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方發達國家信仰困境產生的根源,無疑與現代性有著密切的關聯?,F代性在推進社會變革和經濟發展的同時,造成了人類自身生存、發展及精神虛無的困境,反思其根源,主要在于自我中心主義的盛行、工具理性主義的蔓延、物化處境的加劇。
一、信仰困境的現代性根源
現代性在西方主要指理性啟蒙運動和現代化進程中生成的一種理性化的社會運行機制和文化模式,因而,西方發達國家的文化危機或信仰危機,在很大程度上都與現代性密切相關。關于現代性的本質,用美國社會學家丹尼爾•貝爾的話說:“現代性的真正問題是信仰問題。用一句不時興的話來說,它是精神危機,新的支撐點已經證實是虛幻的,而舊的鐵錨也已沉落水底。如此情勢將我們帶回虛無主義;沒有過去和未來,只有無盡的虛空。在有些東西需要摧毀、需要填物的時候,虛無主義曾經是種激烈的哲學?!表f伯認為,現代社會的問題是超越精神的缺失。美國心理學家弗蘭克則指出現代人的生活所面臨的主要困境是“無意義生活之痛苦”?,F代性雖使人類在經濟、政治、文化等方面取得了進步和發展,但背后卻蘊涵著深刻的危機。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自我中心主義。個體主體性的強調、自我意識的覺醒和發軔是現代性最為顯著的標志。現代社會的主體性理論旨在“實現上帝祛魅,把理性化的人奠定為整個世界的最終基點和使世界成為可能的最后根據,實現‘自我不僅是經驗與先驗的同一,同時又是主體和客體的同一’”。因而,在理性主義信仰目標下,具有自我意識、自我決定、強調自我實現的現代人開始了自我的追逐和欲望的滿足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出現的問題是,現代性對主體至上性、獨立性和唯一性的強調,使人同自然分離、同他者割裂,最終陷入困境。自我成為孤立存在的東西,從而喪失了外在的牽制和束縛,成為自我占有、欲望之上的存在者。現代性強調以人為中心,把人作為衡量一切的價值尺度,在對待人與自然關系上必然會認為自然是人征服和統治的對象,自然是為人服務為人享用的。在這種盲目的強烈自滿情緒的支配下,人展開了對自然的大規模占有行動。然而,人實現的看似是對自然的占有和完全控制,實則喪失了人性和人之為人的根本。
在自我中心主義的專斷下,人們越來越熱衷于此世的、現實的、可以計算衡量的利益目標,而不再堅持將超越性的追求(神圣精神和宗教信仰)作為個體自我生活的最高目標,至少不再是唯一可能的生活方式。那些終極的、最高貴的價值已從公共社會中逐漸消失。
(二)工具理性之困。理性是自啟蒙以來人們不斷追捧的思想價值,是現代性的哲學基礎。有了理性,人不再服從神的意志或任何權威,但無限的推崇也使得理性走向工具性。盧梭是第一個對理性畸形發展有所洞察的人。他意識到,人類在將理性用于科學和藝術時雖然取得了不少成就,但理性在此過程中也變成了主宰人的欲望和激情的工具。休謨認為,理性應該只是愛好的奴隸,而理性永遠不在服務及服從愛好之外還宣稱有什么功能。霍克海默爾、阿多諾批判理性思維時說,思維使自身對象化為一個機械的、自我運動的過程;思維自身產生出來的一架人格化的機器代替了思維。可以說,數學的程序成了思維的儀式,數學程序使思維成為一樣東西,即一門工具。
工具理性是一種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大行其道的同化邏輯,是一種擴張現代性的潛在力量。它與價值理性相對立,在追求功利的驅使下,行動者純粹從效果最大化的角度考慮,漠視人的情感和精神價值的合理性。實際上,工具理性不僅掃蕩了西方社會傳統的神圣結構,也控制和威脅了他們的社會生活。
在現代社會生活中,人們過分地迷信工具理性最直接的表現就是對金錢的崇拜和信仰?,F代人眼中的金錢已遠遠超出手段之意義,而“陷入這些手段的迷宮中并由此遺忘了最終目標”,“這當然是手段劇增在感覺上帶來的結果,我們復雜的生活技術迫使我們在手段之上建筑手段,甚至手段應該服務的真正目標不斷地退到意識的地平線上,并最終沉于地平線下”。
在工具理性思維的支配下,人們借用“科學”、“技術”等眼光來審視現實世界、反思自身,把發展科學技術作為人類存在的唯一目的,情感和其他非理性特性被拋到意義世界之外,社會生活隨之發生異化,人成為被工具、技術宰割和制約的對象,人的存在完全演變為一種動物式的存在,人因此而成為技術和工具的“仆役”。
(三)物化狀況之困。在盧卡奇看來,在資本主義社會,最重要、最基本的現象是“物化”,物化的存在造成人與世界分離、人與自我相分離。
物化必然導致物化意識。這種物化意識首先表現為碎片化和原子化。勞動分工和商品交換使人們的職業日益專門化,使人屈服于狹隘的分工。整個社會被分解和切割為一塊塊碎片,人們生活的圈子也越來越小,人失去了對整個社會的理解力和批判力。其次,人與人之間的物化表現為它使現實物化、僵化和機械化了。人們拘泥于對眼前物的追求,把歷史運動的過程看作物和一個個孤立的事實的堆積,而忽略對未來的思考。再次,人與人之間的物化表現為它使勞動者在勞動過程中客體化和對象化了,喪失了主體性和創造性。勞動者成為運轉著的機器系統中的一個組成部分。當人們突然發現自己面對著一個異己的物的世界,這個世界與自己相對峙并壓抑自己,于是,原有的信仰也隨之發生動搖或坍塌,信仰的神圣就被物的追逐和崇拜所替代。
在現代性語境中,物化狀況的加劇使得信仰舍棄自身的超越性,甘愿附生于貧乏而低俗的物化方式,商品拜物教就成為其形式之一,人們的精神信仰呈現出病態從而陷入快感體驗及享樂主義困境。信仰的物化方式,表征著人們的物質生活要求與精神生活自足之間的不平衡。信仰主體不能有效地制約可能膨脹的物欲,甚至為了滿足物欲而破壞社會正義制度。信仰的物化方式,也反映了傳統與現代信仰確立方式的不同。傳統信仰在人的有限的生產能力和匱乏的物質生存境遇下通過確立神性,來表達彼岸世界的真理以及人們對神靈的敬畏,而現代的信仰則是借助科技進步解除了超自然的神靈的附魅,增強了人的主體性與獨立性,人借助自身的力量確立自我認同,但實質上,人的對象化力量和物化邏輯反過來又確定和支配了人的精神,由此,實用主義、實證主義以及功利主義成為現代社會的主導性信仰體系,物化以及拜物教掌控了人的精神,超越性被連根拔起,精神從而失去了自身的終極指向性。
二、消解現代性信仰困境的探索
重建一種文化價值理想,是克服信仰現代性危機必不可少的選擇。從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轉型并不意味著傳統文化和現代文化的完全割裂。傳統文化是現代化的根基,其中的優秀資源對超越現代社會的自我中心主義、工具理性主義、物化處境等具有重要意義。
關于自我中心主義的消解,一些哲學家和思想家主張以主體間性來取代個人主體性,以避免唯一和孤立的自我。胡塞爾提出了”主體間性“理論。在他看來,主體性意味著自我,帶有個體主義、自私自利的傾向,而主體間性則意味著自我共同體,有互利互助、集體主義之意,從而主張主體間性交互原則。主體交互是指主體間互識和共識,在他看來,主體不能互識,便很難達成共識。雅斯貝爾斯的思想路徑是對人的哲學預設中包含了對生命自我超越和無限可能的期許。在他看來,正因為生命具有超越性,人才從迷信、盲從和宿命中走出來,主體性得以張揚,人才從自我中心主義中走出來,認識和接受他者,主體間性也得以彰顯。
關于工具理性的片面發展,哈貝馬斯提出了一個比工具理性范圍更廣的理性概念來應對工具理性,即交往理性概念。他把理性化過程分為交往理性層次的理性化和次一級理性意義上的理性化。前者表現為整個生活世界的理性化,后者被哈貝馬斯稱為系統理性化。他認為,理性化過程是以分化的方式進行的,而分化的理性化過程并不是齊頭并進的過程,必然伴隨著片面化。但是,工具理性并不內在地就是一種壓制人的東西、破壞人與他人、自然之間和諧關系的東西,現代社會之所以出了問題,不是工具理性本身出了問題,而是工具理性超越了其自身的界限,取得了至高無上的支配地位。因此,克服工具理性的片面發展,不是全盤放棄工具理性,而是要讓其回到自身的合法范圍內。
關于物化處境的加劇,雅斯貝爾斯從歐洲中心主義視角提出了應當通過挺立個體生存來克服信仰的虛無。然而,雅斯貝爾斯解決問題的視角正因他寄以厚望的個體生存,從而陷入了物化時代的精神焦慮和迷茫。羅爾斯的解決方案是重構康德的道德普遍主義。但其所預設的“理想語境”“原初狀態”帶有抽象的性質,是一種外在的制度性規范,忽略了現代人內在心性秩序問題。
綜上所述,在現代性語境下,需要重建和重敘一種文化價值理想,需要消除盛行的自我中心主義、蔓延的工具理性以及加劇的物化狀況。同時,現代人還需要在理性的基礎上重新恢復對神圣性的體認。當然,神圣性體認并不全是宗教意義上的,而更多是對自己和他人的生命、對自然懷有敬畏之心,這樣才能達到真正意義上的和諧和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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