閭丘露薇：黑暗中的那抹燭光(郴州雪災紀實)
 2008-02-03   作者：閭丘露薇   來源：閭丘露薇博客

 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正在從郴州到長沙的京珠高速公路上，昨天晚上，因為大霧的關系，還有路面結冰的關系，我和我的同事在公路上停了一夜。在車上過夜當然不舒服，加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開車出發，周邊因為停電的關系，沒有了手機信號，不過和那些在公路上已經等了快十天的貨車司機來說，這樣的經歷，算不了什麼。

也正是因為等待的時間太長，司機們的心情也變得煩躁起來，幾十個司機堵住向北一邊的公路，不讓車輛通行，和他們講道理，已經聽不進去。直播的時間到了，沒有辦法，只能夠在路邊架起衛星天線，一看到我們是記者，于是我們被包圍了起來，有的要求被采訪，有的則批評假新聞：“老是報道全線貫通，看到我們這些人沒有？”越來越群情洶涌，于是決定放棄，擾攘了一個半小時，最終在警察的幫助下，過了這堵人墻。

在這一個半小時里面，發現警察表現得相當克制，好言相勸，和警察聊天，他們說，他們也理解這些司機的心情，等了這樣長的時間，很慘。所以有的時候他們的脾氣不好，說一些不好聽的話，他們也理解。想起白天，在京珠高速上，兩個年輕的警察，他們顯得很疲憊，當中一個的嘴唇都干裂了，他們已經在那里守了好幾天。我們聊天的時候，正好是送飯的時間，一人一個面包，還有兩瓶水，他們馬上拿起面保吃了起來。聽說溫總下午要到郴州，其中一個說，“希望他早點來，這樣，“他指著長的看不到尾的車龍，”已經太久了。“

車輛塞在了郴州段，其實原因在于，京珠高速和湖南交界的廣東段，因為是大瑤山區，除了有高低山坡，還因為天氣的原因結冰，這些超大型的貨車，根本沒有辦法上去，于是堵在了湖南境內。一個司機向我們抱怨，在湘潭被堵的時候，當地政府給了他們一張免費的電話卡，讓他們打電話回家抱平安，但是郴州沒有，我告訴他，郴州全城停電，他們已經很努力了。盡管司機抱怨等候的太久，但是他們都承認，吃沒有問題，因為在路邊有很多救援中心，除了提供食物飲水，還有醫療，對于郴州這樣一個陷入了電力孤島狀態的城市來說，壓力確實很大。

走進郴州，迎面而來的是那些掛在樹上和電線上的冰掛。不過樹全部都被壓彎了，電線上的冰掛長長短短霎是好看，但是正是因為這些冰，把電線，電塔壓斷了。南方的電線設計，沒有預備會有這樣厚的冰層，就算是鋼筋水泥做的電塔，也因為電線加上冰的重量，被拖倒在地上。因為沒有電，絕大部分商店都沒有開門，從長沙出發，做了差不多十二個小時的車來到郴州，原本覺得城市里面總能夠找到吃飯的地方，于是沒有準備干糧，但是來到這里才發現，判斷錯誤。不過我們是幸運的，采訪一家郴州市民，他們在雪災前已經治辦好了年貨，很多郴州特產，熱情的放滿了一桌，于是毫不客氣地吃了起來。因為沒有電，他們用的是煤爐取暖，用蠟燭照明。如果不是因為我們采訪，他們每天只會點上一根蠟燭，老太太說，一塊五一根蠟燭，要節省一點用。

圍著暖爐，就著燭火，聽他們講述如何在沒有電，缺水的情況下過日子。沒有一點點抱怨，只有笑聲。男主人摟著六歲的女兒，“我每天都要給她講故事，以前忙著工作，哪有時間。現在，發現一家人圍著爐子，就著燭光，吃飯，聊天，很溫馨，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民眾簡單而淳樸，他們對于這一切都抱著一種寬容的態度。“這是天災，誰也沒有辦法，對不對？”這是我聽到得最多的一句話。在我采訪的這一天，又有一名郴州公路局的職工殉職，之前，兩名電力公司的工人在搶修電纜的時候殉職。看到這些第一線的各行業人們在超負荷的工作，心里面會有很矛盾的感覺：如果不這樣，災情不會第一時間得到緩解，但是長時間的超負荷工作，是不是對于他們，要求過高？

司機告訴我，還有兩個小時，可以到長沙了，我知道，在那里等著我的，是酒店里面的一杯熱茶，一個熱水澡，一頓熱飯菜。正是因為這樣，沒有水電寒冷的日子，不管多長的時間，對我來說，都只是一個短暫的經歷。但是對于家在這里的人們來說，這是他們生活的全部。而我能夠做的，就是告訴大家，他們現在生活的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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