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崇拜的美國怎么了
作者：巴蜀人
《中國社會科學院報》 2008年11月25日
過去不少經濟學家、政治學與社會學者以及大眾傳媒為我們勾勒出的美國夢、美國盛景、美國平等，被克魯格曼犀利地撕開了一道裂縫，刺眼的陽光射了進去。
據說，國內好多出版社、出版公司的策劃人員都很羨慕中信出版社，因為《美國怎么了？》簡體中文版上市不久，保羅·克魯格曼就榮獲2008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同時，人們發現，在2008年美國總統大選中競選觀點乏善可陳的奧巴馬，僅有的挑戰族群不平等、社會不公正的主張也抄自克魯格曼。所以，《美國怎么了？》順勢成為近來最熱門的暢銷書。
縱觀之前的諾貝爾獎得主譯著，在中國內地的銷售紀錄總體上卻并不讓人樂觀。但我深信克魯格曼作品的暢銷將不會曇花一現，因為他著作的最大賣點正是對美國崇拜論的一次全面擊破。
正如克魯格曼本人所言，布什政府及其代表的自由放任主義者，不僅因為本次影響空前的經濟危機而喪失了善于管理經濟的名聲，而且還讓美國軍隊持續地陷入戰爭麻煩。五年前，布什出兵伊拉克，自由主義鼓吹者們歡喜雀躍，近年來美國在金融領域采取的放松監管等經濟政策，也被有些人奉為至上法則。正當好多人振奮精神地吹捧美國模式甚至定義美國才是所謂真正的社會主義國家的時候，危機發生、克魯格曼橫空出世、《美國怎么了？》名聲大噪。最緊要的，克魯格曼并不是中國人。前述受挫的鼓吹者們很難如常用利益關聯論、背景抹黑論來詆毀他，只好悶悶地裝沉默。
次貸危機的真相
值得重視的一點是，基于利益立場，《美國怎么了？》如今仍然有可能在中國被人刻意曲解化，比如選取作者對布什政府政策批評，反而拿來作為對政府監管、公共管理合理性的一種批評?；蛘撸浴斑x擇性失明”的態度來回避《美國怎么了？》一書中真正可能對中國現實產生對比沖擊的內容。例如書中對次貸危機原因的解析，克魯格曼完全不認同所謂“美國民眾不顧支付能力而盲目買房繼而誘發次貸”的邏輯。他指出，“與20世紀70年代相比，中產階級家庭的奢侈品開銷其實降低了。而債務的大增主要反映了住房開銷的上漲，其推動力主要是人們爭相進入好小區。美國人已進入一場拼死爭奪戰，原因不是他們貪婪或愚蠢，而是他們想在一個日趨不平等的社會里給子女一個機會”。
克魯格曼曾在《紐約時報》的專欄里刻薄地說，美國人是這個世界上最自欺欺人的群體。他們通常認為憑借個體之力就可以贏得成功和地位，持這種觀點的人所占比例遠遠高于其他國家。但現實情況卻是美國人起點公平和過程平等的狀況要低于其他國家，最突出的證明就在于美國社會不同階層之間很差的流動性。對這個問題的原因推究，克魯格曼指出，“單就美國與眾不同地缺乏全民醫療一項，就使不幸未生于富家的美國人遭遇一項劣勢，因為低收入家庭的美國子女常沒有保險，他們更易罹患會讓生活脫離正規的健康問題。低收入與社會援助造成的營養不良，會有相同的影響。影響父母的生活劇變，也會使子輩很難超過父輩，而美國脆弱的社會保障體系使這樣的劇變更易發生。”
很顯然，過去不少經濟學家、政治學與社會學者以及大眾傳媒為我們勾勒出的美國夢、美國盛景、美國平等，被克魯格曼犀利地撕開了一道裂縫，刺眼的陽光射了進去。這無疑是對既得利益者的一次沉痛打擊，所以他們故意忽略了克魯格曼對次貸危機真相的深層次剖析。
經濟學邏輯的局限性
由歷史到現實，克魯格曼言簡意賅地對美國作了總結，“美國現代史上有兩個巨弧。一個是經濟之弧，從嚴重的不平等到相對的平等，之后又回到不平等；另一個是政治之弧，從極端的兩極對立到兩黨合作，再到兩極對立”。筆者以為，所有對美國政治神話的迷戀，皆屬于對克氏所言兩個巨弧中平滑順行線路的事后追捧，而對于起點、中間拐點、轉變動力思慮不足，習慣性地以社會變化、經濟調整等空洞理由加以搪塞。
《美國怎么了？》回顧了將近一個世紀的美國歷史。克魯格曼認為，“鍍金年代”的實質在于高度的貧富不均并任其發展的邏輯，造成了1929年大蕭條。這樣一來，美國兩種保守勢力精心打造的政治體系被富蘭克林·羅斯福所打破。而他還進一步詳細梳理了羅斯福新政帶給美國政治、社會、經濟等方面的成果，澄清了保守派對新政帶來“大壓縮年代”的無端編造和惡意攻擊。
經濟學家們通常將1930—1950年代稱為“大壓縮”年代，是因為富人被征收了比較高的稅，而藍領工人，尤其是產業工人成為最大的受益者?？唆敻衤鼘α_斯福新政高度表揚，認為新政穩固了政府有限度干預下的良性市場經濟，基本上將貧富差距壓縮在一個可被公眾接受的范圍內。反映到美國經濟、政治生活中，就是前兩段提到的“相對平等”、“相對合作”。與今天那些閉門造車的經濟學家所論不同的是，“高利潤稅將導致商業投資崩潰；對高收入者征收高所得稅將導致創業精神萎靡，個體創造力匱乏；強大的工會將提出過度的漲薪要求，導致大規模失業，抑制生產力的提高”的結論并未發生在現實生活中，恰恰相反，羅斯福新政造就了一個平等和空前繁榮的時代。嬰兒潮時代美國中產階級的成長，正受益于此
對布什政府的批判
自布什上臺后，克魯格曼一直利用《紐約時報》的專欄，持續性地嘲諷他為治理智商和治理品德同樣糟糕的耶魯“精英小圈子”。為什么克魯格曼如此反感布什及其背后勢力呢？因為在他看來，1970年代起，曾經因為1929年大蕭條乃至之前長久的不道德資本主義而聲名狼藉的保守派，生出了新的變種，并逐漸成為美國最富階層的忠實代理人，成功劫持了美國共和黨。克魯格曼所不能容忍的是，新保守派致力于對羅斯福新政及其后幾十年美國社會改革成果的“推翻重來”，他舉出了大量實例與數據，揭示了“保守主義運動”對美國經濟、社會和政治的不良影響。如前所述，由這套保守政治體系所敗壞的公共性，已經嚴重危及美國立國之本的社會公正。（本文作者為自由撰稿人）
《美國怎么了？》
[美]保羅·克魯格曼 著
劉波 譯
中信出版社
2008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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