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文化：知恩不報混蛋，謝主隆恩尤其混蛋

作者 蘇   杜

2007-9-5

          在中國特色的報恩文化中，知恩必報是主流。忠臣報人主善馭之恩，義仆報主子豢養(yǎng)之恩，落難公子報青樓小姐勵志之恩，四腳獸報兩腳獸不殺之恩，無數(shù)佳話，不可枚數(shù)。同時，“知恩不報”的小人故事，也營造了中國報恩文化的另一面，立體化了中國民眾待人接物的處世觀。以至于到今，不少同胞，在牢記了“知恩不報是古之小人今之混蛋”的時候，卻忘卻了“君賜臣死謝主隆恩”的尤其混蛋。但是，這種忘卻是不足奇怪的。不同人群的不同恩德，在知恩必報的普世效應(yīng)下，其差異被淡化了。一恩德，成了人們的一種潛意識。其實，不同人群是有著迥然相異的恩德內(nèi)涵的。忠臣以人主善馭為大恩大德，義仆以主子豢養(yǎng)為大恩大德，落難公子以青樓小姐勵志為大恩大德，其具體所指，引伸外延，是可能大相徑庭的?！爸x主隆恩”雖然尤其混蛋，但能身列其蛋的，也并不是很多。義仆并不奢望謝主隆恩的殊榮，他眼里只有自己的主子。公子哥只會到青樓里尋覓知音，不會到府前去碰壁。忠臣也只對治下喻以利，而不喻以義。普通民眾雖然也可以舉出“君賜臣死謝主隆恩”的例子來，但那是演義小說戲曲人物使之耳熟能詳?shù)模麄兡睦锞邆浍@得些許切身之感的資格？所以他們只去做接官亭路邊的看客，用以報官恩的，既不是上頭，也不是拳頭，而是再下一點的屁股。這種恩德上的隔膜，造成了許多小人或混蛋的冤假錯案。這些倒楣的小人或混蛋，何嘗知恩不報或恩將仇報，不過因為他們屬于另一人群，其恩德所涵不能為這一人群所覺察和理解罷了。

不用說臣子與公子這樣遠(yuǎn)的距離，單說皇城根下的市民，盡管未必是富翁一族，與進城混窮的民工，相互施起恩與報起恩來，就萬分的別扭。剛出站的民工，打聽工地所在，如何搭乘公交，外地人不清楚，老北京可正煩著：300馬甸橋轉(zhuǎn)448，完了，施起恩來，不勝其煩。鄉(xiāng)下民工呢，根本就沒從云里霧里鉆出來，還得趕緊當(dāng)即報恩說謝謝，結(jié)果又碰一鼻子灰：得，得，得，趕緊開路吧你哪。老北京哪有閑功夫接受鄉(xiāng)巴佬的謝恩呢？然而，那幫子民工往哪兒走的問題并沒有解決，他們還得問，然而，又是一個然而，他們當(dāng)著恩人的面還不敢另問別人，得裝成一副全明全白的樣子，一臉虔誠地恭候恩人走遠(yuǎn)了，他們才敢再問下一個人。如果那走遠(yuǎn)了的恩人偶然回頭瞧見了這伙民工又問別人，他就要往地下吐一口唾沫: 這伙難以喂熟的狗日的！這幫子民工，也就成了受恩不報的小人，混蛋，白眼狼，非驅(qū)之出城不可的不和諧因素了。但你要說那老北京是京油子，地痞，也不是，再走不遠(yuǎn)，他正趕上鄰居大媽往家里搬煤球，他二話不說，挽袖子就干，水不喝一口，煙不抽一支，末了還埋怨大媽，謝什么呀謝，以后有這種事兒別不說，閑著我們年輕的干嘛，閑出黃病來呀。那伙民工呢，他們也不是喂不熟的狗日的白眼狼或“鄉(xiāng)巴怪”，他們成群結(jié)伙到北京的這處工地，也不完全是因為活好，還因為那兒早有一幫子老鄉(xiāng)，去了人多，好有個照應(yīng)。出門在外，誰沒有個七災(zāi)八難頭痛腦熱的。老鄉(xiāng)幫老鄉(xiāng)，那真情實意，磕多少頭作多少揖也換不來呀。本地人一個圈子，外來戶一個圈子。本地人為本地人，流大汗出大力，二話不說，要給外地人指個路，對不起，你得感恩，怎么個感法，你拈量著辦吧。外來戶幫外來戶，要人有人，要錢沒錢賣血換錢也往外掏，二話不說，要打借條你是罵我！但與當(dāng)?shù)厝舜蚪坏?，每根頭發(fā)都支楞著，謝謝是嘴皮上彈出去的，上不了心。

企業(yè)家與貧困生，混了蛋的，寒了心的，不再施恩的，施恩也不要的，開罵的，訴冤的，倒七豎八，就是因為兩個不同的圈子，硬套是套不在一起的。魔術(shù)師耍把戲，多少圈子也可以套在一起，因為那圈子是道具，有機關(guān)暗道。社會中的人圈可不是耍把戲的道具，裝裝樣子，湊個場面，可以，如果真套，硬套，非早晚砸鍋不可。充滿活力的企業(yè)家，貢獻(xiàn)著全部稅收幾分之幾的新階層，一年資助三五個窮學(xué)生，每生花上1000元，如果說他在乎這幾個錢，那等于你罵他；如果說他喜歡聽聽窮學(xué)生那幾句感恩，那也等于你罵他。之所以分道揚鏢者，就在于本來屬于不同的圈子。個別的說，他們捐的幾個錢，與其說是給窮學(xué)生用的，還不如說是給當(dāng)?shù)毓賳T看的，為他們政績添一道彩，舞跳了，歌唱了，像照了，名有了，門開了，路寬了，先進性也證明了，政治訴求也表達(dá)了，也就行了。目的既達(dá)，表演收場；如果不達(dá)呢，那就更要收場了。整體上說，到另一個圈子里施恩，到另一個圈子里受恩，都是十二分別扭的情事，雙方都覺得如芒在背，時光停滯，不獨窮學(xué)生的。在各自的圈子里呢，都如魚得水，富得自在，窮得也自在。在新階層圈里，誰人還會拿著幾千元錢當(dāng)回事呀？在窮學(xué)生圈里，幾元錢，一頓飯，也會銘記一輩子的。誰混蛋呢？在圈子里看，誰的蛋也不混，都清的很，包括謝主隆恩的忠臣，如家里能翻出那件皇上賜死的圣旨，仍是價值連城的國寶。出了圈，知恩不報的混蛋，謝主隆恩的尤其混蛋，可就比比皆是了。

     毛君死，階級滅，圈子生焉。階級為馬列所名，圈子乃利益所凝。圈中諸子，同命相求，鼎力相筑的，不唯一恩一德，余莫不皆然。茅于軾先生“分析網(wǎng)上罵人”，一眼就盯上了“底層群眾”這個底圈?！拔幕容^低”呀，“拳頭勝過他們的頭腦”呀，“容易聽從煽動，意氣用事，上當(dāng)受騙，甚至當(dāng)別人的炮灰”呀，鞭辟入里，層層深入。其實，“網(wǎng)上罵人”的，除了“文化較低”的“底層群眾”，還有“文化較高”的“上、中層精英”?！俺r戰(zhàn)場上就是炸死毛太子的那一顆燃燒彈炸對了”，“又跑了一幫狗日的”，“知恩不報是混蛋”，比起來茅先生拿出來示眾的“你是你媽生的嗎？你他媽的是什么東西？” “去吃大便！” “一條老狗！”來，也毫不遜色，但這些在茅圈或準(zhǔn)茅圈里，茅先生即使“天天上網(wǎng)看”，也是既看不見，也無意于分析的。但這也不能說茅先生站的地方不對，與他講究“立場”，他只是眼睛向著圈外罷了。再比如民主這樣的大題目下，張維迊賀衛(wèi)方先生以中圈諸精在西山會議間的親身經(jīng)歷，謝韜李銳以老圈諸翁在炎黃春秋上的獨樹一幟，證明了現(xiàn)在真是民主映帶，惠風(fēng)和暢，而擠在烏有之鄉(xiāng)路邊小店里的張宏良左大培們的邊圈諸左，就頗覺得有些主流灌頂，濁浪排空了。主圈對橋塌礦淹爐翻集體失語，邊圈則對之喋喋不休，圈子特色而已。不過，從太空作鳥瞰狀，這些圈子里的混蛋是不多的，大致都是清蛋。如果將別家圈子里蛋看得有些混，往往不是那些蛋混，倒是自己的眼睛有些不清，誤用了清混觀的緣故。

階級雖滅，圈子如磐。據(jù)某種數(shù)據(jù)，如磐的圈子還得存在至少一百年。那各自的恩德觀，清混觀，也得長命百歲---此處只說恩德，不說恩仇?？葱麓髮W(xué)生一進校門就忙著尋“人脈”建圈子的勁頭，說不定還能長命更多歲。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好，但是辦不到，只得因勢利導(dǎo)，將不同的恩德擺上磐面，還個天下明白，想個實在辦法才是，跳兩分鐘的舞，唱流眼淚的歌，罵狗日的混蛋，破圈施恩，超圈索報，也許可以弄出動物園、植物園式的和諧來，但那經(jīng)不住自然災(zāi)害，也放不下這么多的人。

附相關(guān)文章索引  

①貧困生憑什么就非要感恩   霜冷青河

②解讀貧困大學(xué)生被終止資助背后心理困境

http://news.sina.com.cn/c/2007-08-30

③中國人長期以來‘感恩’的錯位   汪洋水月

④“國是論衡”有關(guān)貧困生感恩話題討論的述評  cszhy4562

上均可在新浪時事論壇《國是論衡》欄中搜得，恕不全文照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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