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日,江蘇昆山的一家工廠發生爆炸,場面相當慘烈,正在車間里干活的工人死傷嚴重,當時的數據是65人死亡,120人受傷。那一天,我在一種難過、壓抑的氣氛中度過,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本來就處于底層承受各種壓榨的工人,他們的命運多么悲苦,而這,似乎無從選擇。
第二天,我接到了一個從貴州老家打來的電話。是一位當了某局二把手的官員打的,他是我的中學同學。
似乎我仍然沒有從難過、壓抑的氣氛和無力的感覺中走出,在接電話時,寒暄兩句,我竟然很沉痛地跟他聊到了昆山工廠爆炸這個事情。我問他關注到了沒有,對于當地的安監部門至少涉嫌失職有什么看法,并且說,我家鄉的人,比之在爆炸中死去或受傷的工人,其命運也好不到哪兒去—包括他的一些親戚。
這位官員同志似乎對此并無興趣,隨便“嗯嗯”地應付了我一下,就轉移了話題。他問我,在周永康被立案審查后,對于中央的強力反腐有什么看法。
我對他的這種冷漠不太高興,說你平時多看《南風窗》就行了。作為官員,你當然具備一定的智商,你應該能從中讀出你可以讀出的東西。他說,他在看,但是,還是想聽一下我直白的分析。
我反問他:你是什么看法?說出來,我才能幫你分析。
他說自己當然支持反腐,但是,持續不斷的強力反腐,以及“反四風”、“八項規定”等,還是對官員、普通公務員有“誤傷”,并且,挫傷了大家工作、“改革”的積極性。他們不明白,接下去應該做什么,未來會怎樣。
我毫不客氣地說:“你這些觀點,都是從‘專家’那兒抄來的吧?這樣想,是不是一直把自己當成官老爺?”
他承認觀點是抄來的,但并不承認自己這樣想是“官老爺”心態。“每個人都有自己合理的利益訴求,官員也不例外”,這是他的辯護性意見。
我知道無法直接說服他。如果一個人、一幫人手里抓著一副好牌,他們當然不會放手,而且會認為這是合理的。接下來,他們會唾棄對錯的判斷,并且認為這是小孩的思維,他們只具有利害判斷這樣的所謂“成年人的思維”。同時,體制也會對他們進行庇護,比如,要給他們加工資,車改了,要給他們車補,也許車補給他們的錢,比公車所浪費的錢還要多。
按照這種邏輯,抓到一副壞牌的人們,比如在江蘇昆山工廠里死去的工人們,只能承認是運氣差,自認倒霉了。
可是為什么這是合理的?
很清楚,作為官員,享有一些屬于權力階層的特殊利益,這一點已經形成了我這位當年同窗的偏見,或者說是一種思維、人格上的缺陷。而要克服這種缺陷,讓他看清未來應該怎么做,恐怕得做一個思想實驗:就是請他想一想,如果他抓到的不是一副好牌,而是壞牌—他是一個被某些安監部門的官員漠視生命的“血汗工廠”的工人,是一個辦事時受到刁難的民眾,他會怎么想?他還會認為,反腐有什么問題嗎?
他肯定不會這樣認為。問題顯而易見:如果想象一下,在不知道自己要抓到的是什么牌的情況下他會怎么想,應該怎么想,那么,抓到好牌之后的想法并不是應該如此的。
這個思想實驗,就是美國著名政治哲學家羅爾斯所設置的“無知之幕”。得先屏蔽了自己的“特殊利益”,替不知抓到什么牌的自己、從而邏輯上是所有人想一想,一個人,一個集團,一個階層,恐怕才能更多地考慮到未來,也才能有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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