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為失業職工“鼓與呼”？

庫爽生（鐘國心）

前不久，我的一首沒有任何藝術性可言的小詩《兒子別哭——一個失業職工的遺書》，在烏有之鄉發出之后，引起眾多網友的共鳴，被四處轉帖，閱讀者甚多。這樣粗糙的習作，竟能撥動讀者的心弦，我為此欣慰。　　

但是，在“工農之聲”網站，我讀到一個網友對于此詩的點評，至今仍耿耿于懷。不是因為他的批評，而是因為他的評點所體現的觀點，十分具有代表性，代表了國內很多很多人對于被改制砸了飯碗的廣大失業職工的嚴重誤解。其中主要是一些“主流經濟學家”、政府官員和公司白領們，以及那些完全不了解事實真相、只從主流媒體的“正面宣傳”中了解國企改制的人們，還有就是那些從縱情“妖魔化國企”的大學教師口中了解國企改制的大學生。　　

國企改制的丑陋真相長期被掩飾，失業職工的悲慘命運長期被忽視，一些有良知的人們都會為此而倍感悲涼。我心情的悲涼，很大程度上是來自客觀事實完全被扭曲被顛倒，而相當多被蒙在鼓里的人，卻自以為是了解真相的。在國企私有化改制以來，一直少有人為因改制而失業的職工“鼓與呼”，是并不奇怪的。　　

下面，我們來看看這位網名叫“強國派”的網友對于我那首小詩的點評：　　

失業要具體分析：１．因單位整體倒閉或按年齡段一刀切，且因健康或工種原因無法再就業者，值得同情。２．單位整體倒閉或按年齡段一刀切，但身強力壯，原工種應用面也較廣，但因為在國企時就不努力，沒本領再就業者，不值得同情。３．有少數人利用種種便利已在國企撈了一把，將下崗當作“躲”的手段者，應當被追查。４．因國企體制不利于個人能力發揮，下崗后跳槽者，往往可能已經“闊了”，根本不會寫“遺書”。５．小算盤打得緊，小心眼一大包，怎奈社會進步了，國企中“官場”“民場”的招數失靈了，下崗了，活該！６．智商不高，技術不佳；或身體不健，難挑重擔；或膽小怕事，懼怕競爭，因而下崗者，不值得同情，但可拉他一把。７．懶惰，“寧愿去撿白菜幫子，也不想上班了”，別理他。毛澤東時代早當二流子批了。（強國派2008-11-07 12:31）　　

從以上點評可以看出，網友“強國派”是有水平的，其點評，條分縷析，簡潔明了。對于國企改制，他不一定是裝聾作啞，但肯定是一個“被蒙在鼓里的人”。他對于國企改制與失業職工的真實情況，太隔膜太隔膜了。　　

第一，網友“強國派”始終在用“下崗”這個概念，這就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國企改制造成的“失業職工”并不等于“下崗職工”。　　

“下崗”的概念，來自于1990年代末期，國企進行公司化改制中提出的“下崗分流、減員增效”。那時候，為了壓縮冗員，降低人工成本，便讓部分富余人員下崗待業，把他們放在企業內部或政府部門的“再就業服務中心”。此時的下崗職工，與后來國企進行私有化改制的失業職工相比，是“幸運”的。因為，他們下崗之后還能領取生活費，還由企業代交社保金，企業訂單多了還有上崗的機會。也就是說他們雖然下崗了，但還是企業職工身份，只不過暫時放在企業的“勞動力蓄水池”里。少數企業的職工被政府部門的再就業中心托管，可能情況有一點差異。但是，總體上，下崗職工生活所受到的沖擊，只是經濟收入驟降，并無生存之憂。　　

而緊接著“下崗分流、減員增效”的國企私有化改制，對于職工生存的威脅，是釜底抽薪的。發給很可憐的一筆實為遣散費的“買斷工齡費”，國企職工就毫無通融地卷鋪蓋走人。在這個階段，其實已經少見下崗職工的提法，一般稱之為失業職工。因為他們不僅是從崗位上“下”了，而且國企私有化之后，原企業已經不存在，他們是徹底從企業“下”了，失去了自己長期奉獻的企業，失去了自己賴以生存的職業。這些職工年齡大了，學歷不高，技能單一，在競爭激烈的勞動力市場有何優勢可言？只能陷于每天為溫飽而焦慮而奔波的悲慘境地。他們“室如懸磬、心如黃連”的苦日子，是那些站著說話不腰痛的人想象不到的。下崗職工尚有一絲亮光，而一般失業職工眼前一片黑暗。　　

第二，在網友“強國派”看來，失業職工多是因企業“倒閉”之后失業的。其實，因國企倒閉而失業的職工，在失業職工群體中所占比例很小。國企因為“撥改貸”、“投改貸”等政策調整而猛增債務負擔、融資渠道被切斷以及市場、管理等方面的原因，導致經營十分困難的企業很多，但是因難以維持經營而真正破產倒閉的很少。網友“強國派”喜歡用“一刀切”這個詞，席卷全國的運動式“國退民進”國企改制浪潮，才是“一刀切”。不管是不是可以生存，只要是當地政府管得上的地方國企，甚至是經營狀況十分良好的企業，也要定時定人定任務，加快改制民營步伐，直到把企業徹底賣出，讓職工徹底失業了，才算“改制成功”，又打了一個“勝仗”，又創造了一個新的“政績”。把國企斬盡殺絕而后快，讓職工徹底失業而后快，這就是主流經濟學家的心態，這就是不少地方政府部門官員的心態。　　

第三，網友“強國派”所說的兩種人：因“國企體制不利于個人能力發揮而跳槽”的下崗者，因“小算盤打得緊、小心眼一大包，怎奈社會進步了，國企中官場、民場的招數失靈了“的下崗者，都不是現在正掙扎在失業泥潭中的失業職工。年輕的技術人員等有能力跳槽者，在聽到國企改制風聲的時候，幾乎都果斷地“孔雀東南飛”了，他們哪里稀罕那點“買斷工齡費”。因此他們不在失業職工隊伍中，不是我所說的失業職工。至于“強國派”說的“官場、民場”都失靈的人，恐怕指的是管理層，一般工人與官場有何涉？如果說的是管理層，他們當然不會怕失業。他們參與了國企改制的設計、實施，是國企改制的推動者。改制之后，他們要么成為企業產權的擁有者，要么在政府部門去當官，他們對于國企改制的積極性是很高的，哪里還會怕什么失業。　　

第四，網友“強國派”說的國企職工因懶惰而下崗，就叫人更難接受了。“砸三鐵”階段的國企改革說是治懶漢，“下崗分流、減員增效”階段的國企改革也說是治懶漢，事實上并不真的治了懶漢，倒是傷了一些正直敢言的職工。到了國企私有化改制，所有的職工，不分青紅皂白，男女老少全部失業（占原職工總數比例很小的職工在原國企改制后的私企就業），哪里會考察你是懶惰還是勤快。這也是“強國派”網友愛用的那個詞：“一刀切”。而網友“強國派”不愿意理睬的這些失業職工，在毛澤東時代，不僅不會被當作“二流子”來批判，而且是備受尊重的頂天立地的工人階級！　　

我很欣賞網友“強國派”的網名，而且一點也不懷疑，網友“強國派”渴望中國強盛。但是，很明顯，這位網友對于國企改制，對于因國企改制而失業的廣大職工，是相當隔膜的。我估摸，他是從地方政府部門上報的文字材料中，或者從主流媒體的“正面宣傳”中，來了解情況的，便把關于國企改制和失業職工的彌天大謊，當成了客觀事實。如果只是他一個人有此看法，是無關緊要的。但是，我知道，他的這種思想認識，在現實社會中很有普遍性。正因為社會普遍存在著對于國企改制和失業職工的思想認識誤區，才會造成失業職工的悲慘命運完全被遺忘的現實狀況。這，就需要人們揭示關于國企改制和失業職工處境的真相了。在整個社會謊言彌漫的情況下，誰為失業職工“鼓與呼”？　　

魯迅先生說：“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敢于正視淋漓的鮮血！”我們希望，我們呼喚，在中國的大地上，出現更多的“真的猛士”，敢于直面失業職工“慘淡的人生”，敢于正視失業職工“淋漓的鮮血”，用良知和勇氣向社會說真話，為失業職工說公道話，使廣大失業職工令人非常憂慮的悲慘處境得到一點改善，使黨和政府以人為本構建和諧社會的重大決策得到有力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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