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讀《二程集》,有人問程頤:“為文有害于大學之道乎?”子曰:“是其為業也,不專則不工也,專則志局于此,斯害也已。學以養心,奚以文為?五經之言,非圣人有意于文也;至蘊所發,自然而成也。”[〔宋〕程顥、程頤著:《二程集》下,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1187頁。]
讀到這段時想到習主席提到的“戰略科學家”的概念。我理解戰略科學家就是不依賴專業路徑即“不志局于此”的科學家。而多數科學家則將科學搞成“是其為業也”,并自陷“不專則不工也,專則志局于此”的困地,這是一種非戰略的科學研究,程頤說:“斯害也已。”而科學家戰略能力的形成,則是“功夫在詩外”,即“非圣人有意于文也;至蘊所發,自然而成也”。下面談談我對“戰略科學家”的理解和認識。
一、“戰略科學家”概念的提出
習近平總書記在2021年9月27日召開的中央人才工作會議上強調:“要大力培養使用戰略科學家”“有意識地發現和培養更多具有戰略科學家潛質的高層次復合型人才,形成戰略科學家成長梯隊。”[1]戰略是一種從全局考慮謀劃實現全局目標的規劃。科學家如果缺少戰略意識,所謂的只見樹木不見森林的“科學”可能就是科學家的天花板。毛澤東同志曾經說,他要用“文房四寶”打敗國民黨四大家族[2]。這里的“文房四寶”指的就是哲學思想。哲學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物的邊界及其本質轉化的學問,邊界是事物相對性和差異性的界定,是對立面的規定,同時也是事物性質轉化的邊際。
二、技術是“真老虎”和“紙老虎”的統一,“戰略科學家”的能力不表現為消滅矛盾而是表現為轉化矛盾的能力
科技戰略不主要是制造或消滅矛盾,即用技術疊加的方式增加矛或盾的功能,而是通過找到矛或盾的功能邊界來轉化矛盾。很多人在理解科技的時候往往著眼于制造或消滅矛盾,這是科技研究中的形而上學思維,在這種思維中出不了戰略科學家。真正的戰略是辯證地轉化而不是制造或消滅矛盾的學問:前者注重非線性的變量,后者注重線性的增量;前者解決問題的思路是“道法自然”,這是人本,即技術服務人民的思路;后者是“馬太效應”,即技術服務資本的思路。人民需要團結合作,資本需要兩極分化。戰略科學家的任務是將對手的科技優勢轉化為劣勢,將我方的劣勢轉化為優勢。戰略科學家考慮的不是消滅矛盾——矛盾是消滅不了的——而是轉化矛盾的問題。
任何技術,其功能都是有邊界的,過了邊界,強大就轉化為弱小;不越過邊界,弱小可以轉為強大。例如,俄羅斯是一個具有超大版圖且擁有巨大資源蘊藏量的大國,其優點是不怕資源消耗,因而它擁有時間和空間的優勢;但“大有大的難處”,因其版圖超大,俄羅斯便有了東西難以兼顧的軟肋。正如胖子不怕消耗,就怕賽跑一樣。
當年蘇聯犯的最大錯誤就是在全球范圍跟美國搞“人盯人”全程對抗,被美國帶上了節奏,結果硬是被美國拖得“上氣不接下氣”,以至“出師未捷身先死”,硬是在未發生正面沖突、“身體還在五大三粗”的時候轟然倒塌。同樣的問題也出在美國身上,毛澤東明白這一點。1957年3月1日,毛澤東主持最高國務會議,在談到國際形勢時說:“我們在前進中間有很多困難,但是不要忘記,美國也有它的困難。
《紅樓夢》里頭的著名人物王熙鳳有言,‘大有大的難處’。美國的月亮也不一定那么好。它有那么些原子彈,多了些鋼鐵,現在很強大。這一點要承認。我們罵它是紙老虎,就是說它這些東西是建立在不很穩固的基礎上。我們也有毛病,也有缺點。我們的人民對我們有許多不滿意。我們的經濟、文化還很落后。可是,西方國家是建立在一個矛盾更多更大的基礎之上的,不要忘記這一點。” 技術是“真老虎”和“紙老虎”的統一,它是辯證存在的。只有能從“真老虎”中看出其“紙老虎”所在,知道對方的科技軟肋即矛盾轉化邊界的人才能有必勝的自信和底氣,反之則反。毛澤東同志什么時候都有信心,因為他可以從對手強大處看到其軟肋,也從對方的軟肋處看到對手強大的方面。在偉大斗爭中僅靠勇氣是不行的,它得靠哲學。技術成果一定是有功能的,但不管它有如何的創新,功能一定不是無限而是有邊界的。將某項技術新發明(如馬斯克太空探索公司發明的“星鏈”技術)的功能說成無限,那就是無知或撒謊。
如果某項技術(如原子彈技術)的功能真的是無限或接近無限的話,那從它誕生之日起就失去了作用。毛澤東同志在1947年2月10日會見美國記者安娜·路易斯·斯特朗時談到原子彈時說:“原子彈的誕生,也就結束了它的生命,全世界那些笨人在奢談原子戰爭,但是原子彈在戰爭中已不能再度使用。它在廣島上空的大爆炸已炸毀了它自己。它的收效也就是它的死亡,因為全世界的人民都反對它。自然,原子能將繼續予以發展,它的巨大能力將為人們所利用。”
這里,毛澤東講出原子彈的破壞力已臻無限的同時也消滅了自己的辯證道理,它說明用技術疊加的方式已經沒有出路,它只有與人民的需要相結合,才有進一步創新的空間。后來的事實證明毛澤東的判斷是符合歷史邏輯的。1950年10月,毛澤東在中南海頤年堂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毛澤東針對林彪提出的美軍高度現代化,還有原子彈等擔憂時說:“它有它的原子彈,我有我的手榴彈,我相信我的手榴彈會戰勝它的原子彈,它無非是個紙老虎。”[23]抗美援朝戰爭取得的勝利證明毛澤東的判斷是符合歷史邏輯的。毛澤東同志作為一個偉大的戰略家,他同時也具備戰略科學家的敏銳。這些都是今天的科學家要學習的地方。
三 、戰略科學家只能是人民科學家
人往往是被其優點打倒的,同理,技術也是被其優點打倒的。當技術的優勢成為使用技術的人的依賴路徑(如用技術疊加而不是“道法自然”,即依靠人民的方式)的時候,技術就成了反噬自己的力量。美國就是這樣。當美國科技領先世界的時候,美國的衰落也就開始了。阿富汗是世界政治的旋轉門,面對阿富汗人民的節節勝利,美國的現代化科技一籌莫展,其原因就是美國的能力不足以支撐其天大的世界目標。
美國的資本主義制度使其不能依賴人民,只能依賴技術,因此對技術疊加路徑的依賴就成了美國科技發展的軟肋。我們在學習美國、趕超美國科技優勢時不能掉入美國陷阱。
中國的社會主義制度使我們可以依賴人民,這有助于我們打贏人民戰爭,但為了取得全面和最后的勝利,在科技層面也要發展、追趕先進的國家,并由此獲得打贏局部戰爭的優勢能力。為了人民,不能依賴技術;為了技術,我們更不能失去人民。為了建立戰役的優勢能力,不能失去打贏戰爭的優勢能力,否則容易陷入資本主義因有強大的戰役能力而失去戰爭能力的死循環。人民才是支撐科技發展的力量源泉。
如果沒有黨的領導和人民的支持,僅靠幾個“技術天才”,中國科技不可能有今天的成績。“道法自然”,科技為了人民,這既是戰略科學家必備的哲學素養,也是中國科技自信的哲學基礎。
發展科技是為了人民,但是為了人民也必須勝利。勝利必須是全面的,這就意味著我們不僅要將全面戰爭的主動權抓在手中,而且還要將局部戰爭的主動權也抓在手中;在未來,我們要讓對手失去全面戰爭獲勝的能力,也失去局部戰爭獲勝的能力,以實現世界一流軍隊應當具備的全面和局部戰爭都可以打贏的強國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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