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價格昂貴，但近年來，找美國人代孕，已漸漸成為部分中國富人的一種選擇。這種選擇的背后，有確實無法生育的原因，也有生二胎的需要。當然，更有美國國籍捆綁的利益誘惑

　　法治周末記者 焦紅艷

　　蹣跚學步的兒子彬彬剛滿一周歲，聽到兒子清晰地喊出第一聲“爸爸”，江寧(化名)百感交集。

　　江寧幾乎不跟外人提及兒子的來歷，小彬彬確實是他和妻子的親生兒子，但不是妻子懷胎十月所生，而是由一名美籍白人婦女代孕。江寧為此共支付了大約30萬美元的費用。

　　代孕是指能孕女性接受委托，同意將他人的胚胎植入自己的子宮，由自己代替他人孕育、分娩新生兒的行為。

　　由于中國的法律禁止代孕，一些有需求的中國人選擇赴美尋求服務，由于收費高昂，這項服務目前還只限于富人階層。

　　“近一兩年來平均每月有4到5位的中國顧客。”一位美國代孕公司的中國代表處工作人員告訴法治周末記者，這些年來，包括商人、演藝明星和知名主持人等在內的中國富人到美國尋求代孕的人數在不斷增多。

　　據了解，美國有部分州允許代孕，這其中加利福尼亞州(以下簡稱加州)因代孕產業發展史超過30年，且有完備的法律保障，最受中國富人的歡迎。

　　按美國法律，在美出生便可自動擁有美國國籍。很多富人選擇赴美代孕便是看重美國國籍背后捆綁的利益。為迎合顧客的需求，幾乎所有的代孕機構都在大力宣傳一個美籍寶寶將來能享受到的諸如教育、醫療、就業、養老等方面的福利。

　　但是，大成律師事務所美國分所的肖凌律師在接受法治周末記者采訪時表示，雖然加州在代孕方面的法律較完備，但并不能說來這里代孕就沒有風險。

　　中介提供一條龍服務

　　年近40歲的江寧將家族生意經營得有聲有色，和妻子的感情也是極好，遺憾的是，妻子由于身體的原因，不適宜懷孕。

　　尋求代孕，江寧夫婦認為他們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

　　“在法律不允許的情況下，國內的代孕機構都是黑機構，萬一出現糾紛很麻煩。即使順利生下孩子，將來也會有很多問題，比如身份問題。”盡管在國內也能尋找到愿意代孕的女性，而且價格便宜很多，但江寧沒想過在中國完成代孕。

　　世界上允許代孕的國家不多，美國和印度是最具代表性的，在這兩個國家里，代孕甚至成為了一個產業。

　　權衡之后，江寧夫婦還是選擇了美國，他們認為不論在法律保證、醫療水平上都是美國更好。另外，將來小孩的美籍身份也有諸多益處。盡管去美國的費用遠遠高于印度。

　　他們選定了加州洛杉磯一家擁有20多年代孕經驗的中介機構，該機構在中國設有辦事處。初步了解之后，江寧夫婦還親自赴美考察了一番，考察的結果令他們滿意。

　　接下來，代孕之旅算是正式開始了。

　　江寧夫婦在中介機構的安排下進行了術前檢查，結果表明他們符合做體外受精試管嬰兒手術的條件。

　　隨即，中介機構根據江寧的要求為他們在美國尋找合適的孕母。

　　“我們對可能跟孩子相關的都關心。”他們從身高、學歷、工作、收入、作息方式等各方面都對孕母提出了要求。在面試了3位孕母之后，江寧夫婦選中一位30歲出頭的美籍白人。這位孕母曾經生育過自己的孩子，并且有過為其他人代孕的經歷。

　　接下來，江寧與中介機構簽署了正式的合同。

　　合同條款非常嚴密，好幾十頁厚，從各個方面盡量保證各方的權益，當然也有關于如何付費的條款。在機構提供的律師和翻譯的幫助下，全英文的專業合同順利簽完。

　　簽署合同并且支付了一定額度的費用之后，就要制作胚胎了。江寧夫婦赴美取精、取卵。精子卵子完成體外受精之后制作出胚胎。

　　胚胎制作了多個，經過基因篩查之后，選擇最優良的植入孕母體內，其他的做成凍胚保存(很多一次受孕并不成功)。當然，這之前嬰兒的性別是可以通過性別篩查程序進行選擇的。江寧夫婦選擇了男孩。

　　胚胎被移植到孕母體內，一次就成功了。孕母十月懷胎的過程由中介機構負責跟蹤管理。江寧夫婦回國。

　　在孕母分娩之前，江寧夫婦再次赴美。孩子生下之后，中介機構負責辦理好一切手續和證件，這其中包括親子鑒定、出生證明和回國證件等。

　　之后，江寧夫婦就可以抱孩子回國了。

　　網絡上把這種在美國出生，父母都是中國人，出生后不久就被帶回中國的孩子稱為“美寶”。

　　“美寶”擁有雙重國籍？

　　江寧說，孩子出生后，由醫院出具了孩子的出生證明——美國出生紙。憑借出生紙，孩子的美國護照順利辦好。

　　于1868年生效的美國憲法第14條修正案規定：“所有在美國出生或在美國歸化，并受美國司法管轄的人，都是美國公民以及其所居住州的居民，任何州都不能制定或執行任何削弱美國公民權利或豁免權的法律。”

　　但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國籍法》第五條規定：“父母雙方或一方為中國公民，本人出生在外國，具有中國國籍。”這也就是說，從中國政府這個角度，可認為江寧的孩子為中國公民。

　　在江寧夫婦出具了自己的中國護照和孩子的出生紙后，中國駐美國大使館為他們的孩子辦理了中國旅行證。

　　為什么中國駐美大使館給孩子辦的不是中國護照，而是中國旅行證?一位有過赴美生子經歷的媽媽這樣認為：“大使館一定知道美國的規定，如果給孩子辦理中國護照，也就意味著孩子擁有兩個國籍了，這與中國不承認雙重國籍的法律規定是沖突的。”

　　廣東湛江邊檢站一位工作人員告訴記者：“其實這是一種錯誤的理解。按規定，中國公民辦理中國護照新證，如果是因私應該去公安部，因公的話去外交部，而駐外使館只負責證件的更換、延期等業務。中國旅行證是大使館為方便在外國的華人回國而簽發的一種臨時證件，效力等同于中國護照。旅行證有效期為兩年。”

　　但另一位媽媽認為：“孩子在美國合法取得了美國護照，中國旅行證上又有‘本證持有人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這樣的文字，事實上孩子已經有了雙重國籍。”

　　上述邊檢人員告訴法治周末記者：“孩子在18歲之前，中國政府不承認他們的美國國籍。18歲以后，如果孩子選擇了美國國籍，意味著自愿放棄了中國國籍。”

　　為江寧做代孕服務的中介機構，有過多次為中國客戶服務的經歷。在咨詢階段，江寧就得知即使孩子擁有了美國國籍，回國之后依舊可以上戶口。果然，按照中介所說，回國之后，江寧順利地在自己的戶籍所在地為孩子申報了中國戶口。

　　按照規定，江寧的孩子完全可憑借著戶籍證明到相關機構辦理中國護照，如果這樣，孩子就可以擁有兩本護照了，而且全是合法取得，只是一個是在美國合法取得，一個是在中國合法取得。

　　上述邊檢人員告訴記者：“理論上，如果在出入境時被查到使用過中國護照又使用過美國護照，可能面臨著被吊銷中國護照等相關證件的危險。但實際情況是，如果邊檢人員認為你所持證件是正常途徑合法取得，極少去查。”

　　江寧認為，盡管中國不承認雙重國籍，但只要“低調”，就不會出現什么問題，而且他為小孩辦戶口只是為了上學方便，并沒有想過為他去申請中國護照。

　　“還沒聽說哪個客戶準備讓孩子將來放棄美國國籍的。”一位中介機構的負責人這樣說。他認為，盡管中國不承認雙重國籍，但在法律上存在著一個漏洞，被很多人利用了。

　　上學的問題，也是“美寶”的父母們討論得比較多的。一個普遍的擔心是，如果“美寶”回國之后不上戶口，他們能否在中國上公立小學和中學，甚至考大學。

　　一位中介組織的負責人介紹說，這種擔心其實是多余的，他的一位客戶曾經為其孩子辦理了北京某著名小學的入學手續，費用不過萬元。據這位客戶了解，同時期辦理此小學入學的另一位非京籍夫婦，則付出了多10倍的費用。

　　北京市教委的一位工作人員告訴法治周末記者，如果孩子為美國籍，但父母均是中國人，要向其居住地所在的區教委咨詢詳細的政策，各區政策均有不同。一般原則是按照留學生待遇安排。

　　也有很多“美寶”的父母選擇讓孩子在中國上國際學校，除了費用有點高之外，就更順理成章了。

　　千辛萬苦只為美國籍

　　因昂貴的費用，美國代孕目前還只限于少部分中國富人。與代孕相比，赴美生子的中國人數目則更加龐大。為此，在美國加州洛杉磯，滋生了無以計數的月子中心。

　　一位在美國經營月子中心的華人告訴法治周末記者，由于利潤巨大和需求的增加，他們也開始增設了代孕業務。

　　“不論是美國代孕還是美國待產，都是沖著美國籍來的。”這位經營者說。

　　圣迭戈一家代孕公司在中國設置了3家代理機構，其首席執行官戴安娜•福爾特—佩雷斯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也曾表示，2011年該公司的140對客戶中約40%來自中國。

　　波士頓一家代孕機構的負責人約翰•韋爾特曼說，在過去5年里，他們共接手了六七個中國代孕業務。他的中國客戶幾乎都是因為想要獲得美國國籍。

　　全家移民是一個巨大吸引力——年滿21周歲的美國公民可以為他們的父母申請綠卡。有些代孕機構將找美國代孕媽媽宣傳為獲得美國簽證的廉價途徑。

　　在北京一家著名門戶網站工作的靳先生，正是由此萌生了到美國生子然后實現移民的想法。他最近傾盡自己和父母所有，將位于北京通州區的一間40平方米的小房子努力換成了附近一個60平方米的一室一廳的房子。他想在結婚之前擁有大一點的居住空間。

　　“最近傳言美國的政策可能會發生變化，如果在美國出生的孩子的父母不是美國公民，他們可能享受不到美國公民的待遇了。”靳先生希望盡快結婚，攢夠20萬元左右的生產費用后，盡快去美國生孩子。

　　“投資移民太難了，說是50萬美元就可以，但每年投資移民指標就那么幾個，沒有900萬元出不去。”靳先生已經積累了很多關于赴美生子和移民的信息。

　　法治周末記者瀏覽各大赴美生子論壇發現，赴美生二胎的現象也普遍存在。赴美生子的費用大約在12萬元到20萬元之間，而在北京這樣的大城市，超生要繳納的社會撫養費往往要高于這個數字。

　　代孕風險和麻煩并存

　　針對中介宣稱的美國籍所帶來的種種利益，在赴美生子論壇中，一位網友很理智地闡述道，這些利益其實都是有前提的。比如，21歲之后為父母申請辦理移民，條件是滿18歲之后，有連續3年繳稅的記錄;再比如，以加州為例，如果想要享受公立小學的免費教育，必須有一年以上當地繳稅記錄。另外，美國醫療機構先救人后收錢的政策是為了幫到真正的窮人。

　　一位網友還提到，美國的稅收制度非常嚴格，擁有美國籍，即使不在美國，也都得按照美國的法律上稅，一旦逃稅將面臨嚴厲處罰。

　　網友說，事情都有兩面，以上這些，都是需要了解的。但跟這些相比，了解中美相關法律和代孕機構的現狀和規則，以預見可能存在的風險則更為重要。

　　肖玲律師告訴法治周末記者，在美國，代孕需遵循的是州一級的法律規定。

　　她介紹說，全美一半以上的州在代孕方面的法律，特別是代孕協議的執行力問題的規定并不十分明確。一些州是通過收養法解決代孕所涉及的法律問題，即代孕訴求方通過收養程序成為法律意義上的父母。而加州在代孕方面的法律更為完善，不僅已累積了豐富的代孕判例經驗，而且正式的代孕法已于2013年正式生效。加州不僅允許商業代孕，而且認可代孕訴求方和代孕母在小孩出生之前簽訂的代孕協議，代孕訴求方和代孕母的權益都受到保護。因此，寬松、健全的法律環境是大多數華人選擇加州代孕的原因。

　　“雖然加州在代孕方面的法律較完備，但代孕依然是有風險的。例如，代孕母在懷孕時和生產時都可能遇到意外情況，這時不僅可能失去孩子，代孕訴求方還可能承擔高昂的醫療費用。而且，雖然代孕母反悔的情況不多見，但這也是會出現的問題之一。因此，代孕的成功率不是100%的。”肖玲說。

　　據肖玲的了解，目前美國代孕的價格均由代孕機構自行定價，一般從10萬到30萬美元不等，具體取決于代孕雙方的具體情況和要求。

　　在美國從事代孕工作的一位業內人士透露，隨著需求的增多，從事代孕的中介機構也隨之增多。但盡管加州已經有近30年的代孕歷史，并不意味著所有的機構都夠專業，良莠不齊的現象越來越突出。

　　“試管嬰兒所應用到的生殖醫學技術具有很高的專業性，中介機構的專家團隊和合作醫療機構的水平很大程度上決定著代孕的安全性。有些代孕機構根本不具備這樣的實力，但他們為了吸引顧客，甚至盜用其他機構的專家團隊。”上述業內人士說。

　　法治周末記者咨詢了多家中介機構，都宣稱自己的技術水平和成功率很高。

　　一位業內人士告訴記者，有些機構是通過提成的方式獲取利益的。“他們本身什么都沒有，聯系到客戶之后推薦給其他的代孕機構獲得提成，而客戶往往不知情，在這個過程中，代孕往往被過度美化，風險不被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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