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人民服務上癮處,在人世即如在天堂
——馬賓老人印象記
拜訪馬老,這是第二次。本來應該多提一些問題。可是奇怪的是,當我置身于那個環境當中時,卻沒有任何發問的沖動。面對著這樣一位極富傳奇色彩的革命老人,的確是有很多問題可以向他提問的。他可以向你敘述在國民黨監獄中坐牢時所目睹的慘無人道和暗無天日,也可以向你描述在上海從事地下工作和從皖南事變中幸存下來的驚險和不易,還可以向你追憶留學蘇聯時因為自己的努力和勤奮而為祖國爭得的贊許和榮譽,更可以向你回顧當年團結帶領鞍鋼全體職工、專家、干部,共同創造《鞍鋼憲法》時所取得的成就和輝煌……這一切似乎都可以問,也都應該問,但是我卻都不想問。
那一刻我突然深切地意識到,年輕、淺薄的我們總是喜歡向外界去探求真理,總以為真理永遠在別人那里,于是就會不厭其煩地去傾聽前輩追憶過去,展望未來,總是期望從身外獲得一種確定性,以此來賦予自己前行的動力。可是倘若你沒有充分的換位思考,沒有深刻的捫心自問,沒有強烈的歷史參與感,沒有立下堅定而明晰的為人民服務的志向,沒有舍我其誰的改造世界的勇氣和意志,而只是流于旁觀者的好奇心理和增長見識的愿望,即使馬老將自己的人生經歷演繹得再驚心動魄、蕩氣回腸,那樣的講述與你又有何益?所以,王陽明說“心外無理”“知而不行為未知”,也就是說即使別人將道理闡述得再豐富、再深刻、再系統,如果沒有轉化成為自己內心里堅定的信念,沒有化作自己自覺自愿的切實的行動,那樣的真理終究是外在于自己的,那也就意味著根本沒有探求到真理。而且,與已經過往了的那段人生經歷相比,我其實更在意當下的馬老所展示出的生活狀態和精神狀態,也更愿意用心地去觀察、去思考、去體會、去感悟,并努力以此去還原和整合出一個自己心目中的真實的馬老。
我深信有一種講述的確可以是無言的,而且可能還要比具體的言語敘述更加具有說服力和穿透力!那未經任何裝修、并且要在自己離世后歸還給國家的房子,那已經泛黃、脫落了的墻皮,那蒙著白色粗布的五十年代的舊桌子,那用鐵絲捆扎著的破舊的椅子,那早已銹跡斑斑的鋼絲床,沒有電視,沒有沙發,沒有一切所謂現代化的設備(電腦和打印機除外,這是馬老學習所需)……這一切無不在有力地訴說著一個真正優秀的、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共產黨員,在面對物質生活時究竟該是怎樣的一種姿態!而馬老那依然堅定剛毅的眼神,那依然洪亮有力的聲音,那依然能夠傳遞給人無限溫暖和力量的雙手,包括他的幽默睿智和多少還帶有一點孩子氣的狡猾,又無一不在證明著一個真正的共產主義者在面臨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失敗和挫折時,應該具備一種怎樣的情懷和風骨!
同學們提了很多類似于“您的價值觀是什么?”“您可不可以用簡單的話描述一下對毛澤東時代的印象?”“您如何看待文革?”“您對青年人有哪些期望和囑托?”之類的問題。對此,馬老基本上是不做回答的。也許馬老早已洞悉了年輕人思想上的小懶惰,窺見了他們不愿意自己用心去思考,用心去感悟,而總是期望得到一個直接的、現成的人生答案的小秘密。其實當你凝望著那簡陋得不能再簡陋,不僅是與他本人的身份和地位不相匹配,而且也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物質生活環境時,你還需要馬老回答自己的“人生觀”是什么嗎?你還需要他具體地去描述毛時代的情形嗎?他那艱苦樸素的生活作風、豪邁樂觀的精神風貌,難道不是對已經逝去了的毛時代一個最形象、最有力的注腳?當你請他描述一下自己在文革中被關起來那幾年期間的感受,他卻有力地反問“沒被關呀!”這最簡短的一句反問,是不是勝過評價文革的千言萬語、長篇大論?而當他不惜氣力,固執地堅持要在紙上仔仔細細、一筆一劃地寫下“看你們青年的努力如何,現在比我們年青的時候好多了”“我很重視,死有重于泰山,又很輕于鴻毛。”“為人活的好!”這幾句話,來分別回答同學們“共產主義能實現嗎?”“您對死亡怎么看?”“”人活著為了什么?”這些問題時,那流淌于筆端的是對青年人怎樣一種熱切的期待!那充盈于字里行間的又是怎樣一種殷切的囑托!
可見,人的價值觀一經形成,便具有相當程度的穩定性而不易變更。當市場經濟的污泥濁水四處流淌,當自私自利的社會風潮甚囂塵上,當無數的共產黨員開始“與時俱進”,將自己手中為人民服務的職權轉變成“為自己服務”的特權,馬老卻能夠“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這種“不合流俗、光榮孤立的姿態”,這種“為民請命、傲視權貴的錚錚鐵骨”,其精神源泉究竟來自于何處?說到底那終究還是因為毛澤東時代的英雄主義、理想主義精神的熏陶和浸染!雖然此種精神在最近三十年的歲月中飽受物質主義、拜金主義、享樂主義等思潮的打壓和摧折,卻依然頑強地存在,不絕如縷、綿延不息!幸好還有馬老這樣的人物在,使我們在回望歷史時,還可以拭去現實的塵埃,窺見歷史的真實面貌。否則我們真的不知道該向哪里去尋求一個好世界,真的會失去對一個好世界的想象能力,真的會失去對人性究竟有多高貴、多美好、多純粹、多無私的想象能力!
拜訪結束后,一位同學由衷地感嘆“這樣的一種境界是要用一生的積累才可以達到的呵!”這句話使我一下子想到了韓德強老師所說的“為人民服務上癮”的觀點。他說:“為人民服務的道路真的是一條正反饋的道路,就是可以達到一種‘為人民服務剎不住車’的地步,而不存在某些人擔心的‘有一天這個人不為人民服務了怎么辦?’那樣的問題。如果真的為人民服務了,那很可能就剎不住車了,因為它已經形成了一個正反饋。正反饋就是上癮。大家都知道吸毒會形成一個正反饋,會上癮;其實大家不知道的是為人民服務也是可以上癮的!大家只知道“從惡如崩”,就是越來越惡,這是惡的正反饋,而‘從善如登’。其實在我看來,從善的過程也不是越來越難,也是越來越輕松,因為你會感到越來越幸福,越來越充實,越來越有尊嚴,而那個‘登’則是越登腳步越輕松。”
如果說此前的我更多的還是停留于理論層面對“為人民服務上癮”的信服,更多的是對那種“上癮”狀態的猜度和想象的話,那么眼前的馬老確實是為我呈現了一個現實版的“為人民服務上癮”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境界和狀態。原來為人民服務真的不是受苦,不是犧牲,而是幸福,是自豪,是充實,是歡樂!而那個令無數人心馳神往、魂牽夢繞、孜孜以求的共產主義世界不也就是為了實現這樣的一種狀態嗎?也許對于普通人而言,或者對于整體的人民而言,是需要有一個確定性的、可觸摸的、可感知的、作為最終奮斗結果的 “共產主義世界”的到來,那個世界沒有剝削壓迫,沒有貧窮饑饉,沒有戰亂沖突……可是對于馬老這樣的人而言,人心本來就是一個豐富的世界,當自己的心靈完全擺脫了名韁利鎖的束縛,擺脫了世俗的各種欲望,將自己有限的生命融入到無限的為人民服務的偉大事業當中去,并在這個過程中盡情地體會和享受著做人的自豪和尊嚴,這豈不就是已經擁有了個人的共產主義小世界?原來,對于一個真正的理想主義者而言,那作為人類美好愿景的共產主義世界其實并非遙不可及,甚至可以說并不難實現,因為那無非意味著一種嶄新的思想和價值觀,以及在這種思想和價值觀指導下的自覺自愿的嶄新的生活方式和工作態度。這樣的人“將向世人展示創造、激情、理智和分寸。儉樸的生活與火一樣的工作,對弱者的關切與對強者的蔑視,對真理的執著追求與對具體事務的機智,對生命的熱愛與對死亡的坦然,都將融于一身。對于這一群體來說,工作即娛樂,他人即自己,在人世即如在天堂。”
由此觀之,馬老豈不是早已提前進入了共產主義,豈不是早已擁有了自己的塵世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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