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拓間諜門案件的警示

2009年09月02日 來源： 《產權導刊》

【作者： 黃慧】

　　力拓間諜門事件之所以發生，跟我國國內經濟環境、鋼鐵業整體發展水平等有著重大關系。

    澳大利亞力拓集團駐上海辦事處的胡士泰等4名員工涉嫌竊取中國國家機密被拘，震驚業界，這是自2004年鐵礦石談判為公眾矚目以來最大的新聞。由于以力拓為代表的國際鐵礦石壟斷商通過竊取情報幾乎完全掌握了中國國有鋼鐵企業的核心信息，從而在鐵礦石談判中洞悉了中方的底牌，中國鋼鐵企業累計損失高達7000億元 人民幣，為這些鋼鐵企業累計利潤的兩倍。

　　一、力拓“間諜門”溯源

　　目前，官方尚未公布胡士泰等人拉攏收買中國鋼鐵生產單位內部人員的路徑。但是，如果僅僅是提供了本企業的數據情報獲利，尚屬商業行賄范疇，而國家安全局出動，肯定是涉及到了行業機密。

　　（一）國內鋼鐵業現狀

　　2002年以后，民營鋼鐵經歷了一番“大躍進”式的發展。“2002年以來的5年當中，國內鋼鐵的增量2/3來源于民營鋼鐵企業。”全國工商聯冶金業商會副秘書長耿炳璽在接受CBN記者采訪時介紹，2002年中國國內粗鋼產量只有1.8億噸，其中民營鋼鐵企業產鋼3000萬噸，國有企業產鋼1.5億噸；2007年，國內粗鋼產量一舉躍升到4.9億噸，其中民營鋼鐵企業產鋼2億多噸，國有鋼鐵產鋼2.8億多噸。

　　然而，唐山一帶，大量的民營鋼廠重復建設非常嚴重，這些小鋼廠嚴重擾亂了鋼鐵行業的發展秩序。民營鋼鐵企業的壯大，導致鋼鐵行業分散度進一步加大，直接導致一年一度的談判猶如一盤散沙。

　　自從2003年寶鋼作為中國談判代表參與一年一度的國際鐵礦石談判之后，中國鋼鐵企業從未獲得過優惠，2004年、2005年、2006年和2007年，鐵礦石長期協議價分別上漲了18.6％、71.5％、19％和9.5％，2008年更是暴漲了約65％~80％。

　　國有鋼廠和民營鋼廠之間的惡性競爭直接導致一些鋼廠不擇手段。這幾年長協礦價格比現貨礦低的時候，一些具有進口資質的大型鋼鐵企業將大量的長協礦轉賣到現貨市場，銷售給那些不具備進口資質的中小鋼廠，引起中小鋼廠的不滿。

　　談判機制則是另一大飽受詬病的問題。過往幾年，寶鋼一直是中國鋼鐵企業的談判代表。但是對于寶鋼代表談判，國內存在眾多質疑。此外，在對外談判方面，國內并沒有進行統一的管理，雖然有談判代表，但是缺乏有效的監督。

　　（二）“外患”如何竊情報？

　　從中國鋼鐵企業“挖”人是力拓為獲取商業情報實行的另一項措施。濟鋼一做礦石的高層成為力拓中國區高管。另外兩大礦山公司必和必拓和巴西淡水河谷也從中國鋼鐵行業和政府部門高薪挖走一些對中國鋼鐵業熟稔并與政府官員熟悉的專家。這些人為力拓采取不正當手段向中國鋼鐵企業人員套取國家情報提供了人脈基礎。

　　在北京奧運期間，先后有中國的寶鋼、馬鋼等鋼鐵、有色金屬企業的高層出現在必和必拓的“奧運觀光團”中。必和必拓白天邀請“貴賓”觀看奧運比賽，晚上安排客人下榻每間每天上千元的酒店，還專門請來著名女歌手獻唱。必和必拓中國區一高層表示，與平時業務談判期間的嚴肅相比，這種場合的交流更容易“培養感情”。

　　（三）“內奸”為何賣情報

　　為規范鐵礦石進口秩序，中國政府對進口鐵礦石行業實行資質限制。目前國內具備鐵礦石進口資質的企業共112家。各大鋼廠紛紛成立礦石貿易公司，將多余的鐵礦石倒賣給買不到礦的中小鋼廠牟取暴利。去年長協礦價格在每噸七八百元左右，但中小鋼廠最終從貿易商手里買進的價格高達每噸1400元，幾乎翻了一倍。對于許多大型鋼廠來說，倒賣鐵礦石的利潤比生產鋼材本身還要高。據“我的鋼鐵網”估算，去年我國長期協議進口的鐵礦石中有超過10％被拿到市場上倒賣，去年各進口企業倒賣長協礦的收入至少超過200億元。在巨大利益誘惑下，大鋼廠鐵礦石貿易部門中的某些人為了拿到更多的長協礦以套利，拿國家機密與國際礦山私下進行非法交易也就不無可能。

　　二、力拓間諜門背后的問題

　　“力拓”事件最為直觀和鮮明地說明了國際勢力在有關資源和與資源相關的環境問題上與中國展開了越來越激烈的角逐。就在不久前，美國和歐盟揚言將對中國控制國內稀土出口向WTO提起訴訟，歐盟和日本則對中國限制出口焦炭大光其火，一再揚言報復。稀土是金屬冶煉中不可或缺的添加劑，號稱“工業維生素”，中國儲藏量占全球的90％以上，中國控制稀土出口等于扼住了歐美國家高科技軍事制造工業的咽喉。焦炭的生產門檻極低，但由于焦炭生產將極大地破壞環境，故西方國家早已停產。一旦中國為避免國內生態環境的惡化而減少向西方國家出口，西方的重化工業就會立即面臨困境。

　　正處于產業結構加速升級之中的中國和西方國家在資源爭奪中矛盾激化的結果，已經導致和正在導致一系列國際政治經濟格局的深刻變化。

　　本來被西方國家牢牢固定在全球產業分工鏈條最低端的中國，通過長期的艱苦積累擁有了巨額外匯儲備，同時為迎合國際市場需求，中國的要素稟賦極大地向出口產業部門傾斜，造成中國國內消費低迷，中國被迫依靠大量政府投資來拉動經濟，而投資的超常規發展使中國一夜之間成為國際大宗原材料的最大進口國之一，直接導致了自2005年以來國際大宗商品價格的暴漲。

　　三、力拓事件對中國鋼鐵業的影響

　　（一）多家鋼企和多人或被牽連

　　此案除了已經涉案的首鋼國貿公司高層外，還包括山東的濟南鋼鐵、萊鋼集團以及鐵礦石交易一向復雜的河北地區某些公司。另外，法航客機失事事件牽出了鐵礦石進口的潛規則，本鋼核心領導被相關部門調查。

　　隨著胡士泰的被捕，內地鋼鐵企業面臨嚴重輿論危機。除了首鋼國際貿易工程公司總經理助理、礦業進出口公司總經理譚以新，負責鐵礦石談判的組織方中國鋼鐵工業協會也有多位人士接受了有關部門的審查。涉案人士多是將有關所在鋼鐵企業或業內重要的機密數據泄露給了力拓等鐵礦石談判對手，相當于“出賣”國內鐵礦石談判團隊的底線。這些“機密數據”包括：原料庫存的周轉天數、進口礦的平均成本、噸鋼單位毛利、生鐵的單位消耗等財務數據，此外鋼鐵企業的生產安排、煉鋼配比、采購計劃等也屬于企業內部資料。

　　另外，從6月中下旬開始，力拓公司曾向中國鋼鐵業提出金額高達90億美元的“索賠”，要求中方對金融危機期間內未能履行的合同進行賠償。同屬三大國際礦商之一的必和必拓，也差不多同時提出了類似的索賠要求。

　　（二）修復我國鋼鐵業軟肋刻不容緩

　　根據鐵礦石談判規則，談判格局是三對三，即供方——澳大利亞的必和必拓、力拓和巴西淡水河谷，對需方——寶鋼集團、新日鐵和歐洲鋼廠，決定下一財政年度鐵礦石價格(離岸價格)，只要其中任何一家礦山與鋼廠達成鐵礦石買賣合同，談判即宣告結束，其他各家談判均要接受此結果。正是由于中國鋼鐵企業過于分散，寶鋼集團每年參加談判，都會有一些鋼鐵企業私下與力拓等三大礦山公司進行接觸。2003年，中國超過日本成為全球最大的鐵礦石進口國。全球鋼鐵業對鐵礦石需求格局的改變，影響到了力拓公司的戰略。因為中國企業分散，力拓找到了瓦解中國這個看似龐大的陣營的突破口。

　　力拓間諜案實際上是政府的計劃力量與中國鋼廠的市場力量的博弈，中國有直接進口鐵礦石資質的利益集團已讓監管層無法容忍，三大礦山之所以能在談判中處處占先的原因，正是能從大型鋼廠組成的編外謀士團獲得關鍵信息。

　　2003年起，中國參與鐵礦石價格談判，但成為全球鐵礦石最大需求國之后的中國，卻從未獲得在鐵礦石交易中的“定價權”，以寶鋼為代表的中國需求方談判代表，多年來“屢敗屢戰”，業內對其詬病諸多。今年，中鋼協取代寶鋼成為談判代表，原以為能“攜需求以令供方”的中鋼協很快發現，自己的任何一個談判底線居然都在供方掌控之下，這一消息很快傳遞給了中國官方。

　　三大礦山巨頭紛紛啟用精通中國文化的中國鋼鐵界從業人士，力拓就是走得最快的一個。力拓的中國公司不僅擁有大量的中國籍鋼鐵業從業人員，并且這些人員會“責任到位”，每個人負責與一個或幾個鋼廠的“單線聯系”，與鋼廠走得很近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們會有相應支出打理這些關系，讓這些鋼廠高層在獲得企業利益的同時有其它收獲。此外，三大礦山巨頭如力拓還采取了各個擊破的方法，不僅與原來的大鋼廠鞏固關系，更是對中小鋼廠主動示好，表示可以給予長單待遇。

　　四、力拓事件對金融危機下的中國的警示

　　從根本上來講，力拓間諜門事件之所以發生，是因為中國鋼鐵業現狀堪憂，一盤散沙的鋼鐵業給了對手以可乘之機。因此，借此時機，中國可從鋼鐵業開始，從各方面進行產業結構調整，這才是徹底杜絕類似商業賄賂事件再次發生的根本對策。要做到從提升某一行業、某一產業的競爭實力轉移到從整體上實現產業結構的均衡協調發展上。某一行業或某一產業的競爭實力突出并不代表整個國家綜合國力的雄厚。我們的產業政策往往只傾向于幾個重點產業，而且傾斜性非常嚴重，造成產業間差距懸殊，對整體產業效益極為不利。

　　在對全球經濟一體化的歡呼中，常常能聽到的是共贏，而很少聽到利益區隔的提醒，仿佛形式上的合作性足以替代競爭的對立性。但是，利益畢竟是有屬性的，合作可以全球性，但利益沒有。民族有民族的利益，企業有企業的利益。并不因為合作的存在就消失。缺乏這種認識很可能導致對外經濟合作的盲目性和被動性。力拓門事件警示中國企業的，是對外經濟領域的戰場性質。模糊了這個認識，就會對經濟安全造成巨大破壞。

　　力拓門事件鮮活地證明了企業的腐敗成本足以影響到整個行業的形象甚至運轉。腐敗成本的累加就是中國經濟發展的額外成本。因此，強化微觀經濟管理，不僅事關一個企業、一個行業，更關系中國經濟的健康發展。

（作者單位：山東經濟學院財政金融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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