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與金錢

作者：劉仰

   近日看了一部美國電影《全民判決》（Citizen Verdict，Florida），這部電影拍攝于2003年，似乎不是很有名，但是，這部電影反映了部分美國人對于“民主”的看法。它對于破除“拜民主教”的崇拜者對于民主的癡迷信仰，對于客觀冷靜地理解民主會有一定的幫助，因此，有必要介紹一下這部美國電影。
    首先介紹一下這部電影的故事梗概。位于美國佛羅里達的一家私營電視臺準備推出一個全新的電視節目。這個節目的創意背景是，美國犯罪率持續上升，人們認為美國的司法制度已經失敗，犯罪得不到懲罰，正義得不到聲張。電視臺決定將社會正義交還給人民。具體做法是，現場直播法庭審判過程，由觀眾決定犯罪嫌疑人是否有罪。美國的法院有陪審團制度，犯人是否有罪，由陪審團做出裁定。然而，陪審團的人數有限，能夠入選陪審團的公民還有很多資格限制的要求，因此，這個電視節目的一個重大意義在于：陪審團將盡可能地擴大，所有電視觀眾都是陪審團成員。類似“超女”的投票，廣大電視觀眾的表決，將決定司法判決的結果。節目預告播出之際，社會公眾和專業人員都認為，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這種方式能夠避免專業法律人員在利益驅動下操縱司法，從而讓社會得到正義。
    為了讓這個節目付諸實施，電視臺老板馬丁找了一個尚未判決的案例，一個名叫瑞奇的男子殺死了一個名叫朵麗的女子，瑞奇已經被羈押。瑞奇是否有罪，將由無數的電視觀眾用民主的方式做出裁決。電視臺尋找了兩名律師，男律師山姆作為殺人嫌疑犯瑞奇的辯護人，女律師蘭德斯作為公訴人，向犯罪嫌疑人瑞奇做出殺人指控。按照電視臺老板馬丁的計劃，雙方在調查取證后，將在電視上直播法庭辯論，辯論現場也有職業的法官，維持法庭秩序，嚴格遵守法庭程序。為了實現民主的公正，電視臺還與政府部門聯手，建立了專門的觀眾投票制度，確保每一位擁有合法投票權的公民，每人只能投一票，彷佛就是一場真正的選舉。
    被害人朵麗是一個已婚的漂亮女子，有丈夫和一男一女兩個孩子，有穩定的工作，也有穩定的收入，有很好的烹飪手藝，還有著作出版。朵麗從各方面看，都是一個很成功的女人，也是一個口碑很好的人，對于她的死亡，任何人都會從直觀上感到惋惜。但是，電視直播審判之前，律師山姆的調查獲得了意想不到的結論。山姆發現，女被害人朵麗經常背著家庭在外面找“男妓”，或者叫“牛郎”，殺死她的犯罪嫌疑人瑞奇就是她花錢尋找的“牛郎”之一。瑞奇向律師山姆坦露，朵麗在與他尋歡作樂的時候，經常是在古怪的地點，還要采用各種古怪的性行為方式。瑞奇說，朵麗喜歡性虐待游戲。瑞奇說，殺死朵麗的那次，朵麗要求體驗被強奸、虐待的經驗，讓瑞奇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強奸”她，然后，在兩人的共同興奮中，瑞奇失手殺死了朵麗。律師山姆還找到了與朵麗有過性變態游戲的另一個“牛郎”作證人。
    電視審判現場直播開始，山姆的辯護使得觀眾的情感都投向瑞奇，廣大電視觀眾似乎開始接受，朵麗的死亡是一場意外，而且，朵麗生前的品行也遭到人們的質疑。就在這個時候，法官接到了一份新的證據，這是由城市監控錄像拍攝下的瑞奇殺害朵麗的經過。法官決定向電視觀眾播放這個證據，并要求電視觀眾中的孩子不得觀看。電視觀眾在監控錄像中看到，瑞奇在地下停車場突襲并強奸了朵麗，并清晰地在她脖子上割了一刀，然后搶走了朵麗的項鏈。整個案發經過并不像瑞奇和他的律師山姆陳述的那樣。這個監控錄像使得山姆為瑞奇的辯護毫無意義。共有900萬電視觀眾參與了投票，最終判決瑞奇有罪。
    按照電視臺老板馬丁事先公布的計劃，一旦犯罪嫌疑人被電視觀眾確認有罪，電視臺將繼續轉播死刑執行過程。這與被人廣為非議的“當眾執行”相比，傳播面更大，因此，遭到一些人的批評。批評者認為，這是文明的倒退。但是，相當多的觀眾認為應該如此，否則不足以威懾犯罪。批評者指出，電視節目煽動了人們對于死亡的狂熱，促使人們在真實死亡中獲得滿足。在我看來，這就彷佛羅馬帝國的競技場，和教會統治下的當中行刑，以及啟蒙運動時期數萬群眾觀看處死國王或貴族。然而，有人指出，讓公眾參與司法，是美國精神的真正體現。雖然專業法律人員說，公開展示死刑并不能減少犯罪，但是，群眾認為，這將對打擊犯罪有利。瑞奇的死刑執行過程，共有1200萬電視觀眾經由電視直播，親眼目睹了他的死亡過程。
    辯護律師山姆發現，瑞奇關于朵麗性變態的陳述都是謊言。而指使瑞奇說謊的，就是電視臺老板馬丁。馬丁早就握有瑞奇殺死朵麗的監控錄像帶，但沒有告訴山姆。為了電視節目更好看，收視率更高，馬丁私下向瑞奇做出承諾，只要瑞奇按照他的意思向辯護人山姆說謊，他就可以救他，免他一死。連所謂證人，那位“牛郎”，也是馬丁花錢雇傭的。殺人者瑞奇雖然罪有應得，但他在死前已經像山姆一樣認識到，自己成為了電視收視率的工具。
    這場全民審判的電視直播，電視臺共賺進2億4千萬美元。電視臺還準備繼續將這個節目辦下去。山姆找到馬丁，要求分得2億4千萬美元的20%，公訴人蘭德斯也提出同樣的要求。電視臺老板馬丁暴怒，指責兩位律師貪功、貪婪，馬丁指出，所有的功勞都是他自己的，電視才是上帝。馬丁在暴怒過程中，說出了他操縱審判的秘密，被山姆事先安排好的錄像拍下。馬丁因妨礙司法等罪名被捕，關在瑞奇死前曾經關押的同一個牢房。山姆在電影的最后，對法學院的學生說，要相信美國法律，“請上帝幫助我”。影片在“哈利路亞”的歌聲中結束。
    對于這個電影我們該說些什么？首先，美國的司法并不能導致良好的社會治安，這是一個事實。因此，這個電影虛構了一個辦法，用民主來解決司法腐敗。媒體始終被人們認為是體現民主的最好工具之一，因此，這一以“人民”的名義進行的民主司法，借助了最有傳播效率的大眾傳播工具——電視，開放的媒體似乎給人以保障民主的幻覺。然而，私營媒體在利益驅動下，雖然在影片中沒有顛倒是非，卻嚴重妨礙了司法公正，并且操縱了民主，操縱了公眾的情感和判斷。金錢與民主呈現出變質的關系。在這個“全民判決”之前，人們認為司法腐敗的存在是因為金錢力量的黑箱操作，于是，人們認為民主可以避免這種現象。而事實上，最廣泛的民主，最具有民主意義的電視媒體，同樣在金錢的操縱之下。一個金錢至上、賺錢第一的社會，幾乎一切都可以用錢買到。雖然影片的最后，山姆呼吁“司法不是商品”，但是，為了實現他的這個理想，他所需要的還是莫須有的上帝，而不是人們幻想的制度。制度幻想在這個電影里徹底失敗。當我們聆聽到自啟蒙運動以后，不斷展開的對于上帝的批判，當美國已經真正確立政教分離的憲法原則，這部電影最后所呼喚的上帝，莫非是要讓美國像塔利班一樣，變成政教合一的國家？通過這部電影，我們看到，真正的危機就在于金錢至上，而不在于有沒有上帝。只要金錢至上始終存在，民主也只是金錢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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