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0年9月,柏林大學數學系學生約·布洛赫(1871-1936)寫信向恩格斯求教。信中說:“請允許再向您提出一個問題。根據唯物主義歷史觀,現實生活的生產和再生產是歷史過程中的決定性因素。這個原理應當如何理解?是否可以這樣理解:經濟關系是唯一的決定性因素,或者經濟關系只是在一定程度上構成其他一切關系的固定的基礎——雖然這些關系本身然后也可以發生作用?……因此,我想請教您,按照唯物主義歷史觀,經濟關系到處地、直接地、唯一地和完全不依靠于人地,像自然規律一樣,不變地和不可避免地發生作用,或者說,其他的關系——當然,它們歸根到底決定于經濟關系——本身能夠加速或阻止歷史發展的進程,實際情況是這樣嗎?”
這是當時德國具有社會主義傾向的青年普遍討論的一個重要問題。約·布洛赫信中所涉及的實質性問題在于:在歷史的發展中,“現實生活的生產和再生產”這一因素是唯一起作用的,還是僅僅是一個基礎?群眾的覺悟和人心向背、理論傳播、政治行為乃至暴力行動等諸多現實因素在歷史發展中能否起到加速或阻止歷史前進的作用?
換句話說,肯定“現實生活的生產和再生產”是歷史過程的決定性因素,是否意味著否定其它因素的作用?還有,肯定歷史發展的客觀規律性,是否意味著否定人的主觀能動作用?反之,如果承認人的主觀能動作用,則歷史唯物主義一元論的原理是否能夠成立?
這個問題問得非常尖銳,真可謂“后生可畏”呀!
恩格斯給約?布洛赫的復信中,是這樣回答的:
歷史是這樣創造的:最終的結果總是從許多單個的意志的相互沖突中產生出來的,而其中每一個意志,又是由于許多特殊的生活條件,才成為它所成為的那樣。這樣就有無數互相交錯的力量,有無數個力的平行四邊形,由此就產生出一個合力,即歷史結果,而這個結果又可以看作一個作為整體的、不自覺地和不自主地起著作用的力量的產物。因為任何一個人的愿望都會受到任何另一個人的妨礙,而最后出現的結果就是誰都沒有希望過的事物。所以到目前為止的歷史總是像一種自然過程一樣地進行,而且實質上也是服從于同一運動規律的。但是,各個人的意志——其中的每一個都希望得到他的體質和外部的、歸根到底是經濟的情況(或是他個人的,或是一般社會性的)使他向往的東西——雖然都達不到自己的愿望,而是融合為一個總的平均數、一個總的合力,然而從這一事實中決不應作出結論說,這些意志等于零。相反地,每個意志都對合力有所貢獻,因而是包括在這個合力里面的。
從恩格斯上述這段回答中,我們便可以知道,歷史的發展不是隨心所欲的,它是有規律的。正因為如此,人們常說“時勢造英雄”,即是說英雄不是誰想當就能當的,必須有客觀需要、歷史需要,才能出現英雄人物。
當然,要想當英雄人物,也需要自身具備很多品質。否則,即使有了客觀需要,自身不具備應有的品質,也當不成英雄。
歷史上有很多人,例如向忠發、張國燾等人,雖然已經走上革命的道路,但在關鍵時刻經不起考驗,最后成了可恥的叛徒。還有的人,前半生是響當當的革命斗士,后半生卻走上退化變質的道路。
但是,如果我們真的具備應有的品質,我們就可以發揮我們的主觀能動作用、發揚愚公移山的精神,投身于改造世界的宏偉事業。這絕不是狂妄、不是臆想,因為正如恩格斯所說,每一個意志都可以發揮作用,盡管任何一個人的愿望都會受到任何另一個人的妨礙——恩格斯在這里所說的“一個人”絕不是狹義的個人,而是指“一個意志”、“一個單位的意志”——但恩格斯強調,決不能認為這個合力當中的每一個意志都等于零。換句話說,這個合力決不是互相抵消的一堆無用功,而是不斷向前發展的一股巨大的歷史力量——盡管這種發展不會是直線前進的,而是曲折的,有時候還會出現嚴重的曲折。
學會了恩格斯教給我們的這一歷史辯證法,我們就可以站在歷史的高度,笑看歷史的曲折、革命的成敗,不因革命運動一時的挫折而悲觀、絕望。
學會了恩格斯教給我們的這一歷史辯證法,我們就可以踏下心來、埋頭于革命事業,盡管革命事業一時沒有起色,我們都不會灰心喪氣。
學會了恩格斯教給我們的這一歷史辯證法,我們就會明白,要成就一項偉大的事業,必須具備冷靜的頭腦,需要喚醒億萬群眾、需要團結五湖四海,而不能變成亂闖亂撞的魯莽家,也不能一個人逞口頭英雄、做空頭革命家。
恩格斯闡發的“意志合力論”告訴我們,歷史的發展,既是客觀的、有規律的——我們必須尊重客觀現實、探尋客觀規律,同時又有人們主觀能動性發揮的空間——因此我們必須鍥而不舍、奮發圖強,“無所作為”的論調是錯誤的。
恩格斯還告訴我們,單個意志總是期望得到他所向往的東西,然而由于他的意志總是被其他意志所牽制,因此總是達不到自己的愿望。這就是說,我們的主觀認識,需要隨時根據客觀情況的變化而不斷調整,才能最終使我們擁有真正反映全局形勢的正確認識、具備駕馭全局的能力。
恩格斯在致約·布洛赫的信中還指出:
根據唯物史觀,歷史過程中的決定性因素歸根到底是現實生活的生產和再生產。無論馬克思或我都從來沒有肯定過比這更多的東西。如果有人在這里加以歪曲,說經濟因素是唯一決定性的因素,那么他就是把這個命題變成毫無內容的、抽象的、荒誕無稽的空話。經濟狀況是基礎,但是對歷史斗爭的進程發生影響并且在許多情況下主要是決定著這一斗爭的形式的,還有上層建筑的各種因素:階級斗爭的政治形式及其成果——由勝利了的階級在獲勝以后確立的憲法等等,各種法的形式以及所有這些實際斗爭在參加者頭腦中的反映,政治的、法律的和哲學的理論,宗教的觀點以及它們向教義體系的進一步發展。這里表現出這一切因素間的相互作用……
在這里,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各種因素相互作用”的論述,也是“意志合力論”的一個方面。主觀的、客觀的因素,微觀的、宏觀的因素,經濟的、政治的因素,歷史的慣性、突發的事件,都在現實階級斗爭中起著各自的作用。
此外,還有思想、輿論、文藝等等因素,也起著作用。
當然,恩格斯在致約·布洛赫的信中同時指出,宏觀的“現實生活的生產和再生產”以及這種“生產和再生產”發展的水平,即我們俗稱的“經濟基礎”的因素,“作為必然的東西通過無窮無盡的偶然事件向前發展”。也就是說,“經濟基礎”的因素——“現實生活的生產和再生產”通過上層建筑的各種事件為自己開辟道路。但是,問題在于注重研究各種因素在具體現實中究竟是怎樣相互作用的。恩格斯說:“否則把理論應用于任何歷史時期,就會比解一個最簡單的一次方程式更容易了。”
恩格斯曾經指出,從來的階級斗爭都是政治斗爭。但是,恩格斯同時指出,在具體斗爭層面來說,無產階級的斗爭,常常包括思想理論斗爭、經濟斗爭、政治斗爭這三個方面。恩格斯的這一思想,也是“合力論”的一種發揮。
在這里,我們舉一個現實的例子。我們在平時進行思想輿論斗爭時,有時候我們說,社會上占主流的思想,往往是統治階級的思想——這是馬克思說過的話,因為統治階級掌握著輿論工具,因此一部分被壓迫人民也可能受到統治階級思想的奴役,成為他們的思想奴隸;
有時候我們又說,被壓迫人民隨著生活實踐的體驗,總會覺悟起來,最終認清資本主義社會的本質,從而奮起斗爭。
你看,這兩種說法,表面看起來是相互矛盾的,到底是統治階級思想能夠控制和支配人民群眾呢?還是被壓迫的群眾根據生活體驗最終要覺悟起來呢?這實際上就是思想意識領域里兩個階級的斗爭過程,而這個斗爭過程,就體現了恩格斯所闡發的“意志合力論”。
我們還經常說,僅靠人民群眾在生活實踐中自發地體驗,是不可能產生革命要求的,自發地只能產生局部的經濟斗爭動機,而不能產生政治上自覺的革命動機。因此,需要無產階級先鋒隊對工人階級和勞動人民進行宣傳、教育和灌輸,把反映勞動人民根本利益的馬克思主義觀點融匯到現實中去,使群眾學到并掌握馬克思主義。
馬克思還說過,理論一經掌握群眾,就會變為物質力量。在這里,又可以發現一對矛盾,就是“群眾自發性”與“對群眾進行宣傳”這兩者之間的矛盾。
而在生活實踐中,兩者缺一不可,沒有群眾的實際體驗,任何宣傳、灌輸都是無效的,理論也不可能掌握群眾;而如果崇拜群眾自發性,不進行積極的宣傳、鼓動、組織,便不可能動員千百萬群眾起來斗爭。
我們平時利用各種機會、各種平臺,結合社會實際向群眾進行宣傳,有的朋友說,我們的宣傳陣地太小太小、我們宣傳的效果微乎其微,我們的工作有作用嗎?在這里,我們就要重溫恩格斯闡發的“意志合力論”,就是說我們的宣傳作用當然不可能立即奏效,但是我們的宣傳在思想意識的階級斗爭戰場上,是不可缺少的一支力量,它會從小到大、由弱到強不斷擴大影響,因為我們宣傳的理論、觀點、立場符合人民群眾的利益。
當然,我們也要清楚地認識到,喚醒工農千百萬,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它需要發揚愚公移山的精神,埋頭于長期、艱苦、細致的群眾工作。
群眾是十幾億人的汪洋大海,其中有各個階級、各個階層,又地處南方、北方、沿海、西部各個經濟發展不平衡的地區,因此各部分群眾的生活體驗、思想覺悟都會有所不同。
每一個階層的群眾、每一個地區的群眾中,都會有先進、中間、落后這三個不同部分,而這三部分群眾之間,又在思想上互相影響著。再加上統治階級一方面實行壓制、恐嚇的“大棒政策”,另一方面又會搞一些改良措施、給群眾一些甜頭,以便緩和階級矛盾。這樣,又會加劇群眾內部各種思想的相互矛盾、相互斗爭,增加我們做群眾宣傳工作的復雜性。
總之,群眾自發的生活體驗、對群眾進行的馬克思主義宣傳教育,進步的、革命的思想、文化與統治階級的宣傳、欺騙,群眾內部先進、中間、落后不同人群之間的互相影響,所有這一切構成了思想意識領域里階級斗爭的火熱場面。在這個戰場上,充分體現著恩格斯闡發的“意志合力論”。
思想意識領域的斗爭,只是階級斗爭的一個方面。如前所述,恩格斯還講過,無產階級的斗爭包括思想理論斗爭、經濟斗爭、政治斗爭。這三個層面相互矛盾,又相互影響、相互促進,不斷體現著“逐力”與“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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