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的沙漠
郭春孚
世界上有兩個沙漠:一個是自然的沙漠,另一個是哲學的沙漠。
在人們的頭腦中形成了一些固定的符號:黃沙與湖泊、烈日與干旱、駝隊與羊群,還有可怕的沙塵暴……沙漠被眾多人扁平化閱讀,意外地落入窠臼,成為被一個沒有生命的模子脫出來的怪胎。
在人們的固定思維中,沙漠死了——被抽干了最后一滴水,最后一片綠葉、最后一朵鮮花也枯萎了,只有漫漫黃沙。
如果沙漠死了,人們生活在死亡的沙漠里,不知會成為駱駝,還是怪石圈中的碎石?
面對沉默的沙漠,我覺得它的內心包容著大海一樣的密碼,沉靜的波浪下,激情洶涌澎湃,而思想則凝聚成沙山與湖泊,以及沙海中生存的各種生物。沙漠很像一位經驗豐富的地下工作者,以一種可憐的蒼黃將真面目掩藏起來,一邊忍受著人們的誤解,甚至嘲諷和欺凌,一邊完成著重要的使命。是的,沙漠有自己的使命,但是它不愿意告訴人們。
蜥蜴迅速爬行,突然又停下來,左看右看,呆頭呆腦的想一些毫無意義的心事。沙漠上留下了它簡單的足印,其中有一些像《易經》中的八卦圖,那是它向天默誦的祈禱詞;這些淺淺的足印,可能會在大風吹來的時候突然消失。大風吹動黃沙將上面的痕跡全部覆蓋,只有蒼天知道一切。蜥蜴消失以后,沙漠顯得羸弱不堪,連連咳嗽,粗重喘息,垂死掙扎,直到進入昏睡……
我在城市的喧囂中聽到了臨死前的哀號。人們用水泥鋼筋給自己修建了一片又一片繁華的沙漠,而且還裝了鐵籠子;這些自以為聰明的人們啊,一個個就生活在自己建造的囹圄里,而且洋洋得意。城市將鮮活的靈魂變成僵硬的欲望,將共生的男男女女隔離開來……除了橫流的物欲,你還能看到什么?急急忙忙奔馳在大街上的車流,不是機械的欲望,又是什么?
人工修造的草坪,沒有一點野性,越長越俗氣,就像一塊塊銅銹有規(guī)矩的烙印在城市狹窄、擁擠的空地上;我懷疑這種草坪不懷好意,它們將大樹一樣的人誘拐到陰暗的地方,接著干一些見不得人的丑事。
人工栽培的花朵,夸張的展示著一簇簇淫穢,一年四季總是那么邪氣旺盛。在盛夏時節(jié),她們更是無比嬌媚,像打扮得花花綠綠的蕩婦,誘惑那些提著權柄的閑人為她們服務。一些男人穿著西服、打著領帶,卻跪倒在石榴裙下,成了晝夜在花朵上采蜜的蜜蜂,還寫成香艷日記,被公開發(fā)表。
肉價在上漲,房價在瘋漲,只有燕山的高度不見增長;嘴巴在擴大,子宮在擴大,只是內需不見擴大。
我嗅到了腐爛變質的氣息。但是,我必須告訴你們,大樹的根子還是堅硬的,請你們相信,大樹的根子再過一萬年還是堅硬的!但是,有許多枯枝敗葉隨風而搖,在秋風中紛紛落下。讓秋風來得更猛烈些吧,將更多的死刑加于那些壞蛋的頭上!我不相信,決不相信,黑社會可以反天!
城市正在變成沙漠,在經濟快速發(fā)展中,城市在沙漠化。這是一個立體的沙漠,比扁平的沙漠更可怕。
我憂心忡忡。我憤憤不平。
沉默是可貴的品質,死寂則是讓人害怕的毒液。城市的夜晚密布著大咀小嚼的吃手,游蕩著淫邪的女人,官員和富人忙著與二奶掀起車震或床震,罪惡的黑手伸向行人的褲兜或金庫,將“繁榮”推向一個又一個高潮,鄉(xiāng)村卻漆黑一團,除了老鼠鬼鬼祟祟的爬出洞來,偷糧或調情,那些已婚的人都早早的在熱炕上重復昨天的故事。因為做了結扎或絕育手術,不能生孩子,他們浪費著寶貴的炮彈,連一個蚊子也打不住。當短暫的死去活來結束,愉悅與流星一起滑過,就是漫長的沉寂,約過了幾千年,公雞開始叫了……
那個種莊稼、蔬菜和水果的鄉(xiāng)村,是十分美好的,人們之所以能夠舉行盛宴,就是因為中國有一個特別能生產的鄉(xiāng)村,從田間地頭,壯漢或弱女子將飽滿的糧食、新鮮的蔬菜和優(yōu)等的水果裝上車,運往城市。凌晨時分,城市的批發(fā)市場上堆著山一樣的豬肉,天一亮,這些肉山就被移為平地。
沒有路燈的鄉(xiāng)村,沒有飯店和鬧市的鄉(xiāng)村,沒有消費能力、只有睡覺醉心的鄉(xiāng)村,沒有嬰兒啼哭聲的鄉(xiāng)村,比沙漠還要空洞和寂寥。至少夜晚的鄉(xiāng)村是一片死去的沙漠,而且尸體已經風干,又被涂成了黑色。如果不信,請你深入鄉(xiāng)村的夜晚,體會一下那種昏死的狀態(tài)。我感到我們多年遺忘了鄉(xiāng)村,這是我們的一大錯誤。
如果說城市因為市場發(fā)達調動起了瘋狂的欲望,那么鄉(xiāng)村則因為沒有市場成為一潭死水。在城市,享受驅趕著縱欲者,到處可以嗅到垃圾腐爛的味道,其中摻和著一股濃濃的、藍藍的銅臭味;在鄉(xiāng)村,不變的曲調催眠著人們的生活,每到晚上就開始凝固,而且發(fā)出了漚臭的味道。土豆粉水都漚臭了,老遠就能嗅到刺鼻的臭味。鄉(xiāng)村的孩子就是被這種惡臭熏陶出來的。
城市變成了發(fā)達的沙漠,鄉(xiāng)村則變成了不發(fā)達的沙漠。城市因為發(fā)達使沙漠化越來越嚴重,鄉(xiāng)村因為不發(fā)達使沙漠化越來越嚴重。城市與鄉(xiāng)村沙漠化越來越嚴重。你聽我說,這兩大沙漠是世界上最大的沙漠,有可能吞噬我們綠色的日子。
來到死寂的鄉(xiāng)村,第一夜你會因為安靜睡得沉酣,第二夜你會因為寂然無聲睡得不安,第三夜你會因為沒有一絲聲息從惡夢中驚醒。這實在是對你的心臟的考驗——你能承受了城市的無理取鬧,但不一定能承受鄉(xiāng)村過度的寂寞。
鄉(xiāng)村僅有的一縷生機,伴隨著炊煙升起,倒映在晨曦的風景里,之后就是一天的辛勞;夕陽西沉的時候,鄉(xiāng)村也隨著隕落了,升起的星星與村里人沒有任何關系。他們看慣了星星點燈,無須仰望星空;即使有滿天星星,他們照樣在炕頭上過夜生活。雖然有些單調,但他們樂此不疲。這是他們唯一的、不花錢的高消費啊。如果去賭博,是用輸換取樂趣。
來到死寂的鄉(xiāng)村,第四夜你會在顫抖中想著逃離,第五夜你會在半夜起床獨坐,第六夜你會披星戴月趕回城市。鄉(xiāng)村無聲無息,因無聲黑夜顯得過于漫長,因無息黑夜顯得過于壓抑。鄉(xiāng)村的夜晚無聲無息,蒼老的歲月過早地落滿白霜。皺紋過早地爬上黑紫的臉膛,我的農民兄弟過早地頂上了滿頭白發(fā)。
我無法忘記你的簡單,在農閑時節(jié),一個老農伸開五指能根據(jù)屬相掐算出年齡,或能根據(jù)年齡掐算出屬相,就以為掌握了天意;如果能掐算出男女屬相是否相克,那就成了圣賢;如果能將兩個光棍變成一個光棍,就敢日他先人。
來到死寂的鄉(xiāng)村,你會在簡單中變得簡單;等你變得簡單后,你會發(fā)現(xiàn)早已被人算計,成為被取笑的對象。
你狼狽的逃離鄉(xiāng)村,回到復雜的城市,第七夜你會去歌舞廳狂歡,第八夜你會聽見半夜狗叫,第九夜你會從床上掉下來。聽見狗吠不止,你以為又回到了鄉(xiāng)村,其實是鄰居家的寵物犬咬偷情的主人。鄉(xiāng)村里養(yǎng)狗的人家越來越少了,他們養(yǎng)著牛羊,還有一群下蛋的母雞。個別人家養(yǎng)一匹棗紅馬,或養(yǎng)一匹黑駿馬,但他們只知道讓它們拉車或耕田,忘記了馬的使命是在草原上馳騁,或在大道上威風凜凜地走過。靈性十足的大馬,在鄉(xiāng)村的夜晚也變得無聲無息,馬走在沙漠中無聲無息。
你從床上掉下來,以為發(fā)生了地震,其實是鄰居家床震。城市的夜晚啊,大震沒有,小震卻不斷,而且無法統(tǒng)計。
最大的沙漠不是自然的沙漠,而是心靈的沙漠。塔克拉瑪干是死亡之海,但進去的人有的奇跡般地出不來了。由此可見,穿越死亡之海是可能的,至少有生還的希望。我走遍了巴丹吉林,唯一遺憾的是沒有能攀登馬鬃山,親手撫摸那匹野馬的長鬃;巴丹吉林曾經有數(shù)千個海子,如今只剩下100多個小湖,但它仍然有旺盛的生命力;巴丹吉林的沉默是哲學的沉默,哲學家死了,沙漠的哲學會像泉水一樣噴發(fā)。它在積蓄力量,我的巴丹吉林沒有死,正在積蓄力量,等待噴出有意味的哲學,以及色彩斑斕的湖水。盡管它在一天天變老,但它的心是年輕的,它以黃色遮蓋著真實的故事,讓住在沙漠邊緣的人隨風打掃滿屋子的秘密。
那一只只飛翔的白鷗,就是沙漠激情四溢的眼淚。白鷗在飛翔,沙漠也在飛翔,我也在飛翔。
心靈的沙漠化是極其嚴重的,我們必須直面現(xiàn)實。如果將犯罪者與沙漠聯(lián)系起來,那是對沙漠的褻瀆,他們的靈魂是焚燒爐里的垃圾,即使化成灰,仍然發(fā)出惡臭。一些像大樹一樣高的身軀,竟然被黃沙掩埋了半截,我快看不到你們曾經的偉岸了;一些像綠草一樣青春的意志,竟然被黃沙一片片吞沒,我快看不到你們曾經的遼闊了;一些像鮮花一樣美麗的情懷,竟然被黃沙一點點蠶食,我快看不到你們曾經的嬌艷了……在大河上踏浪而行的勇士們都一個個仙逝了嗎?在烈火中勇往直前的英雄們都魂歸故里了嗎?在敵人的嚴刑拷打下仍堅強不屈的前輩啊,永遠是我心中矗立的楷模碑!大山綿恒,大江永清,我會與你們一起在大海上騎著駱駝驅趕波濤,懲服颶風,創(chuàng)造萬年的太平!
世界上不能沒有沙漠,如果我們在某一天消滅了沙漠,地球可能就會退熱,變得冰涼;沙蒿、沙米是寶貴的,它們因泛綠而可愛至極;白茨也是可愛的,它們因身上長刺而格外有生機;那一片又一片的沙拐棗和梭梭林啊,你們戰(zhàn)勝的豈止是風沙?我要親手種下棉刺,時時刻刻棉里藏針;我要種一片霸王林,再種一片霸王林,還種一片霸王林,送給善良的牧羊人,留給我們的子孫。
中國人受氣的歷史,在1949年就結束了!
凡是地球上原有的,那是自然需要的,是最符合自然規(guī)律的。我們不能鏟平高山,也不能將沙漠都改造成綠洲。但是,沙漠是可以改造的,是可以變成綠洲的。而今我對沙漠說:我們一定要改造沙漠,改造城市的沙漠,鄉(xiāng)村的沙漠,自然的沙漠,更主要的是改造心靈的沙漠;我們一定要讓世界盛長綠色哲學,決不能讓心靈變成荒無人煙的死亡之海。世界上不能再有第二個死亡之海了。
沙漠要有生機,沙漠不能在衰老中慢慢死去。拯救沙漠,就是拯救我們自己。
我的思緒是一泓浩大的圣湖,里面倒映著連綿起伏的群山,倒映著昆侖山;我的偉大的、光榮的、正確的昆侖山啊,我要專門為你唱歌。請允許我在忙碌中遲遲疑疑的說出這座心聲,請原諒我的差錯、我的懈怠、我的笨拙、我的五音不全。我對你是敬愛的,我時時刻刻都在用生命捍衛(wèi)著你的尊嚴、你的崇高、你的神圣。
我要說,我要大聲的說:沙漠死了,我們可以救活;哲學死了,我們也可以救活;唯有心不能死,心要永遠活著。我們的國家正在變得越來越生機盎然。大樹的根是堅硬的,比鋼鐵還要堅硬;大樹的桿是堅挺的,比白楊還要筆直;太平洋是太平的,中國的導彈與核武器已經醒來!
世界是藍色的,也是紅色的;世界是金色的,也是綠色的。
藍色的波浪,紅色的波浪,金色的波浪,綠色的波浪,都是中南海推動的!
中國思想是7400多萬雙巨手托舉的靈魂,是14億優(yōu)秀兒女心海中流淌的、會思考的血液。這是一片可以染綠大地的思想,是一片可以染綠天空的思想,是一片正在染綠時代的思想。你聽,中國邁著鏗鏘的步伐,向著未來挺進!
沙漠在極速衰老,已經奄奄一息,我們要拯救沙漠。
從今天開始。
從我開始。
從零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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