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有制與社會主義制度分析
本文是我以前寫的《社會主義經濟問題探討——認真看書學習,弄通馬克思主義》第一編第二章第一節二小節,雖然時過十年,現在看來仍很有意義,故予發表。
1956年,我國在農業、手工業和資本主義工商業的社會主義改造全面取得勝利之后,便宣布“我國的無產階級同資產階級的矛盾已經基本上解決,幾千年的階級剝削制度的歷史已經基本上結束社會主義的社會制度已經基本上建立起來了。…我國國內的主要矛盾……的實質,在我國社會制度已經建立的情況下,也就是先進的社會主義制度同落后的社會生產力之間的矛盾。”
以后,社會主義運動發生了挫折和失誤。理論界以“先進的社會主義制度同落后的社會生產力之間的矛盾”做根據,說是“傳統的社會主義制度”不符合落后的社會生產力實際,束縛了生產力的發展。
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矛盾,不會因社會主義制度的建立而消除。這是無疑的。問題是,我國社會主義制度已經建立了嗎?1956年后,我國的主要矛盾,就是社會主義制度同落后生產力的矛盾嗎?很多年來,理論界認為是這樣的。但是,當我們認真讀馬列的書,用馬克思主義的觀點來認識我國以及原蘇聯等社會主義國家實行的制度,就會發現問題不是這樣簡單。說我國已經建立社會主義制度,無非是搞了公有制,就是國家所有制和集體所有制,但是,國家所有制和其他形式的公有制,在其他社會制度中,也都有存在。從所謂現代企業和資本主義國有企業可以看到,公有制、集體所有制,資本主義社會也可以搞;生產發展迫使它不得不搞。這說明了生產資料按其社會本性由社會占有,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規律,表明了資本主義經濟發展已經到了社會主義門口,社會主義革命勢在必行。
馬克思說“生產資料的共同占有”是“資本主義時代的成就”(《資本論》第一卷832頁)。恩格斯也告訴我們,“正是…資產階級的歷史作用”,把個人分散占有的生產資料“變為社會化的,即只能由大批人使用的生產資料”(《馬恩選集》第三卷309頁)。現代資本主義不僅使生產資料在使用方式上社會化,而且通過股份制度和國有制等形式,使生產資料的占有形式也社會化。現在,不僅對于產品沒有一個人能夠說“這是我做的,這是我的產品”,而且對于國有企業和股份公司的生產資料,也沒有一個人能夠說“這是我的”。
列寧在《國家與革命》文中摘引了恩格斯批判愛佛爾特綱領草案時提出的一個論斷:“如果我們從股份公司進而來看那支配和壟斷著整個工業部門的托拉斯,那么,那里不僅私人生產停止了,而且無計劃性也沒有了。”列寧說這是“一個非常寶貴的指示,這說明恩格斯是如何細心,如何深刻地考察了現代資本主義的種種變化……這里指出了現代資本主義即帝國主義的理論評價中最主要的東西,即資本主義變成了壟斷資本主義。后面這四個字必須加上著重號,因為目前最普遍的一種錯誤就是資產階級改良主義者所斷言的什么壟斷資本主義或國家資本主義已經不是資本主義,已經可以稱為‘國家社會主義’等等。”(《列寧選集》第三卷228-229頁)
恩格斯批判杜林時指出:“把任何一種國有化……都說成是社會主義的”,是“一種冒牌的社會主義”。他說:“無論轉化為股份公司,還是轉化國家財產,都沒有消除生產力的資本屬性。…資本關系并沒有被消滅,反而被推到了頂點。但是在頂點上是要發生變革的。生產力的國家所有不是沖突的解決,但是它包含著解決沖突的形式上的手段,解決沖突的線索……指明了完成這個變革的道路。無產階級將取得國家政權,并且把生產資料首先變為國家財產。但是,這樣一來它就消滅了作為無產階級的自身,消滅了一切階級差別和階級對立,也就消滅了作為國家的國家。”(《馬恩選集》第三卷318-320頁)
我在“首先”和“但是”上加上著重號,是要提起注意:把生產資料變為國家財產(且不說變為集體財產這部分),只是在變革資本主義為社會主義的道路上,走了首先的一步,接著應當在國家所有生產資料這個基礎上,消滅階級差別以及階級差別所引發的矛盾和沖突。決不要認為國家所有生產資料就是建成了社會主義制度,資本主義制度就消滅了,階級矛盾就沒有了。如果認為社會主義就是簡單地國有化,那是把馬克思主義變成自相矛盾的謬誤,是一種冒牌的社會主義。實踐證明,這種謬誤,這種冒牌的社會主義,斷送了社會主義革命。
社會主義必須實行生產資料公有,決不能把生產資料重新分配給勞動者個人所有,否則就與歷史發展趨勢背道而馳,破壞了資本主義時代已經取得的成就,即社會的集體的生產力,同時也瓦解了已經聯合起來的無產階級,接著便是重演原始積累過程,生產資料再度斂聚在少數人手里,大多數人再度淪為雇傭勞動者。
理論要搞清楚,公共的集體的所有制只是表明生產資料不屬于私人所有,它現在屬于某個聯合體所有;但是,這個聯合體所有生產資料的所有制的性質,則要依占有方式是以自己勞動為基礎還是以別人勞動為基礎而有所不同。現代公有制所表現出的許許多多色層,反映了這兩極間的各種中間狀態。過去,馬克思曾批判過政治經濟學把極不相同的私有制混同起來了,現在,理論并沒有從馬克思的批判中獲得長進,同樣地把性質極不相同的公有制混同起來。
“股份制社會主義也可以要”這種觀點是錯誤的。股份制是一種公有制形式,股份公司的生產資料不屬于任何私人所有,但也不屬于勞動者共同所有,它屬于社會資本所有。這是作為私人財產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本身范圍內的揚棄,資本作為私人資本的形式被克服,又在社會資本的形式上被保存,因而生產資料的占有方式變了,但資本屬性根本不變。股份制仍以雇傭勞動為基礎,是一種以剝削他人的但形式上是自由的勞動為基礎的生產資料公有制,是與共產主義公有制相對立的公有制的另一極。社會主義公有制屬于共產主義公有制體系,它首先要消滅雇傭勞動。因此,社會主義不可采用股份制。
“工人自己的合作工廠”,是對資本主義的積極揚棄。它是勞動者的生產資料集體所有制。“資本和勞動之間的對立在這種工廠內已經被揚棄,雖然起初只是在下述形式上被揚棄,即工人作為聯合體是他們自己的資本家,也就是說,他們利用生產資料來使自己的勞動增值。”因此,“當然到處都再生產出并且必然再生產出現存制度的一切缺點”。合作工廠是由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轉化為聯合的生產方式的過渡形式(《資本論》第三卷497-498頁)。馬克思的指示對今天如何認識現實中的社會主義公有制非常重要。
社會主義國家所有制也不是“全民所有制”。我們曾經批判過“全民國家”,從邏輯上講,既然國家不是全民的,國家所有制也不會是“全民所有制”。過去的事實是,現在的事實更是,為數不少的人民,有勞動能力,也愿意勞動,但不能使用國有生產資料進行勞動,實際上沒有占有生產資料。馬克思主義理論和社會實際都表明,在社會主義歷史階段上,不僅不能消除占有消費品的不平等權利,而且在占有生產資料上也還存在著不平等權利。
馬克思指出:“這種社會主義就是宣布不斷革命,就是無產階級的階級專政,這種專政是達到消滅一切階級差別,達到消滅這些差別所由產生的一切生產關系,達到消滅和這些生產關系相適應的一切社會關系,達到改變這些社會關系產生出來的一切觀念的必然的過渡階段。”(《馬恩選集》第一卷479-480頁)按照馬克思的社會主義理論的邏輯,顯然在消滅階級差別和這些差別所由產生的生產關系的社會主義過渡階段中,必然還存在著階級差別和產生這些差別的生產關系。實際情況也是如此。
改革后的情況不說了,改革前的社會主義制度中的國家所有制和合作社集體所有制本身,就明白地表現出不同的階級所有制存在。這是由勞動者的階級差別所由產生的生產關系所表現的不同勞動階級的不同的公有制形式。社會主義國家不是全民國家,而是無產階級專政的國家,社會主義國家所有制不是全民所有制,而是和一切國家所有制一樣,都是階級所有制,是組織成為統治階級即國家的無產階級所有制。
作為過渡階段上的這種社會主義國家所有制,也是資本主義所有制轉化為社會主義所有制的過渡形式或中間狀態;而且現實的社會主義國家所有制,不過是在變革資本主義所有制道路上走了“首先”這一步,打了個基礎即“生產資料共同占有的基礎”。它之叫“社會主義”,只是因為這是社會主義革命道路上所走的第一步,接著就要進一步消滅階級對立和無產階級自身,消滅作為國家的國家。但是,如果停止于這一步,不繼續革命了,那就不是真正的社會主義。
〈共產黨宣言〉講:“共產黨人可以用一句話把自己的理論概括起來:消滅私有制。”這里必須注意這句話是“從這個意義上說”的:“共產主義的特征并不是要消滅一般的所有制,而是要廢除資產階級的所有制。但是,現代的資產階級是建筑在階級對立上面,建筑在一些人對另一些人的剝削上面的生產和產品的占有的最后而又最完畢的表現。…是在資本和雇傭勞動的對立中運動的。”(《馬恩選集》第一卷265頁)為什么資本主義搞了股份制和國有制這些公有制形式,階級沖突仍然沒有解決,根本原因就在于:無論轉變化為股份公司,還是政化為國家財產,都沒有廢除準備雇傭勞動制。
說無產階級一定要使自己成為統治階級,以國家這個社會代表的身份占有生產資料。決不是說這是社會主義的理想,而只是實現社會主義變革道路是上的“首先”一步,從而創造出條件,消滅資本和雇傭勞動,最終消滅階級差別和無產階級自身,消滅作為國家的國家。
實際的社會主義國家所有制消除了生產資料的資本性和勞動的雇傭性了嗎?絕大多數的理論家的回答是肯定的,其中包括斯大林這樣的馬克思主義者。斯大林認為:“現在,在我國制度下,說勞動力是商品,說工人‘被雇傭’,這真是十分荒謬的,好象占有了生產資料的工人自己被自己雇傭,把自己的勞動力出賣給自己一樣。”(斯大林:《蘇聯社會主義經濟問題》13頁)
但是,馬克思、恩格斯、列寧和毛澤東,都不是這樣簡單地看問題。
馬克思說:“工人階級知道,他們必須經歷階級斗爭的幾個不同階段。他們知道,以自由的聯合的勞動條件去替代勞動受勞奴役的經濟條件,需要相當一段時期才能逐步完成(這是經濟改造);這里不僅需要改變分配方法,而且需要一種新的生產組織,或者勿寧說是使目前(現代工業所造成的)有組織的勞動中存在著的各種生產社會形式擺脫掉(解除掉)奴役的鎖鏈和它們的目前的階級性質,還需要在全國范圍內和國際范圍內進行協調的合作。他們知道,這個復興事業將不斷遭受到既得利益和階級自私的反抗,因而被延緩、被阻擾。他們知道,目前‘資本和土地所有權的自然規律的自發作用’只有經過新條件的漫長發展過程才能被‘自由的、聯合的勞動的社會經濟規律的自發作用’所代替,正如過去‘奴隸制經濟規律的自發作用’和‘農奴制經濟規律的自發作用’之被代替一樣。但是,工人階級同時也知道,通過公社的政治組織形式,可以立即向前大步邁進,他們知道,為了他們自己和為了人類開始這一運動的時刻已經到來了。”(《馬恩選集》第二卷416-417頁)
馬克思告訴我們,無產階級取得國家政權并把生產資料變為國家財產,“可以使勞動在經濟上獲得解放的政治形式”(《馬恩選集》第二卷378頁),打下“自由平等的生產者的聯合體所構成的全國性基礎”(《馬恩選集》第二卷454頁),從此可以立即向前大步邁進,經過幾個不同階段,逐步完成經濟改造,以自由的聯合的勞動條件去代替勞動受奴役的經濟條件。
從以上對馬克思主義的學習中,我們可以認識到,在無產階級剛剛奪得政權,只是把生產資料轉變為國家的和集體的財產,這個時候就認為我國的無產階級同資產階級的矛盾已經基本上解決,幾千年的階級剝削制度的歷史已經基本上結束社會主義的社會制度已經基本上建立起來了,是不正確的,不符合馬克思主義,不符合客觀的社會實際。無產階級取得國家政權并把生產資料變為國家財產,只是為社會主義打下一個“基礎”,真正的自由的聯合的勞動聯合體的社會主義大廈,還需要相當一段時期才能逐步建立起來,
如果說馬、恩的理論是對資本主義的考察,那么,列寧、毛澤東的以下論述,則直接包含著社會主義制度建設的實踐經驗。
1921年列寧把他在1928年寫的《論“左派”幼稚性和小資產階級性》第三部分引入《論糧食稅》文中代序,重申“‘社會主義蘇維埃共和國’這個名稱是表明蘇維埃政權有決心實現向社會主義的過渡,而決不是表明承認現在的經濟制度是社會主義的制度。”列寧批評一些人“或者因為他不知道具體事實,看不見現存事物,不會明辯真理,或者因為他只把‘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抽象地對立起來,而未注意研究我國目前這一過渡的具體形式和階段。”列寧說這“會在經濟上犯不可饒恕的錯誤。”(《列寧選集》第四卷504、509頁)
我認為,過去社會主義運動所遭受的挫折,如列寧指出的,或者由于沒有堅持社會主義繼續革命,消滅資本主義所有制所由產生的生產關系和社會關系,或者是抽象地而不是具體地提問題,不認真研究社會主義革命的“過渡階段’的實質,不了解現實條件下怎樣繼續進行社會主義革命。
列寧在《國家與革命》文中指出:“統計和監督是把共產主義社會第一階段‘調整好’,使它能正確地進行工作所必需的主要條件,在這里,全體公民都成了國家(武裝工人)的雇員。”(《列寧選集》第三卷258頁)前蘇聯1958年出版的《政治經濟學教科書》526頁作了這樣的解釋:“列寧曾經指出,在國營企業中,全體工人都受雇于國家。但是雇傭形式在這里所表現的不是不同階級之間的關系,不是資本家購買無產者的勞動力,而是各個工作者和社會主義國家所代表的整個社會之間的關系。”這種說明其實不是說明,而是用含糊的“各個工作者和國家的關系”來修飾“全體公民都成了國家的雇員”。這正是列寧說的“那些沒有花過一點功夫去研究馬克思主義的極其深刻的內容的人”對列寧主義的修正。應當和很重要的是要認識到,列寧和馬克思“不是隨便把一小塊‘資產階級’法權塞進共產主義中去,而是抓住了從資本主義脫胎出來的那種在經濟上政治上不可避免的東西。”(《列寧選集》第三卷256頁)一樣,不是隨便講“全體公民都成了國家的雇員。”
形而上學不會注意研究“向社會主義過渡”的科學意義、具體形式和階段,在它的觀念里,資本主義就是“資本主義”,社會主義也就是“社會主義”。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是辯證唯物主義者,十分清楚在社會主義過渡階段中,不可避免地存在資本主義的東西。“全體公民都成了國家的雇員”,講的是“國家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所共有的東西(全民的計算和監督)”(《列寧選集》第四卷510頁)。在這種制度內,既有資本主義的也有社會主義的成分、部分和因素,向前進,是社會主義,向后退,是資本主義。這便是從資本主義到共產主義過渡的實質,是馬克思講的“這種社會主義就是宣布不斷革命”的根據,活的靈魂。馬克思主義決不是把社會主義同資本主義抽象地對立起來,割裂開來,而是把它們作為歷史發展過程中的不同階段。馬克思指出,在資本主義到共產主義之間,有一個從前者轉變為后者的革命轉變時期,這就是社會主義的歷史過渡階段,在這個歷史過渡階段上,不可避免會存在資本主義的殘余、痕跡。在無產階級取得國家政權并把社會生產資料變為國家財產后,組織成為統治階級的無產階級國家成了全體公民的“資本家”,全體公民則成了這個“沒有資產階級的資產階級國家”(《列寧選集》第三卷256頁)的雇員,資本和勞動作為階級對立的關系被揚棄了,但在雇傭勞動的形式上保留著;因此,它到處都再生產出而且必然會再生產出資本主義制度的缺點、弊病。這是大家都看到了的社會主義國家的實際,但沒有幾個人明白問題出在哪里。
很多理論家沒有下功夫研究馬克思主義,卻很起勁地批評馬克思的科學社會主義“不符合實際”,他們不知道,或者忘記了馬克思早就說過,在“工人作為聯合體是他們自己的資本家”的生產形式里,“當然到處都再生產出現在制度的一切缺點”。也許他們沒有理解,雖然這是對于“工人自己的合作工廠”所講的、但同樣適合于國營企業的話。因此,他們對于列寧關于“全體公民都成了國家的雇員”,“甚至還保留沒有資產階級的資產階級國家”的命題,就根本不能理解;自然也就無法理解和不去研究列寧緊接著的指示:“但是,無產階級在戰勝資本家和推翻剝削者以后在全社會推行的這種‘工廠’紀律,決不是我們的理想,也決不是我們的最終目的,而只是為了徹底肅清社會上資本主義剝削制造成的丑惡現象,并且為了繼續前進所必須的一個階段。”(《列寧選集》第三卷258頁)我認為,之所以出現資本主義的復辟,就在于社會主義革命在推行的這種“工廠”紀律的階段上停滯不前了,不進則退。
毛澤東和列寧一樣地堅持馬克思主義。在經過幾十年社會主義革命實踐之后,晚年毛澤東對自己領導建立的社會制度作了這樣的批判“總而言之,中國屬于社會主義國家。解放前跟資本主義差不多。現在還實行八極工資制,按勞分配,貨幣交換,這些跟舊社會沒有多少差別。所不同的是所有制變更了。”他指出:“我國現在實行的是商品制度,工資制度也不平等,有八極工資制,等等。這只能在無產階級專政下加以限制。所以,林彪一類如上臺,搞資本主義制度很容易。因此,要多看點馬列主義的書。”(1975年出版的《人民日報》《紅旗》雜志編輯的《馬、恩、列論無產階級專政》1-2頁)
在人們認為毛澤東晚年犯了嚴重錯誤的情況下,他的這種觀點被當著“極左”的東西批判了。然而,這是對社會主義制度實踐的十分重要的馬克思主義的批判性論述。一個“工資制度”,一個“林彪一類如上臺”,一個“要多看點馬列主義的書”,完全抓住了要害。
現在理論界一方面批判說馬克思認為社會主義不存在商品關系,另一方面有說馬克思認為商品“是歷史上完全不同的社會經濟形態所共有的”,并用這句話來做發展商品經濟不會導致資本主義的理論根據。既不認真學習又任意曲解馬克思主義,是一些人的老大毛病。馬克思這句話是指的“歷史上”的,而且這里還明明白白講了“如果我們進一步研究,在什么樣的狀態下,全部產品和至少大部分產品采取商品的形式,我們就會發現,這種狀態這有在一種十分特殊的生產方式即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基礎上才會發生。”馬克思很清楚告訴我們:“有了商品流通和貨幣流通,決不是就具備了資本存在的條件。只有當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的所有者在市場上找到出賣自己勞動力的自由工人的時候,資本才產生”(馬克思:《資本論》第一卷192-193頁)。歷史上,商品生產發展最終是產生資本主義。現在社會主義社會不加限制地發展商品經濟,結果也必然要產生資本主義。事情的關鍵就是馬克思講的:在于勞動力是否是商品。一旦勞動力成了商品,商品生產方式就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
實際上的社會主義國家的社會生產方式是,國家所有生產資料,工人把他們的勞動力交給國家支配使用,分配方式則是:工人得工資,產品歸國家所有。盈虧都是國家的,用公式來表示便是G—W(A+PW)…P…W’—G’,跟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差不多,不同的只是所有者是無產階級專政的國家。
解放前工人靠拿工資吃飯,不是按勞分配;解放后工人也是靠勞動拿工資吃飯,也不是至少不完全是按勞分配。按勞分配當然要表現為所有個人只能靠自己的勞動分配產品生活,但決不是靠出賣勞動力過活。至今的工資制度都是勞動力商品買賣制度。八級工資制是將勞動力商品劃分為不同的等級,按不同地區不同時期的生產價格與貨幣資本交換,表現為G—A,不是按個人提供的勞動份額分配產品即消費品。
社會主義革命改變了生產資料所有制,但仍實行工資制,同資本主義沒有多大差別,都是勞動力商品買賣,因而資本主義的弊病必然要產生。馬克思早就指出這個問題,但現在的理論界仍不清楚問題在哪里,反而說是馬克思"的設想“不符合實際,提出倒退回資本主義,想用產生這些弊病的方式來消除這些弊病。列寧也提示了這個問題,但我們沒有理解。毛澤東更明確地說這和資本主義差不多,但是人們卻說是毛澤東犯了極左錯誤。很少有人去認真學習、領會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的道理。
無論改革前后,實行的都是勞動力商品買賣制度,但也有幾點不同。一是改革前勞動力的買賣只限于國家集體與個人之間,不允許個人之間買賣勞動力,而改革后則允許個人之間買賣勞動力。這樣,改革前任何一個人除了出賣勞動力或者說靠自己勞動外,沒有其他的獲得財產的方式,不可能雇傭他人勞動致富;改革后個人則可以購買他人的勞動力,靠占有他人的剩余勞動致富。二是改革前勞動力統一由國家計劃調配,不存在勞動力自由市場,勞動力是不自由商品;改革后勞動力則是通過市場競爭配置,完全是自由市場上的商品。三是改革前勞動力商品只是暫時的存在,是要消除但還來不及很快就能被消除的舊社會的殘余痕跡;改革后則是經濟市場化本身的制度需要,即是必然的不僅不是要消除而且還必須要普遍通行的東西。總之,改革前勞動力商品買賣受到種種限制,最根本的是受到生產資料公有制的制約,個人既不被允許雇傭勞動,也沒有雇傭勞動的條件。因此,私人資本主義發展不起來;由于人人都只能靠勞動獲得收入,兩極分化也不可能。改革后,這些限制取消了,資本主義獲得了自由發展的空間。
社會主義過渡階段實行工資制,采取國家雇傭勞動的形式,是一種國家資本主義或社會資本主義。這種情況下的無產階級專政國家是一個“沒有資產階級的資產階級國家”,“工人作為聯合體是他們自己的資本家”,當然到處都再產生出并且必然再產生出資本主義制度的一切缺點、弊病。所以,“生產力的國家所有不是沖突的解決”;所以,“林彪一類如上臺,搞資本主義制度很容易”。這是一百多年來,幾代馬克思主義者反復闡明并一直堅持的馬克思主義觀點。它“抓住了從資本主義脫胎出來的社會里那種在經濟上和政治上不可避免的東西”(《列寧選集》第三卷256頁),揭示了社會主義過渡階段上的基本矛盾。現在,這已不只是馬克思主義的理論,而是社會主義社會的歷史經驗。
社會主義國家在“林彪一類”上臺后,很快就把占有了生產資料從而控制了無產階級和全體社會成員的生存條件的無產階級專政國家變成了官僚機器,組織成為統治階級的無產階級則被競爭所瓦解,重新處于分散的、被奴役的地位。國家失去了無產階級專政的性質,便轉變為官僚資產階級國家與無產階級和廣大勞動者相對立,國有制經濟不再是社會主義經濟成分、部分和因素,現在變成了完全的資本主義所有制經濟。這個發生在我們面前的事實。證明了馬克思主義的真理性。
“工人階級不能簡單地掌握現成的國家機器,并運用它了達到自己的目的。”(《馬恩選集》第一卷229頁)馬克思和恩格斯認為必須加進《共產黨宣言》的巴黎公社經驗的這個重要結論,在社會主義社會實踐中,又一次被證明是至關要緊的。列寧在《國家與革命》中十分著重地闡述馬克思主義的這個基本原理,反復指出:“再不應該象以前那樣把官僚軍事機器從一些人手里轉變、到另一些人手里,而應該把它摧毀。”
“革命不應當是新的階級利用舊的國家機器了指揮、管理”。無產階級取得政權之后,“工人當然要‘選出代表來組成某種類似議會的東西’……當然會‘制定條例和監督’‘機構的’‘行政’,可是這個機構卻不會是‘官僚的’機構。工人在奪得政權之后,就會把舊的官僚機構打碎,把它徹底摧毀,完全粉碎,而用仍然由這些工人和職員組成的新機關來代替它;為了防止這些人變成官僚,就會立即采取馬克思和恩格斯詳細分析過的辦法:(1)不但實行選舉制度,而且可以隨時撤換;(2)薪金不得高于工人工資;(3)立即轉變到使所有的人都來執行監督和監察的職能,使所有的人都變成‘官僚’,因而使任何人都不能成為‘官僚’。”列寧說:“徹底破壞官僚制的可能性是有保證的,因為社會主義將縮短勞動日,發動群眾去建設新生活,使大多數居民都能夠毫無例外地推行‘國家職能’,這也就會使國家完全消亡。”(《列寧選集》第三卷202、271、265-266、273頁)
毛澤東回答黃炎培說共產黨人找到的條出“周期律”的方法就是民主。那么,無產階級革命對國家、對民主的態度與資產階級不同的深刻的地方在哪里呢?毛澤東在讀前蘇聯政治經濟學教科書的筆記中寫道:“社會主義民主問題,首先是勞動者有沒有權力來克服各種敵對勢力和他們的影響的問題。人民必須有權管理上層建筑。我們不能把權利了解為,國家只由部分人管理,人民只能在某些人管理下面受勞動、教育、社會保險等等權利。”毛澤東指出:“勞動者管理國家、管理各種企業、管理文化教育的權力,實際上是社會主義制度下勞動者最大的權利。這是最根本的權利,沒有這個權利,就沒有工作權、受教育權、休息權等等。”
要注意到,毛澤東是在讀政治經濟學時論民主問題,列寧是在論國家消亡的經濟基礎時論民主問題,可見民主問題不只是政治問題,而且在社會主義社會,還是經濟問題(今天,聯系民主問題的討論,我要加上一句:民主是一種國家形式,它以經濟為基礎)。
資本主義生產,從全社會來說,是無政府主義的。而在一個個企業中,又是絕對的專制。這都是由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所決定。在生產資料集中為少數人私有的社會里,不可能有經濟上的民主。在社會主義社會,生產資料集中在國家手里為勞動者所共同占有,勞動力為各個勞動者個人所有,生產要素的這種分配,決定了社會主義經濟制度必須實行民主集中制。
毛澤東不僅教導干部要做公仆,為人民服務,不要當官做老爺,而且實際著手進行工人參加管理,干部參加勞動的“兩參”和工人、干部、科技人員“三結合”的體制改革,組織群眾經常地開會學習,不斷發動群眾參加經濟的、政治的、文化的和軍事的各種運動,都來關心國家大事,都來檢察監督政府和企業工作,讓群眾真正當家做主人,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
要完全打碎官僚機器,使大多數居民直接參加管理國家,就必須廢除幾千年來“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的舊分工。這較之于奪取政權,將生產資料轉為國有,是長期得多、困難得多的革命。它不僅要遭到既得利益和階級自私的頑強抵抗,又不能用暴力強迫;而更主要的是需要廣大群眾自身的全面發展。
實際的情況是,無產階級奪得政權、生產資料歸國家所有后,國家、企業由一部分人管理,絕大多數人在這部分人的管理下,從事生產勞動,領取工資,接受教育,獲得社會保險,勞動還是占去社會大多數成員的絕大多數時間;在這個委身于勞動的大多數人群之旁,還是存在著一個脫離生產勞動、專職于社會公共事務的管理者階層。這樣就存在著這個社會階層“把對社會的領導變成對群眾的剝削”(《馬恩選集》第三卷321頁)的可能性,“林彪一類”上臺后,這個可能便很快變成現實。
恩格斯指出:“無需從根本上變革舊的生產方式,首先是無需廢除舊的分工,社會就可以占有全部生產資料”,是“杜林的幼稚觀念”(《馬恩選集》第三卷336頁)。在工資制度下,在官僚機器尚未徹底粉碎的情況下,便以為國家所有制就是全民所有制,就是建成了社會主義制度,這也是幼稚觀念。其實這種國家所有制和資本主義制度差不多,是一種國家資本主義制度;一旦分工于專職管理的階層,把把他們分工擔負的管理職能變成為他們的一種特權,變成為他們獨自控制著生產資料的所有權,用以支配勞動,占有勞動,迫使勞動者為出賣勞動力而自相競爭時,社會主義就蛻變為最反動的官僚資本主義,國家所有制就變成了官僚資本主義所有制。勞動者的不滿,對抗,是自然的必然的事情。勞動者雖然一時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但最先體驗對這個對立關系的是他們;而脫離實際、脫離勞動大眾的理論和特權階層,卻掩蓋事實真相,并乘機攻擊馬克思的社會主義理論,繼續往錯誤的道路上引。所以,毛澤東說要警惕“林彪一類如上臺”,“要多看點馬列主義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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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小節結束了,但還沒有闡明社會主義制度,那是后面文章要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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