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何祚庥憨得頗有幾分可愛。他本是“沒落貴族”之一員:階級斗爭時代已終結,“精神層子彈”再無用武之地。能夠在被別人當槍使的同時,獲得幾份虛榮心的滿足,何樂而不為?當然,如果不是頭上頂著“院士”的大帽子,并且適逢其會,他這種“揣著糊涂裝明白”的游戲本也玩不了多久。中國科學院院士分封之濫,名傳遐爾。一朝成為院士,大都尸位素餐,不但自己占著茅坑不拉屎,而且不許別人拉屎。以至連前科學院院長周光釗,也大聲呼吁廢除這種扼殺科技進步的院士制。但科學院分封再濫,如果何祚庥不是曾擔任核課題組的黨小組組長,如果他不曾運用毛澤東思想發現“層子”,院士光環怎么也不會落到他這顆前中宣部官員的頭上。
如此人物,當然會淪為媒體制造廉價話題的便宜道具,所以“何祚庥熱”始終不衰。這一次,“廢除中醫”爭論聲方起,即有記者找到何祚庥,榨取其剩余價值。何祚庥也樂得奉獻余熱,馬上又開始大言不慚。
何祚庥自稱,“對于一些醫學的細節,比如哪種藥好,有毒沒毒,我不是專家,我沒做過化驗分析,我不能評論。但對于中醫的一些缺點和嚴重問題,我相信我的評論還是靠得住的”——他的這種自信從何而來?據說其依據是“是否符合科學的原理和精神”。那么何祚庥又怎么判斷中醫“是否符合科學的原理和精神”呢?對此,何祚庥滿懷信心地論證說:人類歷史的發展進程,是先進生產力不斷取代或者淘汰落后生產力的歷史過程;在醫學里也有先進與落后之分,這是客觀事實,也是普遍規律。
聽到這里,恐怕任何有著正常思維能力的現代人都會忍不住噴飯:按照何祚庥的邏輯,西醫代表先進生產力,中醫代表落后生產力,西醫淘汰中醫天經地義,中國廢除中醫才符合“普遍規律”;雖然馬上廢止“不現實”,但現在就可以為此“創造條件”,以迎接這一“歷史的必然”。
于是人們要問:飛機比火車“先進”,火車比汽車“先進”,汽車比自行車“先進”,自行車又比兩條腿“先進”,那么是否應該廢除其它“落后的生產力”,僅保持代表著最先進生產力的飛機乃至火箭呢?何祚庥滿腦子的斗爭、打倒、你死我活,還是當年中宣部那一套,根本不懂得事物間可以有不同角度、不同位置的相容與共存。也虧得他,就這樣還言必稱辯證法,他不知道這些東西是他這顆榆木腦袋根本裝不下的嗎?
接下來的訪談更有意思,何祚庥先是舉例說:“傷寒不是什么疑難雜癥,也不難做出準確診斷,治起來并不難;但中醫治起來,就可能延誤;西醫就治得很快,這就是中醫和西醫優劣的區別”;但隨后他又舉例:“我七八歲的時候,一次胳膊脫臼,找中醫看。上海藍十字會的醫生抓住我的兩只手一抖動,就接好不疼了。我的一個舅舅是西醫,他說這是中醫的長處,這種手法西醫沒有,應該向中醫學習。解放以后,我的手上長瘊子,花了三四分錢到中藥鋪買鴉膽子,碾碎了敷在手上一兩天就好了”——聽了這兩個例子,恐怕會有人想跳起腳來問何祚庥:中醫西醫到底孰優孰劣?拜托你老人家思維稍微清晰一點好不好?畢竟這是在接受媒體采訪,是對公眾發言。
何祚庥進一步論證說,中醫只有某些技術上的優點,并不代表醫學理論上先進。中醫主要“在理論上落后”。那么何祚庥又是如何發現中醫“理論落后”的呢?他告訴記者:中醫“什么虛啊,實啊,氣啊,補啊,陰陽五行啊等等,這些概念都是不準確的,不知所云”;“中醫的陰陽五行,簡直不知所云,越聽越糊涂”——因為“理論物理學家”何祚庥“不知所云,越聽越糊涂”,換言之即聽不懂,所以中醫就“理論落后”、“不科學”,乃至要被何祚庥金口玉牙斷定為“典型的偽科學”。人們不禁要問,相對論懂的人也不多,是不是也屬于“典型的偽科學”?哪怕是相對簡單的牛頓力學,要知其所云,怎么也得自學個一年半載吧?試問何祚庥,你可曾虛心學習過中醫理論一時三刻?你無非是用你會的那點中學物理化學來套解中醫理論吧?愈套解則離中醫本義愈遠,“不知所云,越聽越糊涂”,又有什么奇怪?
何祚庥反“偽科學”嘗到甜頭,因此對“偽科學”這頂帽子情有獨鐘,總喜歡把什么東西都往這個兜里裝。當記者指出“有一些理論還沒有被現代科學的手段認知、未經現代科學手段認知、檢測和驗證的理論和現象被稱為“潛科學”或“前科學”, 但并不代表它就不是科學”時,何祚庥先是強調““潛科學”或“前科學”就不是科學”,接著又升級為“典型的偽科學”。他的理由很奇怪:“科學真理只有一個,這是唯物論的基本觀點。沒有第二種牛頓力學,這是實踐證明的”——沒有“第二種牛頓力學”,和“中醫是偽科學”有什么聯系?中醫并沒有聲稱自己是“第二種西醫”,它就是它自己,有著不同于西醫的科學價值。何祚庥總不至于認為:因為“沒有第二種牛頓力學”,所以量子力學也是“典型的偽科學”吧?這種非此即彼的“唯物論”,也就是在大批判時能用用。
何祚庥說“中醫的問題就在于其理論基礎不科學,對很多問題解釋不清楚,也說不出道理”——其實,中醫自有其道理,也能夠自圓其說,中醫所依據的陰陽五行理論是一套自成體系的關于世界另一面的解釋。在這一領域,何祚庥連幼稚園生都算不上,當然會“不知所云,越聽越糊涂”。要想聽得不糊涂,何祚庥必須換一個腦袋。但顯然他現在換腦袋已經來不及了,注定只能與榆木腦袋相伴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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