只想說的是，這樣的規定到底對誰有利？　　

為了回答這個問題，先讓我來舉幾個我所耳聞目睹的例子：　　

一是黨政機關的例子。黨政機關，特別是一些發達地區的黨政機關，一些有職有權的黨政機關部門，一人一年到底發了多少福利費？這個問題除了機關干部們自己，恐怕只有老天爺才能回答，普通老百姓是根本無法知道的。說實話，就是專管收稅的稅務部門和稅務人員，也不見得心中有數。有鑒如此，作為限制某些黨政機關自個兒亂發錢物的一項“德政”，近年來在一些地方出臺了所謂的“陽光工程”，即對機關的福利費進行統一發放。出臺這樣一個規定，應該說想法還是不錯的。問題在于，這個規定執行得究竟如何？規定既出，是否真的就“陽光”起來了？這個問題也只有天知道。因為20多年來的經驗反反復復地告訴國人，中國現在所缺的并不是規定，而是規定的落實和執行——有數不清的規定打它一出籠的時候起，就不過是一紙空文。盡管如此，現在還是作一個假設，假設這項規定真的執行了，黨政機關的福利費真的“陽光”起來了。那么，其數額是多少呢？這里僅舉一例。據不久前新聞媒體報導，某直轄市黨政機關干部的福利費被稱為“3581工程”，即科級干部每人每月3000元，處級干部5000元，廳局級干部8000元，市級干部10000元。顯然，這個已經“陽光”了的福利費數額是遠遠多于干部們的工資的。而這一部分的收入干部們是不需要納稅的。至于干部們、特別是那些有職有權的干部們的“灰色收入”，那就更談不上納稅了?！　?/p>

二是科研院所的例子。我曾經與某勘察設計院一位中層干部談過他們院的福利待遇。他說：“我們院平時的福利費也不是特別多，一年中主要是有兩把很厲害。一把是上半年的半年總結過后，院領導要給全院的干部、科研人員和職工甩一把。這一把比平時就要多得多了。但更厲害的是年終即春節前的那一把，發得比較多。”我問：“到底有幾多呢？保密不？”他說：“保啥密，你猜唄?！蔽艺f：“每人5000？”他說：“現在這年頭，5000能算厲害？”我說：“那10000？”他說：“要多?！蔽艺f：“15000？……那就是18000？”他說：“已經接近了。不過，具體的數額還要根據干部的級別和科研人員的技術等級。最少的就差不多是你說的這個數吧?！彼终f：“以上這兩把發的是現金，是由行政上給的，還有院工會，凡節假日也都有表示，多半是實物。再就是以工會、科協等名義組織開展活動，如每年的春游、秋游，元旦，春節，三八節，五一，十一，重陽節，等等，我們院多半都有活動，都有福利?！碑斎唬羞@些福利費都是不用納稅的?！　?/p>

三是大專院校的例子。我有一位同事的愛人是某名牌大學的中層干部。一次，我與她談起該大學教職工的福利待遇。她說：“平時他們每月每季比我們也多不了幾多，主要是到了元旦春節這個期間就發得多了。三天兩頭地總有錢發，開頭那幾年還說一說發的是什么錢，后來干脆就不說名目了，叫領錢就去領就是了。每次少的800、1000，多的2000、3000，就這么樣地發，直到　正月十五　過后，這一年的錢就算發得告一段落了?！蔽覇枺骸斑@樣三天兩頭地發，到底發了幾多，有沒有一個數呢？”她說：“具體的哪里記得？每次拿錢回來就往一個抽屜里邊兒丟，也并沒有去數它。不過，每年估計單位集中發錢已經告一段落時，總還是要清點一下用過之后的余額的。一般來說，也就是三四萬吧?！碑斎?，這所大學給教職工們的福利也絕不僅僅只是發的這些錢了，還有其他許多的開支都算在這福利待遇的名下了。　　

四是金融單位的例子。我的另一位同事的女婿是一家銀行的職員。一次，大家談社會上的分配不公，各自都列舉了所耳聞目睹的事例，他就說了他的女婿單位的情況。據他說，他女婿單位在發了多年的現金和實物之后，嫌這樣做太麻煩，也分散了干部和職工的精力。為了簡化手續，使干部職工能集中精力于工作，就進行了改革：給每一個干部職工立一個賬戶，發一本存折，有福利費就由單位的相關人員往大家的存折里邊輸；干部職工要用錢時，到相關柜臺上去取就行了。這樣一來的確是方便多了。據他介紹，不久前他的女兒、女婿就用這存折上的錢買了一輛臥車，全部手續處理完畢后，存折上還剩下好幾萬呢。說到這里，這位干部“哈哈哈”大笑不止。自然，這些福利費也是不用納稅的?！　?/p>

五是環衛工人的例子。今年九月初的一天，雖然已經處暑，但驕陽仍然似火；瀝青路面更顯得酷熱難當。我貓在某長江大橋引橋的蔽陰處等待去參觀大橋的客人時，與一位在橋上打掃衛生的女工談起他們的勞動時間和工資、福利待遇。她介紹說，他們每天在橋上連續工作7個小時，分上午和下午班；沒有休息日和節假日，包括大年三十和　正月初一　都要上班。關于工資，她介紹說，他們原來好多年都是每月380元，最近才加到450元（關于這一點，當地媒體作為地方政府的一項“德政”，曾經報導過）。我問她：“除此之外，還有沒有什么福利待遇么？”她說：“就是每年給每人發兩套工作服，其他的就什么也沒有了?！蔽覇枺骸半y道這樣的大熱天，就沒有解暑費不成？”她說：“沒有?！蔽覇枺骸澳嵌煊斜ＥM沒有呢？”她說：“什么解暑費，保暖費，我們從來沒有聽說過。”我又問：“這馬上就到吃中午飯的時候了，你卻還在這炎熱發燙的橋上掃地，下班后是否有口免費的水喝，有碗免費的中餐吃呢？”她說：“做夢吧?！蔽矣謫枺骸澳銈冞@工作服是多少錢一套呢？”她說：“你看這懷貨的布，粗糙的做工，能要多少錢？兩套加在一起，頂多也就100元吧?！蓖瑯樱葹楦＠?，環衛工人的這兩套工作服也是不用納稅的。這也許正表明，在我們的社會，正如佛教教義所言，“眾生”確乎是“平等”的。　　

看完以上幾個例子，相信不用我再多嘴多舌，有思維能力的人都會明白，在而今的中國，各種人群的福利待遇大體上是怎么樣的一回事；也會明白，福利費免征個人所得稅究竟好了誰？可以肯定的是，那些面朝黃土、背朝天，一年到頭，終日在田間辛勤勞作的農民，如同上面所說的那些環衛工人，以及與環衛工人處于相同境況的其他工人，那些壓根兒就不知道福利待遇為何物的在外打工的農民工們，甚至于那些個體勞動者、個體工商戶，等等，都是不會從中得到好處的。　　

大家都一定會記得，就在不久前修訂個人所得稅法時，還為所謂的“工資扣除額”問題進行了頗高規格的、頗為認真的討論。給人造成的印象，好像工薪階層的收入就只有那造在工資冊子上的工資了，因而扣除額對他們來說是至關重要的，是關乎到他們能否養活他們自己和他們的家人的大問題。其實，那工資冊子上的名義工資，只不過是他們收入中極小的一部分罷了。從實際上來說，這占收入極小部分的工資，對于大多數黨政機關的干部、大專院校的教職工、科研院所的人員、銀行的職員，以及其他待遇大體相當的行業和單位的人來說，那點扣除額又算得了什么?。宜?，他們當中，有相當一部分人的日常家庭和個人開銷，有單位發放的福利費就足夠了，他們的工資是放在存折上多年都不動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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