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與白》塑造了眾多鮮活充滿個性的人物形象,遍布社會各階層,構成了一幅千姿百態的人物畫廊。這里以栗紅等人為例,談一下《黑與白》中的女性形象。
栗紅是名校大學生,父母都是國企干部,不僅家境優渥,而且長得美麗脫俗,才華出眾,人如其名,給人的感覺就象一團火,她一出場就令人眼前一亮,光彩奪目,青春、美麗、熱烈、奔放,渾身散發著生命的活力,簡直是魅力四射,尤其是她對郎濤的愛情追求炙熱甚至火辣,面對這樣一位靚麗逼人的女性,沒有人不會砰然心動。然而就是這樣一位本該有著美好前程的美麗女性,卻因為父母卷入腐敗案,淪為背后利益集團的犧牲品,剛剛大學畢業的栗紅突遭命運的重挫,被無情的黑暗吞噬掉了,家庭、事業、愛情一夜之間灰風煙滅,一下子跌落到命運的深淵,那么美好的生命光華突然就熄滅了,不能不令人產生一種強烈的悲劇震撼。魯迅先生曾講過,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我們不能不為栗紅的命運揪一把心,從她身上讓我們感受到一種悲劇的意味。
之后,栗紅先是在楚韻集團擔任夜總會經理,替高干子弟張小波編織關系網,在楚韻集團因涉黃被端掉后,她又在杜威介紹下進入鳳凰島擔任武伯仲的助理,此時的栗紅變身為許可,不僅改了名字,就連她的外部形象也變成了另一個人,始終一身黑衣黑裙,如果說之前的栗紅是一團明亮的火焰,那么后來的許可就變成了一團陰郁的火焰。這時小說在情節上也把栗紅從明線變成暗線,給人的感覺是她從一團火變成一塊冰,與之前的栗紅形成強烈對比。
我們不知道栗紅在遭受命運的重挫后經歷了怎樣的沉淪和心靈掙扎,小說并沒有正面寫這些,一個是為我們留下懸念,另一個我覺得這是一種此時無聲勝有聲的表現手法。小說雖然沒有正面寫栗紅心理的變化,甚至沒有去刻意渲染那種掙扎的痛苦,但恰恰給了讀者無限想象的空間。栗紅的掙扎、她的復仇充滿了神秘和懸念,在小說最后,作家用整整兩節的篇幅《栗紅獨白;或給顧箏的信》,通過栗紅的口,敘述了她臥薪嘗膽,忍辱負重,為父母報仇的傳奇歷程,像閱讀懸疑小說那樣,給人一種蕩氣回腸,慷慨悲壯的美學感受。
栗紅復仇成功,使得小說的整個故事情節實現反轉,我們才知道栗紅這個人物其實是小說精心設計的一個暗線,但這個暗線絕對不僅僅是陪襯的意義,而是實現了人物形象自身的升華和飛躍。有讀者稱她為“復仇女神”,我覺得這個評價還是比較恰當的,她身上確實有“神性”的東西在閃耀,她從一個美麗女神變成復仇女神本身就代表了對黑暗勢力的控訴,正因為她的復仇,更讓“神性”得到彰顯。為什么說她復仇具有“神性”的意義呢?因為她的復仇已經超出了個人恩怨,而是對以武伯仲、杜威為代表的腐朽黑暗世界的反抗。我們看到的不僅是一個出淤泥而不染的美麗女性,更是對正義堅守的英雄形象。
小說最后,栗紅將武伯仲杜威勾結權貴的犯罪證據提供給顧箏,在媒體曝光后,終于使腐敗集團受到重挫。完成復仇使命的栗紅自然而然地“隱退”了。這種退隱也是一種超脫,就象歷史故事里西施幫助越國復國后就退隱江湖、杳然無蹤一樣,栗紅也成就了一段屬于自己的美麗傳奇,經歷了毀滅、掙扎到最后的突然綻放,呈現出一種卓爾不群、遺世獨立的美感。
栗紅在《黑與白》中并不是一個中心人物,她是作為顧箏的映襯出現的,這一點就象《紅樓夢》里的“襲為釵影,晴為黛副”一樣,然而正如《紅樓夢》把襲人、晴雯寫活了一樣,栗紅這一人物形象在小說中也獲得了獨特的生命力,從這一點上來講,栗紅這一人物形象確實可稱作《黑與白》中最佳女配角。
從栗紅延伸開來看,《黑與白》里還寫了好幾位美麗的女性,都寫得光彩奪目,又各有千秋,無論是外貌、氣質、才華還是個性,每個女性都有自己獨特的魅力和風采,讓人過目不忘。
首先是顧箏,她是《黑與白》的中心人物之一,在她的身上,我們能看到《人境》中慕容秋的影子,兩人都是富有理想主義和精神潔癖的知識女性,如同出淤泥而不染的兩朵白蓮花,在她們身上散發著一股清幽的知性之美。如果說慕容秋本身出身高級知識分子家庭,受家風的熏陶,那種知性之美更多的是與生俱來,而顧箏則是經歷了生活的磨礪,養成內斂沉靜的性格,而且與慕容秋相比,顧箏的反抗顯然更具有行動性,表現出典型的外冷內熱特征。
如果從左翼文學的傳統上溯,象顧箏這樣的知性女性形象,我們似乎能找到對應人物,比如《青春之歌》里的林道靜。林道靜是生活在革命年代的知識女性,在革命者江華的引導下,一步步克服軟弱性格,最終成為一名優秀的無產階級革命戰士,實現了人生價值。而生活在后革命年代的顧箏,同樣也是在王晟勇斗腐敗集團的感召下,挺身而出,代理王晟的案子,與黑惡代言人的律師界分道揚鑣,并同栗紅一道,合力板倒了武伯仲、杜威及他們背后的腐敗集團。在小說的最后,顧箏從一個清高孤傲的冷美人變成了一個錚錚鐵骨的女英雄。我們是不是可以認為,顧箏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也是在向林道靜這樣的革命知識女性的致敬。
其次,還有一個很出彩的人物紅隼,同樣具有深刻內涵和獨特魅力。她身上有著中國勞動婦女勤勞、樸實、善良等典型特征。在宗天一走投無路的時候,紅隼收留了他,還給了他愛情和家的溫暖。盡管宗天一后來拋棄了她,但在宗天一失敗后又找到紅隼時,紅隼并沒有計較過去的恩怨,而是以寬廣的胸懷重新接納了他,在他最后的日子給予溫情的慰藉。
紅隼在面對生活的艱難和命運的不幸時,展現出堅韌不拔的精神,她的善良、寬容、堅韌等品質是中國勞動婦女形象的典型體現。同樣,紅隼的形象在中國文學藝術寶庫里也不難找到類似人物,如路遙《人生》中的劉巧珍。這兩個人不僅性格相通,而且個人命運也類似,都是大膽追求愛情,而后被自己的愛人無情拋棄,但她們并沒有怨天尤人,而是選擇堅強的面對生活,以寬廣的胸懷對待命運的安排。她們的內心世界寬廣而包容,富有頑強生命力和對生活的熱愛,如同“大地母親”化身,給人以生生不息的活力,展現了中國勞動婦女的美德和精神風貌。
最后,不得不談到的是一個圣化般的女性,那就是田芳。
田芳就是《人境》中的馬珂,《平凡世界》中的田曉霞,馬珂和田曉霞被寫死了,田芳也被寫死了,他們是幾乎完美的人物形象,然而正因為其完美,才不得不在作品中被“死掉”,這似乎也是一條文學創作的規律,體現的是一種崇高的悲劇美學。路遙曾經為田曉霞被寫死而嚎啕大哭,我們也不得不為田芳的死而唏吁悲痛。
田芳是一位心地純潔、樸實善良的女性。她是一個在苦水里泡大的孩子,從小受到老校長的教育熏陶,本來可以通過努力改變自己的命運,但卻毅然選擇幫助那些與她一樣出身貧寒的農村兒童。最后因為惡劣天氣,在教學的路上船翻人亡,把自己的生命無私奉獻給了養育她的家鄉和人民。田芳如同一朵純潔的美麗之花,雖然生命逝去,卻把她的紛芳永遠留在了這個世界上。還有她與王晟之間朦朧的愛情,剛剛萌芽,還來不及綻放就夭折了,令人感到萬分惋惜和惆悵。
《黑與白》成功塑造了諸多美麗女性的鮮活形象,卻不是千篇一律,而是各放異彩,就象上面談到的各有各的美麗,栗紅的熱烈奔放之美,顧箏內斂知性之美,紅隼的樸實自然之美,田芳的圣潔崇高之美,他們是各美其美,交相輝映,構成了一組美麗的女性群雕,成為活在我們心目中永恒不滅的藝術形象。
202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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