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良：狹路相逢智者勝——《網電空間戰(zhàn)》中文版序

狹路相逢智者勝　　

——《網電空間戰(zhàn)》中文版序　　

空軍少將喬良　　

十一年前，我和我的合作者　王湘穗　先生在寫作那本充滿了顛覆意味的《超限戰(zhàn)》時，就試圖顛覆這一觀念：狹路相逢勇者勝。我們想告訴世人，未來戰(zhàn)爭，單純的勇者將越來越無用武之地。強健發(fā)達的肌肉，視死如歸的血性，殺人如麻的兇悍，都已不足以構成獲勝的必要條件。
    未來，不，應該說是現(xiàn)在，要想獲得一場戰(zhàn)爭的完美勝利，更多的，甚至主要的，將要憑借一樣東西，那就是：智。誰比誰更聰明，誰比誰更機敏，誰比誰有更高的智商。就是這樣：狹路相逢智者勝。
    我不知道，我們那本薄薄的小書，在多大程度上引起了本書——《網電空間戰(zhàn)》兩位作者的警覺。但書中的這段話還是讓我有些吃驚：
   “我們對中國的非對稱戰(zhàn)爭學說的更多了解，來自于一本翻譯的薄薄小冊子《超限戰(zhàn)》。這本書由兩名中國大校軍官撰寫，于1999年首次公開發(fā)行。它為弱國突破傳統(tǒng)的戰(zhàn)爭理念，以現(xiàn)有的武器戰(zhàn)勝強國提供了一張藍圖。本書的英譯本是公開發(fā)行的，大多數(shù)人都可看到，在美國發(fā)行時有人在扉頁上附了一個小標題——‘中國摧毀美國的主要計劃’。美國版的封面是火焰吞沒世界貿易中心，書的最后一頁引用了極右翼分子對這本書的評價，‘中國與9·11有聯(lián)系的證據’，這種做法誤導了讀者。盡管右翼分子圍繞著美國版夸大其辭，但這本書是我們理解中國軍方網電空間戰(zhàn)思想的最好窗口?！?BR>   “這本書提倡的戰(zhàn)略就是世人所熟知的所謂‘殺手锏’，‘殺手锏’意味著利用對手超常規(guī)能力背后的弱點。戰(zhàn)略目標是‘用適合自己的武器作戰(zhàn)’，同時，‘使武器適合戰(zhàn)斗’?！M管本書寫于10年前，但它非常強調網電空間戰(zhàn)?！?BR>    應當說，除了兩位作者沒有提到英譯本《超限戰(zhàn)》是美國人迄今為止唯一盜版發(fā)行的中國人著作外，以上這段話對拙作的評價還算客觀公正。但這都不是我之所以引用這段話的原因。因為對于這部我們?yōu)樽约旱膰液蛙婈犠珜懙闹鱽碚f，美國人如何評價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在相隔十年間，對同一個戰(zhàn)爭課題——網電空間戰(zhàn)（中國人習慣稱之為網絡戰(zhàn)）的關注是如此一致，而描述又是如此近似。
    在《超限戰(zhàn)》中，我們這樣寫道：
   “在敵國完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進攻一方秘密調集大量資金，對其金融市場發(fā)動偷襲，引發(fā)金融危機后，預先設在對方計算機系統(tǒng)中的電腦病毒與黑客分隊，再同時對敵進行網絡攻擊，使其民用電辦網、交通調度網、金融交易網、通訊電話網、大眾傳媒網全面癱瘓，導致其陷入社會恐慌、街頭騷亂、政府危機。最后，大軍壓境，逐步升級地運用軍事手段，直到迫敵簽訂城下之盟。”
    而在《網電空間戰(zhàn)》中，我看到了相似的描述：
   “如果網電空間戰(zhàn)士接管一個網絡，他們能獲取所有信息，或者發(fā)出指令，轉移資金、泄漏石油、釋放燃氣、摧毀起重機、讓火車脫軌、使飛機墜毀、讓軍隊進入埋伏區(qū)，或者讓導彈發(fā)射到錯誤地區(qū)。如果網電空間戰(zhàn)士破壞網絡并刪除數(shù)據，使得計算機被鎖定，那么金融系統(tǒng)就會崩潰、供應鏈將停止、衛(wèi)星可能脫離軌道、航班停飛?！?BR>    我把這兩段話放在一起比較，決非為了以此佐證我們先于后者十年成書的先見之明。而只是想告訴讀者，當雙方的戰(zhàn)略思想者對未來戰(zhàn)爭的進行方式和災難性后果的預期都十分相近時，那么事情就很可能按照“墨菲定律”（你越擔心它以何種方式發(fā)生的事情，它就越可能以何種方式發(fā)生）的軌跡運行。
    如是，把現(xiàn)在擺在我們面前的這本書——《網電空間戰(zhàn)》“嚴重地”推薦給每個關心國家命運的讀者，就有十二分的必要了。因為我們當然不希望：中國是未來“網電空間戰(zhàn)”的失敗者。
    為了這個愿望，我知道中國，也知道美國，以及世界上所有日益依賴于網電空間生存的國家，都在做著相似的準備。但是，仍然沒有一個國家敢確信并聲稱：它的國家在未來的“網電空間戰(zhàn)”中，一定會成為最后的勝者，甚至越是網電系統(tǒng)發(fā)達國家越不敢說這個話。
    在這場已經悄然開始但從未拉開大幕的戰(zhàn)爭面前，網絡越發(fā)達國家反而越脆弱。因為你的優(yōu)勢有多大，你的劣勢就有多大。你的網絡覆蓋的范圍有多廣，你將被攻擊的范圍就會有多廣。
    這就是“網電空間戰(zhàn)”。這種戰(zhàn)爭，從“這里的黎明靜悄悄”開始，到“這兒的黃昏很瘋狂”結束。沒有炮火硝煙，沒有血流漂杵，但結局不亞于一場核浩劫。
    這種前景是可以避免的么？我的回答是否定的。在這個問題上，我是悲觀主義者。所以我主張，現(xiàn)在就拉響警報。
    因為我深知，從人類掌握任何一項重大技術以來，還從未有過不將其投入戰(zhàn)場的記錄。石器，青銅，冶鐵，火藥，船舶，蒸汽機，無線電，飛行器，核聚變……無不如此。網電技術也不可能例外。
    賽伯——網電空間不可能在人類希圖以戰(zhàn)爭解決爭端時，與進行戰(zhàn)爭者們的自然空間并行而又置身局外。不，它肯定會成為更重要的參與者，甚至在其中扮演A角！
    既然人類未來的命運已經如此殘酷地確定了，那么，我們還能為了這個未來，做些什么？
    本書的作者給我們指出了一條我們每個人都會想到的路徑：“我們需要著手一系列的復雜工作。弄懂什么是網電空間戰(zhàn)，搞清楚網電空間戰(zhàn)如何進行，為什么能奏效，分析它的風險，做好應對它的準備，同時思考控制它的辦法?！?BR>    也許，在很多人看來，這段話說得太明白了，明白得如同是一堆廢話，但要真正做到其中任何一點，都是極其不易的。否則，那些近十年來發(fā)生在愛沙尼亞、格魯吉亞、韓國、美國、中國大陸和臺灣的一次次網電空間的戰(zhàn)爭預演，為什么至今讓當事國和地區(qū)倍感迷惑，難以確認其行動性質和攻擊源頭，更難區(qū)分是民間行為還是政府行為？
    唯一可以確認的是，所有那些擁有電腦數(shù)和網民數(shù)最多的國家，都是有可能在明天某個時候有能力發(fā)動網電空間大戰(zhàn)的國家，同時也就更可能是在為被對手一舉摧毀其網電空間做著不懈準備的國家。之所以是后者可能性更大，我們只須讀一下本書作者所談到的互聯(lián)網五大缺陷就會理解。
    但是，不管這一空間存在多少缺陷和漏洞，人類的生存與生活，已日漸離不開它。網絡正在成為人類肌體的一部分，或者說它是人類為自己的生存而營造的非自然生態(tài)環(huán)境。今天的人類正在用大腦的智慧和手中的資源，努力為自己打造與地緣環(huán)境并行的人造環(huán)境。如果說貨幣金融體系的構造為人類營造了“幣緣”環(huán)境的話，那么我們不妨也把網電空間系統(tǒng)的構建稱之為“網緣”環(huán)境。這些人造“環(huán)境”在極大地便利了人類的生存和生活的同時，也嚴重地制約了人類的生存和生活。當人類離開貨幣和信用卡，離開移動電話和個人電腦，就像失去空氣一樣無法正常呼吸時，對這些人造環(huán)境施加的任何影響就可能變成一場災難甚至浩劫。特別是當某些人、某些集團或者某些國家，把這種影響變成一種惡意行為時，災難或浩劫，就會猝然降臨！
    網電空間的公共性，開放性特征，使任何防范或防御都不可能萬無一失。即使某些戰(zhàn)略家、戰(zhàn)術家們宣稱：進攻是最好的防御。這句話在這一領域也是一句空話：因為當你不知道對手已把多少“木馬”、“僵尸”預先潛伏到你的網電空間的情況下（你基本上不會知道），就貿然向對方發(fā)起網電攻擊，你的最后命運可以說一開始已經確定無疑：除了失敗，別無可能。
    不過，即或如此，即或我們了解了這一切，并且有些了解讓我們不寒而戰(zhàn)栗，網電空間仍然令我們著迷。這是一片有著無限可能性因而也就充滿無限想象力的空間，我們不會由于充滿風險就停止在這一空間的創(chuàng)造和競爭甚至廝殺。因為它對于我們來說，代表了：一切皆有可能。
    而在一切的可能性中，只有“智”者，可以笑到最后。
    由此我確信，網電空間戰(zhàn)的勝者，一定是“功夫在詩外”，在現(xiàn)有的網電作戰(zhàn)手段和樣式之外，找到制勝網電空間的密鑰?！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