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居易：孔慶東的俠骨柔情
——《四十五歲風滿樓》讀后
市場化之陰風，鋪天蓋地猛刮，波及文化產業(yè)。許多難登大雅之堂的通俗讀物，轉瞬之間即可變成通俗文物，供今人瞻仰。說到底，有些書占用了圖書的名號，其實不過是印刷品而已。
網絡時代，文學寫作越來越平民化，博客體應運而生。但是，博客體散文、雜文結集出版，并且受到讀者歡迎的，恐怕并不多見。時下，最讓年輕人津津樂道的博文結集的作者，恐怕莫過于韓寒。韓寒雖然一向自稱職業(yè)賽車手、業(yè)余寫手，但是他的一些針砭時事的博文集，比如《可愛的洪水猛獸》，竟能暢銷幾十萬冊。
與此同時，年齡稍長的“北大醉俠“孔慶東也密謀創(chuàng)造出一種老少咸宜、妙趣橫生的博客體散文。這不，新年伊始，他的博客結集成書《四十五歲風滿樓》問世了，其中內容包羅萬象，讓人目不暇接：有對全球化問題的沉思、對左派右派爭鳴的厘清、對日益庸俗的春晚的嚴厲批評、對趙本山周立波技藝優(yōu)劣的確評、對十八歲不懂愛情的懷念、對朋友孟二冬的深切緬懷、對魯迅胡適高下之分的清醒判斷等等。
細究他們兩人博客體而言，思想深度有高低之分，但都是真性情之人，行文遣詞各具一格，頗有一番風味。總體來說，孔老師比韓寒遠勝幾籌，透射出更多藏不住的真知灼見。試想，如果孔慶東晚生十五年，橫行于網絡時代，引領青春文學之風騷，何來韓寒呼風喚雨之先機？再者，孔慶東更是一個充滿幽默感和生活情趣的不折不扣的語言天才。試想，如果這本《四十五歲風滿樓》隨筆集出自青年思想家余杰之手，該是何等沉郁苦悶。再平淡的日常生活，一經孔老師的童趣奇思化解，便生出相濡以沫、舉案齊眉的無限快樂；再乏味的讀書報告，一經孔老師的妙筆穿針引線，便能號準出當下學術界與社會現實的脈搏。這恐怕只能歸因于思想語言的魅力，歸功于孔老師的鬼斧神工了。正所謂調侃戲謔皆成文章，孔和尚是也。
孔慶東和于丹等人前往奧運會水上賽場附近的馬坡鎮(zhèn)采摘果子，本是一次普通的郊游活動，經過他俏皮的半文半白的語言渲染，顯得春意盎然、搖曳生姿起來。《一顆猴子的心》文中記道：“于丹衣短褲，挽高袖，目似朗星，頰如粉杏，一路奮力攀援，直摘得樹樹記仇，枝枝含恨。孔和尚悠然立于樹下，一手虛護于丹，一手揀那熟透的大杏，只管送入口中。”一人以逸待勞，一人奮力爭先，姿態(tài)、深情各異，躍然于紙上，堪稱一篇絕佳的美文。
孔和尚看了北大歌劇院的歌劇《青春之歌》，拉不下面子批評演唱者直著嗓子高唱青春，于是婉言道：“有點強迫觀眾鼓掌的意味了。”真是讓人忍俊不住。還有，他回家晚了，沒趕上晚飯的點，遭到老婆大人的詰問，他壓根兒就不躁不火，而是繪影繪色地表演起脫口秀的山東快板，令人捧腹不已。
此外，他還通過自己的生活小故事，告訴讀者很多實實在在的人生感悟，《謙而不虛是大吉》、《霸道的不孝》（告誡輕易不要拒絕別人的好意）等都是很好的成長勵志范文，盡顯孔和尚的幽默柔情。
其實，在他柔情的外表掩蓋下，也蘊藏著一顆激憤之心，只不過以一種幽默輕松的形式表達出來罷了。孔和尚從來都不乏古道熱腸，路見不平必吼吼。他不滿當今的教育體制，于是在《切蛋糕是門大學問》中怒斥：“一個國家擁有四五億拿著高校文憑的文盲，只能是奴隸主批量制造奴隸而已。”他不滿專為外國人辦奧運，于是在《你可曾吃過翻滾的驢？》中悲嘆：“一個大眾不能接近的北京奧運，究竟是不是中國人的奧運？難怪民眾有‘共赴國難’的悲嘆。”他看不慣春晚在惡俗的道路上滑行不止，于是狠批：“在不許人民革命的時代，人民最佳的反抗方式就是把統(tǒng)治階級灌輸給他們的文化弄得男不男女不女。你在俺們頭上蓋個大褲衩，俺就把你褲衩里的玩意給你燒了，反正你們這些屁精也不差錢，差的就是良心嘛。”他看不慣朝核問題的糾結不清，以大哥與小弟的關系，活靈活現地解析了中朝的不對稱外交窘態(tài)，直呼“中國外交已經弱智到人人不齒的程度了”。在《作協(xié)有了俠肝義膽》一文中，孔慶東情不自禁地為金庸大俠如盟作協(xié)、榮任副主席熱烈歡呼。曾幾何時，他頂住萬千閑言碎語，硬是在北大學府，自立了一塊金庸研究的門戶，讓人見識到他敢于堅持的真性情，洋溢著俠肝義膽的忠勇之氣。
明代大文學家李贄在《童心說》中說：“天下之至文，未有不出于童心者也。”誠然，不論表達柔情，還是秉承俠骨；不論是臧否人物，還是針砭時弊；孔慶東都掩飾不住敢說敢當、實話實說的真性情。所以，他戲稱魯迅為惡搞的鼻祖，卻無絲毫狂妄不尊之意，而是將虔誠尊奉的態(tài)度貫穿到生活的點點滴滴，正如《魚翅味兒的粉條》所記：“下午從事專業(yè)研究活動，感覺很熱，就將衣服扒光。忽然讀到魯迅的文章，覺得不能失敬，于是又把衣服穿上。”對待往圣先賢，我們就應該有這份起碼的發(fā)自內心的敬意，孔慶東被封為魯迅精神的傳承人，自當不假。
孔慶東憑借瀟灑自如的個性，當是天下士林口口相傳的人物。遙想今年元月，我與孔老師相會于京城，得緣親近旁聽他的幽默風采。席間，他說起交友的重要原則——真誠。在他看來，只有真誠的人，才能肝膽相照。敢于堅持自己的理想的人，才能賦予重托。（大意）難怪，孔慶東常言：“我是人民派，不論左派右派，誰欺負人民，我就跟誰搗亂。不論左派右派，誰人品好，有人情味兒，我就跟他交友，跟他喝酒。這就是我的立場。”真誠如斯，何愁無友？難怪孔和尚不僅桃李滿天下，而且朋友遍五洲。
這本《四十五歲風滿樓》作為一個學者的世俗化生活寫作的嘗試，功績不小，或許成為又一本《浮生六記》也未可知。后人視今，想必要依托《四十五歲風滿樓》這樣的隨筆集，來研究共和國年代士大夫的生活情狀、學術交流、郊游史吧。
黑居易 2010.3.16 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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