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東:中華民族的復興必須翻過逆向種族主義這一頁
王小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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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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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烏有之鄉
這篇文章,被做了較大刪節及結構調整后,發表在2011年6月3日的《環球時報》上。我認為毫無疑問,我這里發表的原文更值得一讀,但發表在發行量很大的報紙上的版本會有更大的傳播效果。
中華民族的復興必須翻過逆向種族主義這一頁
王小東/文
一般的種族主義認為種族有優劣,自己種族是優秀的,別的種族是劣等的。逆向種族主義也認為種族有優劣,別的種族是優秀的,自己種族是劣等的。一般的種族主義在二十世紀給人類帶來了巨大的、明顯的災難,痛定思痛,今天的人們普遍認為它是不道德的。但一般的種族主義符合人的進化心理,所以它在人類歷史上是或多或少普遍存在的,即使在今天被強烈譴責,卻仍舊或多或少隨處可見。逆向種族主義明顯不符合人的進化心理,所以它在人類歷史上是相當罕見的,它迄今沒有帶來像一般的種族主義一樣巨大的、明顯的災難,但它同樣是種族主義,其危害性也不容小視,所以它也是不道德的。除了不道德之外,我們還要加上一個病態的,因為它是一種突變出來的自戕性文化基因,不利于其載體本身的生存。
中國的逆向種族主義是病態的,但即使是病態的東西,也有著其發生、存在的歷史緣由。1840年以來,中國被一個突如其來的更強大的文明,西方文明,所打敗。一個在其自身記憶中萬世不移的文明中心,突遭奇恥大辱。西方人、日本人從對于中華文明的敬仰甚至膜拜,一轉而成為鄙視,實乃人之常情;更兼后來侵略者需制造對手“劣等”的意識形態,以激勵本國公眾肆虐對手的心理,以消解對手的反抗意志,乃利益所在,雖為我之敵,亦屬理性選擇。而在中國自身,則反復抗爭而反復仆倒,更兼西方、日本之有意引導,出現了徹底否定自身,認為“中國不亡,是無天理”這樣激憤、病態的思想,對于我們后人來說,雖其愚不可繼,但其情可憫。
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后,我國國民曾一度意氣風發,逆向種族主義基本被打入意識深處潛藏。但后來的大躍進、“文革”的慘烈錯誤,再次使得我國國民喪失了對于自身之大信。于是自上個世紀八十年代起,逆向種族主義再度沉渣泛起,與之前那次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延續至今,雖其最強音已過,但仍舊其勢洶洶。時至今日,我們仍需采取其情可憫的理解態度,但因其愚絕不可繼,故需認真反思、反省,以祛除此病態之文化基因突變。
逆向種族主義的許多論述在經驗事實上、邏輯上都是站不住腳的。如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之《河殤》,從原始村落姜寨有圍墻,后來又有長城,便推斷出中國人有可追溯至史前的封閉之“劣根”,卻全然不顧他們推崇的歐洲人自原始社會至中世紀,同樣有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墻。時至今日,“河殤體”仍然老當益壯,有人在網上說:“中國人愛圓桌吃飯,西方人則更喜歡方桌,這在文化上天生是有差異的——方桌讓人四目相對,它傳遞著這樣一種信息,我只關注你,而不是別人,所以,西方文化更加浪漫。”卻全然不顧其實無論中西吃飯,都是方桌、圓桌并用這一基本事實。一位企業副總,在地鐵上拍到幾位西班牙姑娘在笑,便得出結論,“人家是生活,我們是活著!”照片發到網上,一群人跟著長吁短嘆,卻全然不顧西方地鐵上班族一樣臉色沉郁,而你要想拍幾個中國姑娘在地鐵上笑,其實也很容易,這樣一個基本事實。一個人如非心理病態,絕不會相信這些荒謬的論斷。然而,我們不得不承認,在當今中國,此類論斷信之者眾。
逆向種族主義進行優劣論斷的,是文明乃至種族這樣的極大尺度事物,而其論據,則雖多卻完全不能在尺度上與其論斷的事物相對應。在人類歷史的長河中,我族我文明,源遠流長、燦爛輝煌,世所罕見。即使異文明有識之士,即使在中國文明最暗淡的時候,都能認識中華文明之偉大。筆者常舉一例:在上個世紀三十年代,中國文明在現代化程度上,確實被西方乃至日本拉下了代差,中華民族處于生死存亡之邊緣。在中華民族處于如此暗淡地位的時代,著名的英國科學家、科學學奠基人J.D.貝爾納在其名著《科學的社會功能》中仍然認為,以中國文明過去的表現看,“我們可以有理由相信中國還會對科學發展作出即令不比西方更大,至少也和西方一樣大的貢獻”。時至今日,我們仍未能完全實現貝爾納對于我們的期許,卻已經部分走上了科技發展的正軌。美國《基督教科學箴言報》最近發表的文章《以中國的速度行駛》(《參考消息》摘譯為《中國成經濟超級大國只是時間問題》)指出:任何東西都是你做得越多就做得越好,現在幾乎所有的工業產品都是中國做得最多,因此,未來這些東西都會是中國做得最好。對于中國的前景做晦暗,甚至黑暗預期的,反而是我們自己受逆向種族主義一葉障目的精英。
逆向種族主義粉碎了我們的民族凝聚力,它使得我們的同胞之間相互鄙視,甚至相互仇恨,使得我們民族的各類精英,將相當一部分智力、資源,乃至一生的年華虛擲,甚至用來妨礙中國的進步。即使拋開國家層面不談,我們只談心理健康,逆向種族主義使得很多中國人陷入了自我作踐的嚴重心理疾患。某名牌大學的副教授網上有言:“愛國賊們也別不服氣,這民族(主要是漢族)就是劣等種族(我為自己屬于這民族感到萬分羞恥)”。這樣的種族主義言論近乎納粹,恐已超過了很多西方國家言論自由所能容許的底線(西方大學里有好幾例比這輕微得多的種族主義言論都導致了發言者被開除教職)。然而,我深深地感到這位副教授的可憐,你為自己屬于這民族感到萬分羞恥,可你又怎么辦呢?真的像一些被你這種納粹言論所激怒的網友所建議的那樣,自殺以減少這個地球上劣等種族的數量么?千萬不要這樣,你這是心理疾患,嚴重的心理疾患,得治。
為逆向種族主義辯護的理由也有萬千。典型的有所謂“滿招損、謙受益”。話是不錯,我們必須認真審視自己的缺點,以期改正。但如果我們認為自己是“劣等種族”,也就是說從遺傳上就是劣等的,那還談得上什么改正?還有所謂的“不要比爛”。每當我們以事實證明某項缺陷是人類的通病,并非中國人“劣等”才有時,“比爛”的帽子就扣了上來。其實,我們根本不是什么“比爛”,而是告訴你們:(1)外國人有這些缺陷并不等于我們就不要改,但以這些缺陷來論證中華民族是“劣等種族”站不住腳;(2)有些事情要實事求是,完美的要求超出了現階段人類能力的限界,不實事求是的結果往往是適得其反。逆向種族主義并不能幫助我們學習外來文明的優點,恰恰相反,它往往(1)讓我們棄己之長,效彼之短;(2)讓我們拒絕效彼之長,為自己的不思進取找到萬能的借口:君不見,一個“中國人素質低”,就可以成為拒絕學習很多外來文明長處的借口。
逆向種族主義思潮、現象的歷史由來已久,但為其定名,則始于我1996年發表在香港《明報月刊》9月號的一篇文章《從逆向種族主義到中國的民族主義》,至今已有15個年頭了。一開始時,當我在一些內地的媒體使用該名詞時,總是會被告誡:這不是一個學術界、思想界公認的概念,請換個說法。直至近年,這個名詞才逐漸走上大眾傳媒的版面。這說明了逆向種族主義這個概念,切中了我們這個時代中國社會思想、社會現象的要害,體現了它的生命力。但我絕不希望它長命百歲。我相信,中華民族的復興必須翻過這不光彩、病態的一頁,也必定會翻過。從現在起算,它的壽命不會超過50年。50年后,這個名詞會死去,我們的后代子孫,除了極少數人,會弄不懂它是什么意思。屆時,它只剩下思想史上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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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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