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有足夠的空間嗎？
Zhang88
“世界有足夠的空間容納中美合作共贏”，“亞洲有足夠的空間容納中印共同發展”。據說，這是最近一個時期中美印高層共同得出的一個十分重要的戰略論斷。這樣重要的論斷又經過“專家”、“學者”的闡釋和演繹，現已儼然成了建設和諧世界的客觀基礎，似乎是要告訴人們，只要大國領導人放棄冷戰思維，致力于建設一個和諧團結的世界，那么中美印各國就都能找到各自的發展空間，互相之間就能夠避免發生可能的戰略碰撞，也就是說，只要主觀愿意，對抗就能夠避免。譬如三只老虎，只要它們愿意，完全不必互相撕咬，都可以找到各自的生存與發展空間，甚至還可以“互相尊重、平等相待、互利共贏”，共建虎類美好的家園……
這的確是一個非常美好的前景。但是，我們以為，這個前景有無實現的可能，還真的并不取決老虎或人的主觀愿望，關鍵的問題在于，這個世界是不是存在這樣的空間，是不是有了這樣的空間就可以萬事大吉，這的確是可以進行若干商榷的。
第一需要商榷的：判定今天的世界有足夠的空間是不是有些輕率。
從直觀的感受出發，對于今天的世界，人們普遍的感覺是人滿為患，不但適宜人類居住的地方擁擠不堪，就是不適宜人類居住的一些地方也已爭得不亦樂乎，如北極、南極等，一些發達的國家靠殖民資本占領了幅員遼闊的土地，他們或許還有相當可資利用的空間，但絕大多數發展中國家則完全可以肯定地說，已經沒有一塊可供生存的閑置的土地了。僅以中美印三大國而論，美國或許還稱得上空間大人口少，而中國、印度則盡人皆知，早已不堪重負。
土地是這樣，人類賴以生活和發展能源及原材料資源也是這樣。在世界范圍內，人們普遍對人類活動所必需的石油、鋼鐵、煤炭等資源抱著越來越焦慮的心情，因為這些資源耗盡的日期差不多已屈指可數，有關資源的爭奪與控制，日益成為大國戰略爭奪的核心內容（而且還不是“之一”），而像中國、印度這樣的人口大國，其資源保障的問題尤其緊迫、突出。
當然，所謂“足夠的空間”，的當然是指戰略意義上的空間，不等同于自然存在空間，戰略空間涵義更加豐富，其中還包括市場空間、技術空間、文化政治空間等方方面面。但是，自然空間是戰略空間的基礎，如果自然空間高度緊張，相應地市場空間、技術空間、文化政治空間也注定要緊張起來，各國之間連一個減少排放緩解氣候壓力的協議都無法達成，不正說明人類的生存發展空間非常有限并且必然引發戰略空間的激烈競爭嗎？
事實上，有關戰略空間的爭奪始終是人類互相殘殺的一個重要緣由，并且正隨著人類的發展而愈演愈烈，從某種意義上，正是有關發展空間的爭奪直接導致了二次世界大戰，特別是二戰時期的德國，更是空間生存理論的瘋狂擁躉。
今天，人們對于生存空間和發展資源的焦慮日甚一日，許多國家對此都有強烈的緊迫感。難道中美印就能避免資源與市場競爭找到人類未曾有的出路嗎？難道中美印之間即使有資源與市場空間競爭，但這樣的競爭不會上升到戰略層面形成戰略上的競爭對抗嗎？
所以，盡管我們不能就此斷定，今天的人類世界已經高度擁擠空前緊張，但早已出現從自然空間到戰略空間的激烈爭奪，則是不爭的事實。仍然判定還有“足夠的空間”是不是有點缺少相關的論證和說明呢？
第二需要商榷的：是不是有了“空間足夠”就可以相安無事？
退一步說，我們干脆承認今天的世界確實有“足夠的空間”，或者說，即使沒有，但人類的創新精神和創造能力暴漲一下也能將其造出來，這樣是不是就可以讓大國之間避免對抗不再爭奪、從而相安無事攜手共贏呢？
我們說，這也是很成問題的。
根據人類社會的歷史經驗，大國之間的戰略對抗固然出于空間及資源爭奪者為多，但即使沒有這方面的爭奪，對抗還可能因為其它原因而發生、發展，或者換句話說，空間及資源爭奪必然導致對抗，但即或沒有空間及資源爭奪，也不見得就沒有對抗。比如人類歷史上發生過的無數次的宗教戰爭、王位爭奪戰爭等，最典型的當然是我們當代人都熟知的冷戰。美國和蘇聯都是地廣人稀空間足夠的大國，絕對屬于有“足夠的空間”之列，按照上述戰略論斷，完全應該“互相尊重、平等相待、合作共贏”，但事實呢？事實是美蘇兩家的冷戰卻照樣進行得持久而深刻，照樣玩得驚人動魄。從這個教訓出發，每一個中國人都應該認真地想一想，世界上“最大的民主國家”和“最具代表性的民主國家”會不會因為“足夠的空間”之外的原因與中國開展戰略對抗呢？又誰可以通過什么樣的論證能夠加以排除呢？也許，空間不是問題，更關鍵的問題還有其它。
第三需要商榷的：中美印三家是不是可以“分蛋糕”？
人類歷史上確實有過許多這樣的先例：為了避免因為空間爭奪而導致玉石俱焚，誰都撈不到好處，大國之間可以搞一搞綏靖政策，形成一定程度的戰略妥協，用國際政治術語說就是“劃分勢力范圍”，譬如我們在開頭形容的那三只老虎一般。當然，中美印三大國高層關于“世界有足夠的空間”的理論不見得有這個意思，但不管怎么說還是容易引起人們類似的聯想。因為我們都是小人物，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所難免，所以這個問題也不妨一議。
應該說，這的確是一個好辦法，如能像切蛋糕那樣的把那個“足夠的空間”分成三份，不管公平不公平，總還可以各自吃自己的那一塊，井水不犯河水，也倒不失為一個辦法。
有沒有這種可能呢？
這大概也是難以做到的。首先因為現在已經不是可以三家分晉的那個時代，不要說像俄羅斯、巴西等這樣的國家會不答應，也不要說像日本、英國、法國等這樣的國家會耍陰謀、設圈套在其中攪局，就是廣大的第三世界國家對此也不會認同，他們有自己的利益訴求，會堅決反對當大國之間的交易砝碼，所以，劃分勢力范圍今天行不通；再者，中美印至少現在還不是“平等相待”的“伙伴”，想與世界霸權分一杯羹，竊以為，類似與虎謀皮，美國是不會同意的。在霸權看來，我的東西固然是我的，不能有他人染指；你的也是我的，我必須染指；全世界都是屬于霸權國家的，所有的空間、所有的領域都該唯我獨尊！今天這個世界上有誰見過可以不讓美國插手的空間和領域嗎？在當今地球上還想劃出一塊自己的戰略自留地，是哪個家伙活得不耐煩了呀？
所以，畫餅固然可以，但要分切，則萬萬不可，也萬萬不能也。
也許有人會問了，這樣一個重要的大國高層之戰略共識，難道就沒有重要的國際關系意義嗎？
應該承認，這樣非常重要的戰略論斷，其積極意義必須給予充分的估價。我們說，這樣的一個重要的戰略共識，充分說明，在今天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其愿望是非常美好的，其戰略用意也是非常善良的，并且在錯綜復雜的國際環境下，其心理情緒也是空前樂觀的。這是多么良好的心態，是多么美妙的戰略情商啊！
據說，現代人都有許多心理疾病，迫切需要心理上的調適，也許，“世界有足夠的空間”這一理論，對有些人來說，就是最好的心理撫慰，這也應該算是一種和諧吧。
（2011年2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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